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清理屍毒
翌日清晨。
望着頭頂陰雲籠罩的灰色天空,屍毒清理完畢后的張野一臉人生之艱難。
他很想問一句事前是誰跟他說的“清理個屍毒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但是無奈身體的余痛讓他沒有更多心力再去思考這個問題。右手邊那個自詡“龍虎山大藥師”的黃臉男人正在幫他酸麻若無物的右臂扎針放血,動作之熟練,比起大明湖畔的容嬤嬤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咱這病……得用針啊?”
一個小時前的他看到了藥師箱中寒芒閃閃的針頭,一陣冷汗橫流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方點了點頭,不帶感情的冷漠眼神像是在看待生化課上的白鼠,豬肉鋪前的肋排。
“用幾根啊……”
乾咽了一口唾沫,在對方的表情中,半身抽搐的張野明顯感覺到了絲絲不易察覺的殺意。
“你這毒拖得時間有點長了。”
披長袍的中年藥師終於說話了,然而這一開口,便是如同臨終醫囑一般讓人絕望。
“那咋辦啊?”
帶着聲聲顫抖的音線,張野的整個聲音中都透着一股深深的虛寒。
“問題不大。”
黃臉藥師淡漠地搖了搖頭,“一百零八根針,所有穴位挨個兒扎一遍,放出毒血就算完事兒了。”
“一百零八。”
細細回味了一遍這個數字,砧板上的張野如烈士般閉上了雙眼。
“會疼么。”
良久,他咬着牙問出了這幾個字。
“不會。”藥師搖頭,“但會很痛苦。”
“特么這倆有區別么……”
張野生無可戀地看了他一眼,用膽寒前的最後一絲餘力翻了個白眼。
“有,疼可以忍。”
藥師看着他,一臉認真。
“……”
天空很灰,灰到看不見半點顏色。
枝頭的小鳥嘰喳不停,可見手術室的隔音效果還是優良。
“這兩天多吃點補血的東西。”
面無表情地取下手腕間最後一根銀針,黃臉藥師的眼神淡漠如故。他收拾藥箱的動作很小心,一舉一動都像是對待愛人一般輕柔。
與那些銀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一刻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張野,托眼前這個男人的福,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了臨床學意義上的“身體被掏空”。
滿滿一盆子血,目測1000毫升。
他心說哥你上輩子一定是專職劊子手出身,我這自己看了都心驚肉跳的玩意兒,你那一場手術下來眼睛都不眨。
進手術室前生龍活虎,出手術室時兩手扶牆。
醫院的靜養室非病患不得留駐,這就使得不願花這個手續費的張野只能當天放完血當天就自己打個的回去。
“你家裏就沒個親屬啥的么?”
看着某人兩腿發軟還邁着步子往前爬的落魄樣,當真是心狠手辣的黃臉藥師都不由皺了兩下眉。這種一個人做手術的悲涼想想都讓人掉眼淚,全身上下一百零八個血洞洞,走路時稍微動作大點都怕碰着痛處。
“剛放完血,現在的你應該在醫護室靜養才對。”
“沒事兒,”看似一臉樂觀的張野十分大氣的搖了搖頭,這句“我挺得住”真的是比起前線受傷的戰士也不顯遜色。
他心說我倒是想就着這高級病房修養個兩天啊,問題是陰陽集市的賞金還沒到賬,現在的他喝口涼水都得算算價格。
二老遠在他鄉,他又是至今單身一人。身邊朋友唯一知道這場手術的只有301的老酒鬼——指望那傢伙,不如自己手腳麻利點往回爬。
隨着時間愈發推移,張野對那筆高額賞金的渴望就越是強烈。
這種急於脫貧的心態不僅僅來自於“三月不識肉味”的窮困潦倒,更有朝不保夕的現實所迫。
衣食住行得花錢,來往路費得花錢。
他跟老酒鬼商議時說得好聽要自立門戶站穩腳跟,然而現實就是沒足夠的資金,他連買補血*的錢都得想辦法找人借!
