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雨夜殺機
食堂空間很寬敞,再加溪谷部落不像流亡者部落人多,只有九十不到的人口,這間四面木質圍牆的房子足以容納三十多名小孩婦女老人。古藤考慮周到,覺得讓一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都窩在一個房間裏不安全,於是加派了十多名壯丁男子也一同住進了這間屋子。這下,它才顯得擁擠了,猶如巨獸裝滿食物的肚子,想要吐出幾截殘肢斷腿來。
剩下的四十多名民眾都是些壯丁男子,也有幾名像古藤那樣不服從歲月侵蝕的。這些人體階都是初代體,只有最基本的人類力量。
弈天和卡特,自然就被安排在了抗擊魔獸主力之列,此時站在村口柵欄前臨時搭建的木台上,掃視着整個部落的每一處角落。部落不大,站在木台上各座木屋的情形盡收眼底。而在木台的周圍,聚集着村中所有的絕大多數的壯丁男子,形成了溪谷部落最強大的戰力,揉成一個重拳,隨時準備擊打黑暗中虎視眈眈的怪獸。獸在暗處,人在明處。於是,按照在流亡者部落使用的老辦法,他們在部落人群聚集的地方都點上了為數眾多的火把。三步一火把,五步一篝火的分佈無疑將部落正中和村口柵欄這兩處位置照到透亮,熊熊的火光點亮了天空,照得整個村莊都像着了火一樣。
弈天站在臨近村口的木台上,時不時抬眼掃視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村口彷彿要舉行一場盛大而隆重的祭典,有搭建的高大木台,木台上有面色凝重住持儀式的人,木台的四個方向也有火焰高躥的火盆。還有觀眾,台下數十村民手持的長矛骨刺的便是觀眾。
觀眾們早已摩拳擦掌準備就緒,手中的火把迎風發出呼呼的聲響。只是木台上的儀式主持們還沒有準備好,他們在等待,等待他們所要等待的魔獸步履蹣跚地從漫無邊際的樹林中走出,或者從銀白色的、氣勢磅礴的、如同一道掃帚一頭扎入大地的瀑布中脫水而出。
“來了!”當弈天的眉毛漸漸凝起來之後,他低沉的嗓音扣人心弦。木台上人們緊張的面孔也迅速感染了木台下的人。他們如同聽到了戰鬥號角的士兵,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古藤聞言也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從原州口中已經知道這個話不多的男子有着超乎尋常的能力。
弈天的目光開始朝着四面掃視,試圖捕捉到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恐怖氣息。
“大家不要驚慌,只是一頭路過的魔獸。”片刻之後,弈天忽然呼出一口氣,冷聲說道。他的目光依稀捕捉到黑暗中一頭大如獅虎的猛獸緩慢悠閑地擦着樹林的邊緣而過,身後三條細長光溜的尾巴於空中搖擺不息,如同微風拂過的綢緞,輕盈而飄舞。
處於成熟體,他的目力和感知能力已經比在場的這些人要好太多。
弈天鬆了一口氣,看着魔獸悠閑的樣子不像是每天有預謀的來部落里捕獵的,所以他並沒有當一回事。但是當弈天回過頭來目光再掃去時,那頭魔獸卻徒然失去了蹤影,偌大的樹林忽然烏黑一片,空曠無物。任憑弈天如何掃視,也捕捉不到這頭有着三條尾巴的魔獸蹤跡。
弈天心中一種不祥之感襲上心頭,但他又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這感覺是來自那三條尾的魔獸還是神經過於緊張,自己嚇唬自己。於是,弈天再次掃視了一遍林子,還是沒有看到獸的痕迹。只是他漸漸的有些喘不過起來——蜿蜒數百米長的林子,那頭魔獸卻在他回個頭的瞬間就消失不見,這樣的速度,未免堪稱恐怖!
