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夏初等到快下班的時候，支行才來人給她裝好了電腦和打印機，一開始還頻繁出問題，要麼是網連不上，要麼就是打印機完全沒反應，幾個人後來又去了機房研究數據線，方夏初一邊捂着短裙一邊給兩個小夥子打手電筒。
“再去試試看？”其中一個催方夏初。
“哦，好。”方夏初猛地站起來，結果用力過大，高跟鞋差點崴着腳，她乾脆一咬牙，把鞋脫了，奔到櫃枱里去試電腦。
開網頁，輸入後台網址，下一秒“公積金中心”幾個字就跳了出來，方夏初朝着機房方向喊：“好啦好啦！”她重新把鞋穿上，兩個小夥子背着包走了出來。
“其他還有問題你可以直接打這個電話，”其中一人遞了張紙條給方夏初，“我們會派人來修的。”
方夏初趕忙道：“謝謝啊。”
兩人最後又幫她整理好櫃枱里的排線才走，方夏初最後終於是鬆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動。
農行的周師傅已經換好了衣服，她出來看到方夏初的桌面，驚訝道：“這麼快就裝好了啊？”
方夏初坐起來關電腦，抽空回了句：“是啊。”
周師傅：“還真是迫不及待地要你幹活呢，臨時工是真的苦。”
方夏初尷尬地笑了笑，沒說話，她整理好了包，又去前台拿了公積金的一些規範手冊，保安大叔已經在催她了：“走了，走了，要關門啦。”
方夏初從關了一半的鐵門裏面鑽出來，拉了拉沒過膝蓋的西裝短裙，一抬頭就看見個熟人靠着輛寶馬5系等在對面，見着她的眼神后，囂張地笑出了一口白牙。
秦樂天上下打量着對方的一身打扮，白襯衫，西裝裙，方夏初將西裝搭在手臂上，連高跟鞋都是中規中矩的黑色樸素款。
“看夠了沒，傻狗？”方夏初朝他翻了個白眼。
秦樂天損道：“你這樣子不對啊，說好的時尚圈夏妹妹呢？”
方夏初嘴硬道：“職場時尚！說了你這二百五也不懂。”她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斜眼瞅着秦樂天，“聽說你有女朋友了？這是要去哪兒？”
秦樂天笑道：“當然是帶你去見未來嫂子啦，走，上車！”
之前就說了，方夏初高一的時候才搬到了現在住的長風別墅，當時的聯排是六戶挨着，除了方夏初外，其他三戶都是比她大一兩歲的男孩兒，秦樂天就是隔壁王阿姨的兒子，綽號傻狗。之所以他們關係最鐵，其實跟住得最近沒多大關係，而是他們兩是唯二學習最爛的……
方夏初高中就覺得自己的頭腦天賦絕對沒點在數學化學物理上，這三門課她能考出加起來都沒100分的神跡。秦天樂就更牛逼了，語文作文800字，為了填滿，他用阿拉伯數字從1寫到了800……
秦樂天一直覺得學習不好真的不是他的錯，是江蘇這邊的讀書地域模式坑死了自己，用他的話說，就是這邊考大專的成績都能在帝都上一本了……不過幸好，他家裏有錢，高中一畢業就被送出了國，只留下方夏初這麼一個學渣還在那兒苦苦掙扎。
“話說你回來這麼久了，工作找到了沒啊。”方夏初開了車窗，撐着頭任憑晚風吹在臉上，“這車新買的？”
秦樂天“嗨”了一聲：“還不是我媽一定要給我張羅的，工作我會難找嗎？你哥可是太平洋上鍍過金的。”
方夏初嗤之以鼻，秦樂天也不介意：“倒是你，家裏又不窮，你出來上這個朝九晚五的班是幹嗎？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啊？”
方夏初斜睨着他：“為什麼不能上班？學習、工作、賺錢不要太應該。”
秦樂天笑了：“賺錢？先不說你這工作能不能賺錢，賺得多還是少吧，你家需要你賺錢嗎？女孩子嘛，多玩玩好好享受青春，再嫁個好老公，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幹嗎要讓自己那麼累啊。”
“秦樂天！”方夏初咬牙叫了他大名，“你要再說這種傻逼的直男癌話，我就從你這車上跳下去。”
秦樂天看她是真動氣了，趕忙減了車速，賠不是道：“我不好，我不好，我鄭重道歉，哥這不是寵你嗎，擔心你上這班辛苦。”
“我謝謝您吶。”方夏初沒好氣道，“管好你自己吧，傻狗。”
秦樂天特賤地嘿嘿笑了半天，他將車停好，特意繞到方夏初的副駕座為她開了車門，鄭重其事地彎腰道：“傻狗給您接駕了。”
方夏初噗嗤一聲沒忍住笑，她下車了才發現秦樂天帶她來的居然是松鶴樓，驚訝道：“你這是洋快餐吃多了，回來嘗下老字號？”
秦樂天神秘地湊近了道：“等見到你嫂子，你就懂了。”
——————————————————————————————————
黃茉莉準備下班的時候發現陳竹辦公室的燈還亮着，她掃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陳竹埋頭看着樓盤資料，聽到敲門聲才慢半拍地抬起腦袋，黃茉莉提着包靠在門上。
