第六章

每到星期五的時候，黃茉莉一整天的脾氣都會特別差，與別人期待雙休的好心情截然相反，每個星期五對黃大仙都意味着，接下來有5-6場相親在等着她。

所以在快下班的時候她總是會懷抱希望來問陳竹：“今天加班嗎？”

陳竹放好最後一個文件夾，摘了眼鏡，揉着眉心：“如果我說今天不用呢？”

黃茉莉順杆子向上爬：“那我請你去吃飯。”

陳竹戲謔地瞟了她一眼：“雖然我也很想敲你竹杠，但是今天不行，我得回趟家。”

黃茉莉愣了愣：“你家也安排相親了？”

“……”陳竹無語，“我家又不是你家。”

黃茉莉朝天翻了個白眼，恨恨道：“你在這方面跟我一點革命友誼都沒有！”

陳竹瞅着她：“但我覺得你孤軍奮戰的鬥志特別昂揚，我不加入也沒影響。”

黃茉莉：“……”

最後黃大仙終於是認命地準點下了班，臨走時特別怨毒地盯着靠在門上目送她的陳竹。後者露出一個敷衍的笑容，揮了揮手作別，氣得黃茉莉差點把高跟鞋都踩矮一截。

難得不用加班，陳竹在準點下去打了卡，她邊走邊將盤了一天的頭髮放下來，換上平底鞋去地庫取車。

陳竹的車子是剛工作兩年時家裏給買的別克英朗，開了雖然快六年，但因為愛惜，看上去像是七八成新。

她掏出鑰匙正準備開車門，一轉身突然發現自己車的旁邊停着穆廖的奔馳c系。

這輛車陳竹看過不止一次，還曾上網偷偷查過價格，因為價格並不是太誇張所以打算着明年換車時能自己買一輛。

她四下看了一圈，確定只有自己一個人時還是沒忍住上前摸了摸車子的反光鏡，然後又快速地走到後面研究了一會兒車屁股，等她慢悠悠地繞着對方的車子轉了一圈，奔馳駕駛座的車窗突然降了下來。

陳竹：“……”

穆廖握着手機，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問道：“下班了？”

陳竹僵硬地點了點頭，她迅速轉身，腦袋差點撞到自己車的車門上，穆廖看着她進車、發動、踩油門，一口氣車子就竄了出去。

“……”穆廖挑眉，他低頭看眼手機上的時間，又抬頭，調整了下後視鏡看了看自己的臉，生平第一次感覺有些莫名。

陳竹父母住在園區，離新區有將近30公里的距離，所以平時她都住在銀行附近租的公寓裏，偶爾雙休回一次家。

把車停好后，陳竹還是沒憋住，她把腦袋磕在方向盤上，覺得剛才的自己實在是太丟人了。反省了半天也沒後悔葯吃，她慢吞吞地從車裏出來，才發現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

看是家裏的號碼，陳竹沒多想就撥了回去，接電話的是李佳佳女士，張口就問了句：“到哪兒了？”

陳竹乖乖道：“剛停好車。”

李佳佳女士不怎麼耐煩：“都到了你還打什麼電話，一下班就傻了？”

陳竹：“……”

李佳佳：“快上來吃飯，我等下還得去瑜伽呢。”

陳竹算了算：“今天不是動感單車嗎？”

李佳佳遺憾道：“那個小帥哥老師請假了，所以我換啦。”

陳竹：“……”

出了電梯，自家大門就開着，陳竹喊了一句“我回來了”，父親陳建林正好圍着圍裙從廚房裏端出最後一個菜。

“快去洗個手。”他催促女兒。

李佳佳還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看到陳竹打了個招呼：“歡迎回來啊。”

“……”陳竹看着滿桌的瓜子殼實在沒脾氣，“媽，都要吃飯了，別嗑瓜子了。”

李佳佳做了個鬼臉，拍拍手坐到了飯桌邊。

陳建林盛好了飯端出來，李佳佳特別貼心地撒了個嬌：“謝謝老公~”

正巧陳竹洗好手出來，看到這一幕瞬間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這兩人是典型的老夫少妻組合，李佳佳女士在20歲不到的年紀就生下了陳竹，也就是說，要明年李佳佳女士才過自己的50歲生日。再加上陳建林向來寵她寵得像個女兒，結婚這麼多年她就沒下過廚房，沒幹過家務活，可謂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父母感情太好，導致投入在兒女身上的精力就有限得多，再加上陳竹從小到大也確實幾乎沒讓他們倆操過心。

幸好陳建林還記得關心她這個女兒：“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

陳竹端着碗夾菜：“開門紅嘛，要忙幾個月呢。你和媽媽呢？最近都在忙什麼？”

“你要看微信。”李佳佳抱怨道，“朋友圈都不點贊，還是不是我女兒啊。”

“……”除了工作陳竹還真的很少玩微信朋友圈，她這方面被李佳佳抱怨過不止一次，但只要跟工作無關的事情，她向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的節奏。

陳竹只能哄她：“我今天就給你把贊都補上。”

李佳佳滿意了：“你說的啊，別忘了。”

陳竹點頭如搗蒜，她看向陳建林：“爸呢，等下去幹嗎？”

“你媽瑜伽，我去游泳，”陳建林給她盛湯，“回來逛個商場吃個夜宵。你要吃啥，到時候給你帶點。”