七拐八拐爬上了回程的出租車,臉色蒼白的張野借空閑又朝馬堅那邊發了條問情況的短訊。
馬警官的回復永遠都是一個星期以內,然而看了一眼手機上星期二的日期標識,大量失血的張野差點又是眼前一黑。
雖然過程痛苦了一點,但忙活了一上午,好歹也算是解決了多日來的心頭痼疾。
屍毒這種事情其實很煩。
表面上看除了外貌上丑了點沒什麼大壞處,但真正放到日常生活中,卻是一度煩得張野連尋死的心都能生出來。
陰天發臭就不說了,一人獨居,這他能忍。但黑色的毒血難免帶有屍體的異臭,透過皮膚外放以後,在夏天夜晚格外容易招蟲。
這種蒼蠅蚊子一起往身上爬的感覺當真是分分鐘令人崩潰抓狂,如果不是考慮到物價成本,他真的是跳進殺蟲劑里洗澡的心都有。
現在一場手術,好說歹說是解決了這點問題。剩下一些據說可以招致母屍的“生物訊息”無法清除,眼下的張野也沒那個心思管這麼多。
養屍這種事很費時間。
千百年來少有成功,一方面是入棺以前的屍變階段極易被人察覺意圖,另一方面也是養屍本身少則數月多則數年的漫長時間太過誇張。
每逢陰曆十五,取生人骨血澆灌。時間越長,魔屍越強。
要等待死物成精,其實說到底還是中途可發生的變故太多。
可以預見的是既然真相已經被點破,那麼這個階段的典獄司肯定是方圓千里大肆盤查。而以那幫專業劊子手的辦事效率,極有可能就是沒等人家魔屍出爐,連屍巢帶老窩就得被一幫道域四大名山的執法徒一鍋端。
長久未來的事情從來都不會列在張野的考慮清單中,這點從他一畢業即失業的現狀就能看得出來。
大一大二的時候想得是一畢業自然就能找到工作,一如現在的他想得是就算東窗事發,那時的自己未必就應付不來脫棺而出的母屍。
老實說現在的他有些膨脹。這種“無敵是多麼寂寞”的心理來源於日漸深厚的陣學基礎,也來源自他這一身突飛猛進的修為實力。
人道六境,靈司、御邪、會法、玄元、地魁、天機。
統稱“人道”,是因為這六個階段的真元量級,尚處在人類認知的範圍之內。然而回溯青史,能達到玄元境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越往上,人數越是呈瓶頸式的遞減,而傳說中天道兩境,極有可能真的只是個傳說。
靈司境的對應含義在於入門。
但是這個“門”的概念,卻往往幅員遼闊。
修行一年的是靈司,修行五年十年的也是靈司。受制於悟性、根骨、功法等種種先天後天因素的影響,很多自身不適合修鍊的人,往往終其一生,也只是停留在這道門內。
過了這道門就是有天資,過不了就是廢物。
於是久而久之,那些窮其半生也過不了門檻的人聚集在了一起,為了不使餘生漫漫無所事事,他們選擇了把精力投在可行的事業上,這個事業,也就構成了後世的典獄司。
像長發妞的劉叔叔,那名張野最看不慣的總指揮,作為一名對外交涉的高層,這個職位的潛台詞,就是指這個人不具備良好的修行根骨。
那些真正修為強大的人乾的都是些從來劊子手的臟活兒,反而面子上的漂亮職位,因為一個獨立社會的廣泛同情,被交與了那些沒有強大實力傍身的人。
御邪境這個等級,標誌的就是從此以後,他張野已經徹底脫離了初級修士這個門檻。
想來運氣這種東西就是這麼奇妙。
其他人看來堪比命運十字路口的東西,因為一顆屍丹,連根骨資質都尚未確定的他就直接一腳跨過。這種感覺就像是人家都在為了高考學習奮鬥,結果天上掉下來一封通知書,直接告訴你你被保送錄取了。
“回來了?”
踉踉蹌蹌地下車走人,徘徊在公寓外側的還是上前喜笑顏開的房東老爺子。
張野笑了兩聲,出於禮貌打了個招呼。
他對這老傢伙還是虛。
印象當中,每次他笑着跟自己說話時,總沒什麼好事發生。
第一次自己租了一幢鬼宅,第二次自己去市區遇上了龍騰幻陣。
“今天天氣不錯啊。”乾笑了兩聲,隱隱感到不妙的他打算寒暄兩句就拔腿跑人。
“是不錯。”老爺子點頭,“你等下有事兒么?”
“……”
張野楞了一下。
“沒……沒事兒啊。”他咽了兩口唾沫,隱約是感覺猜想要被證實了。
“沒事兒去幫我掃個閣樓。”老爺子呵呵地笑着,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拔出了一根掃帚。
“……”
放完血後面如金紙的張野沉默了。
他心說我都這個狀態了,您還好意思使喚我做事兒么?
“我今兒狀態不太好。”他乾咳了兩聲,心裏極其希望這長相和藹的老房東能善解人意一回。
“我記着你欠我五千塊錢。”老爺子眯着眼睛,看樣子是半點不為所動,“打欠條的時候說的很清楚,欠債期間,整棟樓里的衛生由你負責。今天這天氣這麼好,小張你就勤快一點兒唄?”
“哦呵呵。”張野笑了笑,如果不是渾身無力,接過掃帚的瞬間,真的生出了一股劈頭砍下去的衝動。“您老挺會壓榨人的。”他點頭,所用語氣是滿滿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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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的名字low
我坦言就是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