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江山美人
持續一個月的龍騰妖禍,終於是隨着這場會議的結束而迎來了短暫的歇幕。
雖然最終的結果未能如人所願,但尷尬的現實卻由不得他們不在此處告一段落,而後等待着更大危機的捲土重來。
截至這一刻為止,幕後黑手逍遙法外,三起命案不了了之。
所有的知情人士一致選擇了在公共秩序面前三緘其口,而唯一殘留怨念的受難家屬,也在案件宣告結束的八小時內相繼得到了一批名為“補給金”的高額封口費。
危機可以在內部流傳,但敗筆決不能公諸於眾。
人心的安定往往維繫着一個社會的發展存亡,所以無論如何將影響縮減至最小化,這是陰陽界兩大執法機構的共識。
來自典獄司總庭的一批執法人們帶着不容樂觀的消息紛紛原路折返,與此同時,也心照不宣地留下一堆消除輿論影響的掃尾工作,丟給了s市專職擦屁股的警方政治部門。
報紙,新聞。
在隱晦的上級命令中,旨在歌功頌德標題頭條開始爭相在各大新聞媒體間交替榜首:坊間盛傳的殺人狂魔難逃法網,維持治安的人民警察又建奇功!
一系列間雜誇張與寫實的描述下,這場原本再明朗不過的靈異案件漸漸變得撲朔迷離,而在各大宣傳媒體的統一洗腦之下,真相如何,那些圍牆外圍的吃瓜群眾已經不再關心。
他們只知道也只需要知道一點,那就是古往今來邪不壓正。
所有試圖破壞秩序的惡徒已經相繼受到制裁,而在疏而不漏的恢恢法網之下,不法分子們註定無路可逃!
看着光天化日下撤去外圍路障的龍騰大廈,過往群眾無一不露出活在藍天下的幸福笑容。
事不關己者感慨社會治安有所保證,內部員工慶幸自己飯碗沒丟。
除了自始至終那幾位無辜受害的死者,彷彿每個人都活在融洽和諧的環境氛圍里。
歷經倒閉危機而後渡盡劫波的龍騰董事一臉高歌欲淚,望向警方高層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在世親爹。
“謝謝!”一刻不歇地搖着總警司的手,王董事長的語氣充分詮釋了什麼叫“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所有為此案付出努力的警察同志們,你們全都是我王某的大恩人!”
言盡於此,帶着微微發紅的眼眶,彷彿這一刻所有的感激之情,盡在王董事長那聲聲顫抖的語調中,化為了再生父母般的雨露恩澤。
“應該的。”
右手已經發麻的總警司腆着肚子,模板到活雷鋒的笑容仍在向群眾展示着一名人民警察、高層幹部該有的職業素養。
他心說你感謝你倒是發個紅包啊?
不好公然行賄你請我們一群人吃個飯都成!光嘴上說著有多少意思?最看不慣你們商人這種賣嘴不干事兒的作風。
但心裏嘀咕歸心裏嘀咕。即時從頭到尾沒出多少力,面子上依舊得裝出“為人民服務”的高尚作風,所謂“鴨掌鵝掌不如老百姓鼓掌,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口碑”。
這一幕看得張野一陣冷笑不止。在旁戳了戳這位一戰過後便打下交情的總警司,他的笑意中帶着絲絲不加掩飾的嘲諷。
“那位剛擺脫麻煩的王董事,”他不動聲色地指了指遠處挨個兒給高職警員發煙的中年人,“戲有點兒過了吧?”
“誰說不是?”一邊吸着口中的高價煙草,名為梁家仁的總警司嘴角也是一樣的冷笑。“不過也屬正常。畢竟是生意人,對我們這些官道上混的該拿出尊重還是得拿出尊重。人情冷暖,這副嘴臉也不算稀奇。只是把感恩戴德表演得這麼造作,這傢伙也算是少見。”
“也辛苦您了,看人家演戲也就算了,還得陪着人家一起飆演技。”附和了一句,一旁的張野豎了個大拇指。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在後生的誇獎下得意了一陣,總警司的臉上一陣飄飄然,隨後來了一句過往多年的流行語,自以為酷炫的凹了個造型。
“我看那傢伙怕是有點可疑。”一邊忍住了內心的笑意,一邊眼睛四處亂瞥的張野也在找內容繼續話題,“有沒有想過調查調查這位案發現場的董事長?”他問,“畢竟事情發生在他的眼皮底下,按家賊難防的邏輯,他的嫌疑才是最大哦。”
“查了呀!怎麼沒查?”
又望了一眼遠處散煙的人,確信對方沒注意,梁警司這才回張野的話道,“那傢伙叫王宇,二十年前來s市打拚的普通企業人一個。這輩子是得益於取了個家底豐厚的老婆,靠着老丈人的一筆龐大遺產開創了公司。”
“靠女人上位的?怪不得看上去這麼‘軟’。”張野笑了兩聲,用一個字的形容詞替換了口中“軟蛋”的描述。
“也不算靠女人上位吧?”梁警司笑道,“雖然靠的是岳父遺產,但打拚好歹也是人家自己打拚的呀。一沒偷二沒搶,錢來的光明正大。他那人你也看得出來,就憑這副人前做戲的樣子,顯然也是那種人慫又老實的類型。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大丈夫能屈能伸’!”
