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野蠻啊

我懷着極大的恐懼心理，奔向小強家的田裏，本以為看到的是打鬥，是血腥，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場面。

可是，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映入眼帘的是入秋的田野廣袤而豐盈，寧靜又悠遠，一個小小少年，蹲在田野里，戴着斗笠，聚精會神的清除着禾苗中的小草，身後的遠山連綿不斷的延伸過去，就像慵懶的躺在晨輝中少女，一團錦被蓋在身上，紅的花，紫的花，一簇一簇的開在綠色的草地上，招引的清晨的露珠在上面滾來滾去。

我的形象就像一個強盜，闖入一副唯美的畫中，是那麼的不和諧，我不好意思的把手中的磚頭和棍子扔在了地邊兒上，這時候，小強發現了我：“你也來鋤草？”

我懶洋洋的看了一眼我家的田地，媽媽是個勤快人，早就收拾好了，我一屁股坐在他清除出來的一堆草上，說道：“找你去玩，你媽說你上地鋤草來了，過來看看”

“你爸爸回家了真好，什麼都不要你干，不過，我爸爸就要回來了，那時候我就能和你一起玩了”他揚起天真的笑臉，這時我才發現，他的臉上已經被他抹上了泥巴。

“不要提你爸爸，你最好不要盼着他回來！”我生氣的抓起一把泥土扔在了遠方。

小強真生氣了：“你這人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希望我爸爸回來，我爸爸得罪過你嗎？”

我趕緊強調：“我不是不希望你爸爸回來，我是不希望他這時候回來”

小強說：“可是我的媽媽就要生弟弟了呀！”

我無法說服他，也生自己的氣！轉過臉去，看着冉冉上升的太陽，賭氣不理他。

這時，只聽周圍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大喊着：“在這兒，在這兒”

我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該來的還是來的，沒錯的話，這是狗三！

狗三和小強有仇，那是在學校結下的，狗三和小強是一組的值日生，可是，狗三經常不掃地，小強為這事到辦公室告了狗三一狀，狗三挨了老師的批評，就把這仇記在了心上，小強卻不知道，有一天，老師不在，值日生大都走的差不多了，狗三把小強堵在了教室里，每天原來都是我和小強一起走，但是，那兩天我有事，提前回去了沒等他，這件事是小強後來告訴我的。

“你是班上哪根蔥，你是班長還是組長，你什麼都不是，憑什麼到老師那裏打我的小報告”狗三截住小強，嘴裏不三不四。

小強根本不怵他，眼皮子都沒抬，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讓開！好狗不擋道。”

這句話再次觸怒了狗三，因為他的外號就是“狗”

狗三的手裏早就攥了一把粉筆灰，直接撒到小強的頭上，然後撒腿就跑，小強豈肯善罷甘休，背着書包就追，一直追到校外，揪住狗三的脖領子，摁倒在地，好一頓揍，直到狗三求饒為止。

從此以後，狗三見到小強，點頭哈腰，一副哈巴狗的樣兒，但我們倆都知道，狗三就是一個小人，他的肚子裏憋着壞呢！

我記得不錯，今天就是他帶人報復的日子，可是，當我看見田地里只有小強一個人在這裏安安靜靜幹活的時候，我承認我放鬆了警惕，我對自己的八年前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但是，此時此刻，我知道，我錯了，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還是來了。

“小強，趕緊跑！”我從地上跳起來，面對如狼似虎的圍上來的幾個人，我大聲說道。

可是，晚了，狗三帶着他找來的幾個高年級的學生，獰笑着，開始往我們的身上扔石頭，我們只能抱着頭蹲在地上，保護自己。

很快他們來到了近前，手中的棍子劈頭蓋臉打在我們的身上，我們試着搶奪，根本沒有機會，一邊打他們還一邊罵：“告狀去呀，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告狀”

因為我跟他們沒有仇恨，所以，我也就是捎帶着挨了幾下，棍子更多的是打在小強的身上，我撲上去，想保護小強，小強卻把我推開了：“阿貴，這裏跟你沒關係，你趕緊走”

但是，我怎麼會離開小強呢，都是我的錯，第二次讓他挨到這頓揍，如果我對自己的想法再堅信些，或者，騙他離開這個地方，或許都不會現在這樣，我們兩個狼狽的被人打，被人罵！

狗三一行人的惡行以打壞小強的眼睛而告終，他們見小強的眼睛流了血，以為打瞎了，終於害怕起來，在狗三勝利的吆喝中，四散而去。

曾記得那次童年，我們兩個都嚇壞了，我不斷地問着小強：“還看見我了嗎，還看見我了嗎”

起初小強還強忍着回答，到了後來，小強就不再理我了，我們直接一路狂奔着去了劉瘸子那裏，劉瘸子是這幾個村唯一的醫生，據說，他的瘸腿就是半夜的時候到別的村出診，從山上摔下來殘廢的。

劉瘸子找來紗布，蘸着酒精，給小強擦拭了幾下，鮮血逐漸擦拭乾凈，露出小強紅腫的眼睛，劉瘸子說：“真是萬幸！差一點傷到眼睛，這都是什麼孩子，怎麼下手沒有一個輕重呢”

一切都跟原來一樣，我知道從劉瘸子家裏出來，小強就會叮囑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媽媽，因為，他的媽媽要生了，他不想讓他的媽媽為他擔驚受怕！

果然，從裏面出來，小強就開始婆媽的叮囑我，我問：“如果不說，你的醫藥費誰給你付”

小強咬着嘴唇，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我爸爸就要回來了，到時候讓我爸爸還吧”

“那你的傷如何瞞住你的媽媽？”我再次質疑。

小強說：“這好辦！就說出來得早，天黑，撞到樹上了”

這樣幼稚的理由，我不知道小強媽會不會相信，但是，從後來的事情看，並沒有出現小強媽找狗三理論的事情。

我扶着小強跌跌撞撞的往家走，我的內心充滿了內疚，走着走着，小強忽然停下來，我問：“眼睛疼了？”

小強的那隻眼睛周圍腫的老高，連帶着眼睛已經睜不開了，他用那隻眼睛奇怪的看着我，我嚇了一跳，因為，他的眼睛裏滿是我看不懂的東西。

他遲疑了一會兒，問道：“阿貴！你是不是跟他們是一夥的！”

我很詫異：“為什麼這樣問？”

小強說：“因為我記得你找我的時候，你的手裏也拿着和他們一樣的磚頭和棍子”

我知道他誤會我了，但是，怎麼跟他說呢，說，這些事情我知道會發生，我是拿着武器來幫你的。

我這樣說，只能更惹他生氣，明明知道，卻還是讓他挨了打。

“我，我，我——”我說的結結巴巴。

他一下子甩開我扶着他的手：“我看錯你了！滾開！”

他一步一步，就像落敗的俠客，自己獨自一人往前走去，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之間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我們兩個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