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年何首烏
趙戈說出的話字字嚴厲,董卓倒也發狠拚命,日子久了,師徒感情突飛猛長,那怕是徒兒精進慢些,也從不埋怨一字半言。
正是不埋怨,董卓反而心裏過於不去,腦里一直想着怎樣才能精進快些,轉動的眼角望着院內沒劈的大堆木材,主動擔起了粗活。
出屋的楊休看着劈砍的一幕,心驚肉跳的過去爭董卓掄起的斧頭,“這些粗活還是我來做”,董卓劈開一方木頭,斧頭深深定在樁子上,“師父說我脈勁不足,大刀都掄不起,這才格外鍛煉。”
董卓上進如斯,楊休沒有攔下的理由,口中鼓勵了幾言,抱着劈好的木柴整齊堆放在屋檐下,眼波流轉間,笑睨向除菜的金鈺。
金鈺甚是專心,有人坐過來都不曉得,只是除好了芹菜,再挪過裝有豆角的籃子,細細的除了豆角邊沿的絲,再掰成了小段放進空着的木盆里。
木盆里的豆角漸漸堆高,金鈺額上泌出細細的汗珠,嘴唇也紅紅的,楊休輕輕的抬袖擦了擦,不禁的俯低身子,柔柔的蓋上了香甜的一處。
金鈺驚得戰慄了下,繼而睜大了木木的眼珠看着楊休閉目吮吸着她的唇,再是按着腦袋,一點一點加深去吻。
緊張與害怕密實交織,呼吸快透過去時,嘴上得到了釋放,金鈺連連大呼了口,看着眼神迷離的楊休結巴出聲,“缸里的水沒了,哥哥去提水。”
楊休緩緩鬆開手臂,好看的眼底浮出來笑,轉頭望着董卓擰了兩隻桶,飛快去井中提水,來回一次,氣喘如牛,汗下如雨,忙慌的接過活,“我去提水,卓弟歇歇。”
董卓靠了泥牆喘好了氣,目瞪口呆的望着回來的楊休一手兩隻桶,面不紅氣不高,心中不由大發感慨。
楊休朝董卓微微笑了笑,旁過他把水注入缸,正要再去取水,董家的家丁跌撞的下了馬車,顛了過來,“少爺,不好了,老爺出事了。”
敏捷的金鈺搶身前面,“你說明白些,董老爺如何了。”
家丁涕淚四流,哽咽了許久,哽出了順暢的話,“老爺去接藥材,回來后就,就去了。”
陡降的噩耗,董卓腦中劇痛襲來,極度的難過讓壓抑的心透不出氣,眼一閉,暈死過去,楊休正好摟住,紅了的眼角滴下熱淚,金鈺還算清醒的伸出拇指掐住他人中,醒過來后三人上了馬車,悶悶的趕去董宅。
如今的董宅已是一片陰鬱,董卓的娘許氏抱着董老的屍身哭得幾度暈厥,醒來后兩眼空空的,話也一字不出。
董卓捧了熱茶,暗啞的嗓子喚了娘。
圈椅上的許氏眼角跌了淚珠兒,沒聲沒息的進了內屋,閉在裏面許久,楊休和金鈺不放心的去敲門,敲了五次,楊休卯足勁的抬足踢開。
金鈺先閃身進去,屋內四下看了看,舉目看着橫樑上的白綾吊著許氏的脖子,捂着嘴大叫嬸嬸。
楊休慌手慌腳的抱放下來許氏,已然絕了氣,轉頭望着不知何時進來的董卓,董卓精神上接連承受巨大的打擊,癱軟在地,喉嚨堵得來不了聲。
金鈺蹲下身子,嘴裏擠了好幾下,出了三個字,“卓哥哥”,董卓抱住嬌小的一團,情緒一瀉千里,哭到了黃昏日落,趙戈和楊連趕來,止住了局面。
趙戈仰頭嘆了口氣,照着人族的習俗設了靈堂,燃了白燭,董卓披麻戴孝跪在堂前,楊休一同跪下陪着摯友,直到喪事穩妥,方去了學堂,董卓沒去,在他心裏,學念下去也入不了仕途。
“卓哥哥真不上學了”
董老死在九命貓妖的手中,董卓心中存着恨,摸了摸金鈺的頭頂,“我的志向不在官場,只想練好技藝,為父親雪恨”,站起身子,把家中下人集在一起,結了月銀,散了去。
趙戈這兩日不知嘆了多少氣,怕是一輩子都沒這樣過,走過去拍了拍董卓的肩,董卓彎曲膝蓋跪下,“師父,我想隨你去靈界”。
趙戈雙手托他起來,“金鈺修得地仙,才有機緣進去,你如今剛入門,靈界不許。”
董卓瞪大眼睛,“師父說金鈺是仙身。”
趙戈坐了草墊上,“是呀,她雖是老鼠成仙,確然是自己修來的。”
老鼠?董卓腦中快轉不動,難怪與她拌嘴時,常說咬他腳趾,後來又啃他書本和筆桿,楊休知道么,若是知道了,金鈺怕是不能呆在楊家。
“鈺兒的底細,卓弟別透露出去”,楊休知根知底。
董卓望了天上的一輪圓月,“殘命是鈺兒救回來的,我不會忘了恩情,愧對她”,轉過頭,目光輕飄飄的打在摯友無可挑剔的俊逸面龐上,“那楊伯父知道么。”