“是。”張野笑着點了點頭,隨口一問,“他老婆呢?重新開業的日子,沒來?這種散煙的活兒,怎麼著都該是女人來辦吧?”
“死了。”又一次心虛的望了望遠處,在背後嚼舌根的總警司沖張野翻了個白眼。
“死了?怎麼死的?”秉着一顆八卦之魂,張野問道。
“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有說是病死的,也有說是車禍。反正這麼多年來了,這位也是專情未娶。一個人苦心孤詣的打理公司上下,到頭來也算是事業有成。”
“可疑啊,很可疑啊。”張野砸了咂舌,“男人就沒聽說過幾個專情到這種程度的。更別說家大業大,有能力再娶的還一直單身。這種人,要麼是自身對女的沒興趣,要麼是背後已經有了女人。未公開,極有可能是對方身份特殊,或者直接就是有夫之婦!怎麼樣,算不算給你提供了一條新思路?家庭倫理大案啊!要不要去查查?”說完,他一臉打趣地看了一眼滿臉操蛋的梁警司。
“小兄弟你這管得有點寬……”無奈地吐了一句槽,警司大人也算是看清了這傢伙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本質,“這是狗仔的事情,可不包括我們警察。清官難斷家務事,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知道知道,跟你倆說著玩呢~”張野笑了笑,轉而一秒嚴肅,“案子後續進展怎麼樣?”他問。
“屍胎的dna化驗已經出來了,結果如你所想,跟之前的死者舒潔確定是有血緣關係。”眯起了雙眼,抽了一口煙的梁警司道。
“果然,看樣子是按最壞的方向走了。”張野嘿嘿笑了兩聲,“那死者家屬呢?他們又是怎麼解釋的屍體去向問題?”
“一問三不知。”看了他一眼,總警司用自己的表情還原了聽到消息的第一現場。
“我們派人去問死者的後續安排狀況,得到答覆是‘什麼死者屍體不是還停放在你們警察局么?’人家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從我們警員嘴裏套話的同時,差點沒舉家帶口跑來我們警察廳鬧事。”
“卧槽……”張野驚了,“我有點亂!當初不是他們來找你們討要的屍體,然後送往火化的么?現在這意思是反咬一口,不認賬了?”
“問題還是事發久遠了。”搖了搖頭,梁警司長嘆了一口氣。“案發第一周,就有人自稱家屬領走了屍體。當時照顧到受難家屬的悲痛之情,並且法醫鑒定始終得不出線索,重案組接管以前的地方警員就直接批下了允許屍體火化。結果一個月以後我們接受,反覆排查就是找不出當初送走屍體的那名警員!整個警局上下大眼瞪小眼,搞得好像我們憑空把人屍體弄丟,隨後胡亂找了個借口搪塞一樣!”
“這也太扯了吧……”張野一陣乾笑,“你們警方那麼紀律嚴明的部門,這麼重要的事情會沒有半點記錄?”
“怪就怪在這兒!”總警司一陣呵呵,“屍體消失應該是在上個月五號到七號之間,但翻遍了所有行政記錄,偏偏有關那件事兒的內容一個字都找不着!為這件事兒我們還特意翻看了上個月的監控記錄,結果停屍間從早到晚就沒一個人進去過,放在冰櫃裏的屍體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最可氣的地方在於那幫吃乾飯的小子一個個一口咬定肯定是家屬前來領走了屍體!問是哪個家屬、那個警員經辦,問到死也沒問出來。”
“呵呵,看樣子人家黑手的勢力還擴張到警局內部來了。”張野冷笑,“有沒有想過內鬼的可能?”
“最開始想過,後來覺得沒可能。”總警司撇了撇嘴,看上去一臉煩心事兒。
“怎麼說?”張野問。
“你仔細想,會覺得每個環節都像是有內鬼。”總警司冷笑,“警局像有內鬼,龍騰也像是有內鬼。你那個妖怪老哥像內鬼,我他么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內鬼!與其這麼懷疑自己人,不如把這爛攤子徹底丟給那幫典獄司的人,他們不是能么?反正我們重案組是宣佈結案了,這種鬼神的東西,還是交給他們的好!”
“說的是。”張野點了點頭,心說你真是說道我心坎兒里去了。
“你呢,接下來怎麼打算?”眼珠子一轉,總警司剩下煙頭問道。
“還能怎麼辦?”張野攤了攤手,“先聽聽龍虎山那邊的安排,看他們什麼時候幫我搞定一下身上這屍毒。這半人半鬼的樣子白天不帶個帽子根本不敢出門,而且過兩天陰天下雨,我隱約是感覺皮膚髮癢了。”
“我是說除此之外。”梁警司意味深長地笑了,“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有沒有考慮過跟着我干?”
“你?”張野樂了,“別逗了好么?要真是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當刑警,這公眾治安是不是太草率了?”
“誰讓你當刑警了?”梁警司看了他一眼,開始有意識地壓低了音量。
“實不相瞞,”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打算向上級請示,成立一個國家安全部的靈異事件分組。”
“哦——?”
拖長了這個疑問句的尾音,張野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滿是曖昧的笑意。
他聽出了梁警司話里的野心。
這是在擺明了利用國家職權,跟典獄司那幫人對着干。
“我能拿到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