“你這是打算通宵了？”黃茉莉指了指牆上的掛鐘。
陳竹比了個手勢：“再半小時就走。”
黃茉莉聳了聳肩，似乎料到她會這麼說：“幫你跟小食堂叫了份外賣，等會兒就會送來，你記得吃。”
“謝謝。”陳竹也不跟她客氣，眼看着黃茉莉準備走，陳竹突然叫住了她。
黃茉莉：“？”
陳竹想了想，說道：“方夏初如果來找你，記得多帶帶她。”
黃茉莉挑了挑眉：“怎麼突然提這茬？”
“我就是突然想到。”陳竹沒有多解釋的意思，她抬了抬下巴，“你該走了，別忘了打卡。”
黃茉莉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既然你說了我自然會放心上，不過前提是這位大小姐肯先來找我。”
“說不定呢？”陳竹雙手交握，撐着下巴，“別小看她。”
——————————————————————————————————
“別小看我啊。”方夏初眯着眼，“說，你是不是找了個洋妞？”
秦樂天一臉賣關子的表情，推方夏初進飯店：“看到不就知道了嗎，現在說出來多沒意思。”
方夏初哼了一聲，倒也沒再多問什麼，她進了大堂就看到最顯眼的一桌子人，除了幾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老面孔外，就是個金髮碧眼的漂亮小姑娘最吸引眼球。
方夏初一臉“我就知道你干不出好事”的表情瞪着秦樂天，後者還傻嘿嘿地將她往飯桌上帶，方夏初走的那幾步路真是感覺跟走去四六級考場一樣，搜腸刮肚地找着能說得上枱面的ABC，結果還來不及開口，對方已經先一步打了招呼，張嘴就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你好，夏妹妹，我叫瑞貝卡，久仰大名，今天總算是見到你了。”
“……”方夏初半張着嘴，感慨道，“厲害啊，一上來就是成語啊。”
秦樂天滿臉得意地攬過瑞貝卡的腰：“別說成語了，我媳婦毛筆字都會寫。”
方夏初嫌棄地掃了他一眼：“這麼聰明怎麼就看上你了？”
“這叫傻人有傻福。”坐在一旁的楊銘笑道，他給方夏初拉開椅子，“今天第一天上班還習慣嗎？”
楊銘是方夏初他們一群孩子中年齡最大的那個，當然也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中考狀元，高考狀元，一個人把江蘇教育的地獄模式刷成了崇拜聲望，秦樂天從小挨打的數量跟楊銘牆上的獎狀直接成正比關係，所以楊銘的獎學金也都貢獻了出來，美其名曰是慰勞弟妹們受傷的肉體和心靈……
方夏初當然想跟楊銘倒苦水，但看到對方一臉慈父般的神情又突然不好意思開口，話轉了幾轉，最後也只成了三個字：“挺好的。”
楊銘愣了愣，他仔細看了眼方夏初的表情，試探道：“沒遇到什麼問題？”
“沒有啦……”方夏初有些扭捏，她試着轉移話題道，“我聽說銘哥你又跳槽了？”
秦樂天嘖了一聲：“夏妹妹會不會說話呢？銘哥那哪叫跳槽，那叫被獵頭挖角，新公司的年薪翻三倍呢。”
楊銘謙虛道：“也沒那麼誇張。”
方夏初有些好奇：“那是多少啊？”
“120萬左右吧。”楊銘淡淡道。
方夏初瞪圓了眼睛：“？！”
楊銘沒注意到她表情，又補了一刀：“稅後。”
方夏初：“！！！”
身為DW銀行的外包員工，方夏初一個月工資能到手的只有3000塊，五險一金交的也是最低標準，算下來一年加上年終獎撐死也就四萬出頭。飯桌上一圈問下來，除了繼承了家業的秦樂天，她連做外教的瑞貝卡都比不過。
方夏初吃飯的心情都沒了，額頭抵着桌面，整張臉都是絕望的。
楊銘只能安慰她：“勝在穩定嘛，九點上班，四點半下班，也挺輕鬆的。”
“是挺輕鬆的……”方夏初喃喃，“所以這錢拿得也很松啊……”
楊銘與秦樂天對視了一眼，他想了想，問道：“那你覺得你現在這個工作有提升空間嗎？”
方夏初扭過頭，她側臉被壓着，說話都成了嘟嘟嘴：“我就是個臨時工啊，有什麼提升空間的。”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學到東西。”楊銘笑了，他將幾根筷子擺開，指着給方夏初看，“能讓你在一個崗位留下來的，不外乎三個原因：錢、閑、能學到東西。一般符合其中一項，就足夠有吸引力讓你留下來，如果一項都沒有，那辭掉也不可惜。”
方夏初盯着那幾根筷子，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楊銘知道自己的話管用了，他最後拍了拍方夏初的腦袋：“反正你也無所謂工資多少，那就純當學點東西了？工資只是體現你價值的一部分而已，並不代表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