弈天朝着右手邊的卡特使了個眼色,抽出了武士刀,刀刃迎着跳舞的火焰倒影着火光。
下方的民眾見到這一幕,也無不提心弔膽起來,弈天擺出了這個姿態自然而然也就意味着危險臨近了。
古藤看着弈天神色複雜,他也感覺到從林子裏吹來的風息中包含着危險的氣息。下一秒,嗖地一聲,一柄寒光閃閃的鐵劍從他的腰間的木劍鞘中抽出,展現在大伙兒面前。頓時,台下振奮的喊叫聲此起彼伏。古藤此舉無疑有效地鼓舞了大伙兒的士氣。
“大伙兒!今晚,我們便要那連日來令我們無法安睡的惡魔付出血的代價!血債血償!”古藤挺直身板,舉着手中被火焰點燃的鐵劍,高聲喝道。木台下的民眾立刻舉着火把或者長矛予以相應,聲勢浩大地迎合著古藤吶喊。
一般的魔獸,在這眾人聚集起來的氣勢面前,必然是退避三舍的。但這裏是地獄,強大的魔物比比皆是。眼下就有着這樣一頭詭異難測的惡魔悄悄地潛伏在林中,躲在一塊目力無法穿透的大石后,迎面灑下的夜色寒光照着它那三對閃着銳利光芒的白色眼珠,愈發地恐怖瘮人。而在魔獸的背後,三條鋼鞭一樣的細長尾巴迎風有節奏地擺動着。滴答一聲,魔獸白色的獠牙間滴落的唾液在積着銀色水窪的濕潤地面激起一陣漣漪。漣漪蕩漾開來,浮現出惡魔般猙獰的面目……
“你們兩個,再帶兩個人去餐廳哪裏看看有沒有什麼情況,速去速回!”古藤厲聲喝道,木台下兩人站了出來,緊握着手中的長矛。
“是,首領!”說罷那兩名男子從人群中奔了出來,幾人各自抓起一根火把,便一齊小跑着沒入黑暗之中,隱隱傳來踩踏水面的啪啪聲。
“這狗日的水汽!”原州罵罵咧咧地摸了一把滿臉的水漬,部落後山上的瀑布還是永無休止地向下嘩嘩衝擊着,白色的水霧如同一面南北走向的大雨簾,又如一面柔軟的紗布,在晚風的推擠下劈頭蓋臉地襲來。
“阿嚏——”原州出人意料的一個噴嚏驟然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一顫,彷彿被人剝得一絲不掛扔入冷水寒潭中一般透徹心扉從頭到腳的寒涼。眾人良久才從面面相覷中回過神來,放鬆手中緊握的長矛。毫無疑問的,大家表面上雖然看起來英勇無畏視死如歸,但是實際上心裏仍然是非常害怕的。恐懼一直以來是人類的本能,特別是置身在這種步步充滿兇險,充滿未知的地獄環境中。
被古藤派去察看的幾個男子在濕潤的泥地里一腳高一腳低地走着,被打濕的頭髮併攏在一起,濕漉漉地蓋在頭上。連連抹了幾把臉上的水漬,其中一人鬼使神差地瞪了一眼右側的一間木屋,漆黑的木屋后,似乎有一個黑糊糊的傢伙在動,一個巨大的影子忽隱忽現。
他正想上前查看,忽然,那黑影動了起來,猛地一晃。他本能地一駭,在再次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向那處望去時,卻是平淡無奇,沒有任何異物。男子自嘲似的擺了擺手,示意身後幾人跟上,快速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剛剛邁出一步,男子便從四周死亡一般的靜寂中聽出了異常,周圍一下子黯淡了許多,聽不到火把呼呼燃燒的聲音,只聽得到紊亂毫無節奏的呼吸和幾乎要從胸口跳出的心臟。他額頭上的汗水一下子滑落了下來,蓋過臉上的水霧。呼吸猛地一窒,心臟在那一秒停止了跳動。他赫然發現,身後空空如也,三個跟隨的村民已經不知所蹤。
他慌忙轉動身體,如同旋轉的陀螺,想要找回失去的三人蹤影。最後,他絕望地張大了嘴巴,無邊的恐懼如一塊破布堵在了他的上下牙床之間,讓他硬是干張嘴,嗬嗬地發不出叫聲。他甚至顧不得抹一把臉上的水漬,手中的長矛似乎想要掙脫他的雙手,有如一條剛剛出水的泥鰍,滑溜溜抖動不已。
嘩啦一聲,他使勁地旋轉鉛塊一樣沉重的雙腿,濺起一陣水花想要往回跑。但是,他幾欲凸現的雙眼對上的卻是三對白色眼珠,和一張滴着唾液緊貼着他的鼻尖的血盆大口。
古藤面色凝重地站在木台上,看着下方籠罩在水霧中一個個苦苦等待的民眾。他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弈天,見他沒有什麼動作,也許久沒有下達警戒的指令,不禁納悶,難道今晚魔獸不會來了?但是,事實上弈天已經感覺到了此時有一頭惡魔正蟄伏在周圍如潑了一層墨的夜色中,伺機發動攻擊。它或許存在於那陰森的林子裏,或許在漆黑的木屋后,亦或者就在他們周圍暗處的角落。它甚至可能已經潛入了部落里,它在思考該怎樣把這群人都給分開,然後各個擊破,成為自己今晚的宵夜。自古以來,人類都自豪地以為,人才是世界上最具智慧的生物,萬物之靈,可來到地獄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地獄的一頭魔獸,就可以將幾十人玩得團團轉,如同它手中牽線的木偶。
弈天轉過頭來朝着左側的古藤搖了搖頭,古藤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他們意識到,今夜非但除不了魔獸,照樣還會有人賠上性命。
“那幾個小崽子怎麼還沒回來!你們再去看看!”在古藤的怒斥聲中,又有三人從人堆里走了出來,一個個人高馬大,各自抓起一根火把后,迅速地鑽入雨簾一般的水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