“……不用了。”陳竹覺得這兩人的夜生活豐富到根本不需要她關心。

李佳佳恨鐵不成鋼地用筷子點了點她的碗：“你別一到家就宅着不出門，大晚上的不出去玩在家裏幹嗎，真是跟我一點都不像。”

陳竹：“……”

李佳佳想了想，又強調了一遍：“別忘了給我點贊啊！”

洗完碗老兩口自然出去浪了，陳竹把換下的衣服扔進洗衣機，隨手把頭髮綁了兩個辮子，開了電視，盤腿坐在沙發上給李佳佳的朋友圈補贊。

上上個月去了日本，上個月去了俄羅斯，這個月去了內蒙，上個星期又去了杭州西溪濕地公園。自從前年陳建林入了單反，李佳佳朋友圈的照片質量高了不止一倍，不過沒有一張純景的，全是她媽的各種pose。

陳竹一條條點贊點過來，點到一半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黃大仙”三個字。

“……”陳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認命地接了電話，“嗯？”

“親愛的~”黃茉莉的聲音有一種從骨子裏做作出來的嗲意，“你晚上吃的什麼呀~”

陳竹：“……飯。”

黃茉莉：“什麼菜呢？”

陳竹：“菜……”

黃茉莉：“哎喲，聽着就好好吃哦~”

陳竹：“……”

黃茉莉：“先掛哦~等下我就去找你哦~愛你喲，么么噠~”

“……”陳竹一臉冷淡地盯着已經掛了的電話，果不其然，10分鐘后電話又響了。

這回接起來連“嗯”都不用“嗯”了。

“還是你仗義！”黃茉莉氣憤道，“我打了四五個人，沒有一個人肯接電話的，連小媳婦都敢掛我機！他星期一完了！”

陳竹頭痛地扶着額：“姑奶奶，你幾乎每到雙休，這樣的戲碼都要上演一遍。你聯繫人到底有多少啊，還沒用完啊？”

黃茉莉振振有詞道：“我有循環利用啊，你不就是嗎？”

“……”陳竹發現事實如此，她竟無言以對。

“你在家了？”黃茉莉問她。

陳竹沒好氣道：“我除了在家還能在哪兒啊。”

黃茉莉：“伯父伯母呢？”

陳竹：“夜生活。”

“嘖嘖。”黃茉莉可憐道，“你連兩個老年人的夜生活都比不上。”

陳竹：“……”

黃茉莉：“現在想想我好歹還有相親，你連相親都沒有。”

陳竹：“……”

黃茉莉找來的時候，陳竹正抱着胳膊，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口看着她，黃茉莉終於有些氣虛：“陳總，大人大量，別計較啊。”

陳竹假笑了下：“你現在想起來我是你領導了？”

“都下班了嘛。”黃茉莉磨磨蹭蹭地挪進來，嘴上還要佔便宜，“下班咱們就不是同事了，是姐妹，我還比你長6歲呢。”

陳竹恨不得朝她翻白眼，最後還是忍住了，給她拿了拖鞋。黃茉莉進屋后也不見外，自己去廚房倒水喝，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陳竹坐在沙發上擺弄着手機。

“你這習慣還真是老年人，”黃茉莉站在沙發邊上，“開着電視就是不看。”

陳竹抬頭瞟了她一眼：“我又沒打瞌睡。”

“打瞌睡你就完了。”黃茉莉損她。

陳竹給李佳佳朋友圈點完最後一個贊，才把手機放下，看着黃茉莉道：“你就打算在我這邊消磨時間？”

“要不然呢？”黃茉莉無奈道，“我家裏都瘋魔了，只要出去相親，不到11點不許回家，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吃個飯就出去開房嗎？”

陳竹補了一句：“你連飯都吃不完。”

黃茉莉噎了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介紹的都是什麼歪瓜裂棗，說好的這個看臉的世界呢？！”

陳竹聳了聳肩：“你就這麼走了，介紹人不告狀？”

“告狀沒有用。”黃茉莉露出一個特別虛偽的笑容，“在固執這方面，我覺得我們家真的是有血統繼承的。”

陳竹：“……”

兩個大齡未婚單身女青年能在家裏幹什麼？

陳竹在沙發上葛優癱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個深奧的問題：“我沒帶材料回來……否則你能跟我一起看下樓盤。”

“饒了我吧。”黃茉莉按着遙控器換台，“我好不容易準點下班一次，來你家裏還要加班？我開過來還浪費油錢呢。”

陳竹翻了個身：“那幹嗎？”

黃茉莉想了想：“你玩王者榮耀嗎？”

“？”陳竹搖了搖頭，“那是什麼？”

黃茉莉撈過自己的手機，點開了一個圖標：“騰訊爸爸的手游app。”

陳竹眯着眼盯了一會兒：“我去下一個？”

黃茉莉看了她一眼：“算了，我不想帶個坑。”

陳竹：“……”

兩人又想了半天，陳竹突然坐起來，她快速跑進李佳佳的儲藏間開始翻箱倒櫃。

黃茉莉探出頭：“你在找什麼呢？”

陳竹沒回答，過了一會兒，她才拖了兩個毯子出來。

黃茉莉看了半天，才有些不確定道：“跳舞毯？？”

陳竹沒理她，自己蹲在地上將毯子擺好，數據線插到電視上，等進入點歌模式，她才滿意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黃茉莉，認真道：“來吧，運動下，出身汗。”

黃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