楊休搖搖頭,“我瞞了下去,爹娘不曾曉得”,低低嘆了口氣,望住他,“我們一家過得樂趣,就這樣瞞着很好。”
月華似練,董卓望眼過去,模模糊糊中,金鈺立在半空之上吸納靈氣,熱血躁動的把了炎麟刀與楊休同過去,習練起來。
趙戈走出來,遠遠三道身影修習忘我,返回去準備葯浴了。
“藥草是靈界的,浸進去可以強硬體質”
浴桶散發的葯氣酸酸的,臭臭的,董卓捏住鼻,剝了衣裳浸了進去,楊休則是進了另一隻浴桶,坐定身子。
“哥哥,我也想泡進去”,金鈺覺得好玩,噗通一聲,已在水裏,董卓咂了咂口,抹去飛濺在臉上的藥水,非禮勿視的閉上了眼睛,楊休眨了眨睫毛,入定許久,方平靜心態。
三人無聲無息,坐至天外泛起魚肚白出了浴桶,董卓回頭看了水面,起先漆黑的汁液變成了清水,身子骨裏頭力氣也足足的,出去揮刀,一招一式行雲流水下去,喘都沒喘過。
楊休抱了書出來,嘴裏咬了只窩窩頭含含糊糊,“我去學堂了。”
董卓抹汗相送,送了一段路程,“好好念,將來得了狀元,我便住你家了”,楊休抱住他的肩頭,糾了口,“只要卓弟願意住,無論家中境況好歹,我都不會趕你出去。”
董卓含笑目送楊休出了視線,金鈺背了竹簍過來相邀,“蛇哥說東山中有仙草,我們去東山走走。”
靈芝凝氣,何首烏更是修行之人的補養,吃不準山中還有其它的珍稀藥材,董卓掐了下巴,美美想了想,拾步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許久,坐了地上吃了乾糧、飲了水,正要繼續走,山風陰過,夾雜了吱吱聲,金鈺化作元身追了過去,董卓沒有她靈活,後頭遠遠跟着,跟到崖邊,金鈺立在粗實的樹枝上,手中握了只掙扎的何首烏。
“鈺兒,我拉你上來”
董卓一隻手握緊樹榦,另一隻伸了下去,金鈺朝他露齒一笑,穩穩抓住,一步步登了上來,“何首烏晚上燒湯吃”,董卓用力的點了點頭,開開心心的扯了袋子裝進去,捂得死死的。
陽光縷縷過了林子,樹陰斑駁,兩人手拉手到了山頂,歇腳的工夫,董卓眯了眯眼,岩石旁長了傘狀的,似蘑菇的一朵。
“那是甚麼”
金鈺歪了歪腦袋,眼中迸出驚喜,撲過去采進筐里,“靈芝百年,爹爹用得上”,董卓輕輕勾了唇角,衣袂被風揚開,無拘無束的笑起來,“好呀,以後我們采來的藥材就送去德馨。”
日至中天,暑熱的毒辣登時打下來,兩人一前一後飛下山腳,上了鎮邊的馬車,金鈺取了絲絹擦了擦董卓頰上的汗,“卓哥哥可以去考武狀元。”
董卓握了金鈺柔軟的小手,眼睛瞬也不瞬的凝住,“既已做下決定,便不想入了紅塵”,金鈺轉了轉眼珠,父母的離世,接連的打擊,也不忍心再勸下去。
馬車搖搖晃晃的過了鬧市,停在了德馨門口,董卓落地,抱下金鈺,背上滿滿一筐藥草進了門,楊連慌不迭的走出案頭,“日頭這麼大,你們還出去採藥。”
金鈺甜滋滋的喚了聲爹,歪在楊連懷中,董卓吃住楊家,貼心的喚了義父,抱了何首烏進了小廚房,“中午我們吃它,義母煮了罷。”
杜大娘手腳麻利的升起火,董卓劈手打暈亂動的精靈,塞了罐子裏,楊連掀簾進來,含笑道:“卓兒出去,我來煮”,董卓擦了擦煙熏出來的淚水,踱去前堂,望着金鈺正坐了楊休的腿上,一字一字跟着念《詩經》,不由翹唇笑了笑,兩人分開一日不到,又粘糊在一起了,還真是濃情蜜意的很。
“卓弟”,楊休抬起頭,眉眼一抹溫潤,金鈺出了他懷中,粉頰上兩團嬌羞的紅,“爹娘造飯,鈺,鈺兒,去看看好了沒。”
董卓挑起眉,丫頭雙手捂着臉灰溜溜的從身邊跑了,不禁大笑起來,楊休整了整不自在的面色,從案后出來,“父母之仇不可不報,可是我不想卓弟一生都為了報仇而活。”
董卓面上笑着,心裏揪起,平復了許久,說出了腦中的話,“我不會被仇恨蒙蔽頭腦,楊哥儘管寬了心。”
楊休鬆了口氣,眉頭舒開,“那午後一起去學堂。”
董卓釋開心懷,搖搖頭,轉過腦袋,金鈺端了三碗湯出來,沉沉的,“我來,我來”,董卓大步去接過,端進了側屋。
楊休與金鈺相視一笑,並肩進去坐下,邊喝邊說,一碗湯見底,身上暖烘烘的,董卓和楊休齊齊抬起頭,跟前的豆芽菜拔高了大截,自己也輕飄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