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見不得的故人
正因為對現狀滿意,所以她才沒那麼怨恨。
因為她太明白,生命的軌跡稍微偏離就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她並沒有心思去幻想另一種可能性是什麼,是有多麼輝煌或是多麼精彩。
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守候着眼前的幸福日子。
然後嘗試着去寬恕那些並不罪大惡極的人,比如崔離。
初懷景辰的時候,由於鶴泰以為孩子不能留,還鬧了一場虛驚,那時,魚蝶兒才知道崔離被囚禁,而且之前就曾被關押,還差點被砍頭,後來被人救走。
她隱居山谷的第二年,崔離竟找到鶴泰的師傅鐵眉大師,與他一同來見鶴泰,想讓其幫忙從中說合,在鶴泰面前幫他求求請。
鶴泰念在師傅的面上答應不殺他,卻將他再次囚禁了。
到現在,也有五六個年頭了。
就連得知她沒吃他給的葯,孩子得以保住,皇上激動之下大赦天下,都沒有赦免崔離。
可見恨他到什麼份兒上。
魚蝶兒雖談不上多麼了解崔離,可也有過幾次接觸,他並不是個奸惡之徒。
正像他說的,在性命與損傷相提並論之時,選哪一個?對誰來說都是難題。
他不說明是他不對,可即便是說了,也只是將難題丟給了他們。
冤冤相報何時了,她早就放下了,可鶴泰卻一直耿耿於懷。
可能是因為他與崔離有更深的交情,所以便更加受不了他的隱瞞與欺騙。
但小蝶知道,鶴泰並下不了心殺崔離,因他不是無情之人,他顧念着他們之間的情意。只是還沒有想通而已。
也或者是覺得應該給她一個交代,所以不能輕易的饒恕他。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勸一勸他,“皇上,崔離是不是也該放了?畢竟已經關了這麼多年,他也受到了懲罰。”
鶴泰聞言,呼吸驀的便沉,放開她的手背過身去,“安妃,你今兒的要求似乎多了。”
魚蝶兒知道,他這樣是表明生氣了。
因為只有在他生氣的時候,他才會叫她安妃以示抗議。
“三年前皇上大赦天下,都獨獨漏下他,如今又過了幾年,你的氣也該消了。”
鶴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面容看着她,“你怎麼還為他求情?他可是要害你的。”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這事就當算了吧。”
“若是當初你吃了呢?這個後果他如何擔當?他是能賠給朕一個小蝶,還是能賠給朕一個辰兒?”每每想到此處,他的心都忽然抽緊,后怕不已,更恨極了崔離。
他將他當作好友至交,那麼放心的將小蝶交給他醫治,對他從不懷疑。他是如何做的?給他那樣的葯,卻不對他說實情。
虧了小蝶警醒,虧得太醫對他說了這事,否則後果不定是怎樣。
他怒火四起,聲音冷然,“朕偏不放他,讓他這輩子都在牢裏,用一生的時間懺悔。”
見他軟硬不吃,小蝶垂頭喪氣,“好好好,皇上怎樣做都有道理,我不管了,只能對不起師傅了。”
鶴泰理直氣壯,“他做了這等對不起朕的事,朕不殺他,已經給師傅面子了,”
她聲音小小,“我是說我師傅。”
“與你師傅何干?”他不解的問。
“你不覺得崔離的脾性有點像我師傅嗎?”
“他們有親?”
“師傅說是他崔家的後人,按崔離的年紀看,應該是三四代的後人了。”
“你師傅是聖醫宗的人?”
“據師傅說聖醫宗是他祖父創下的,所以你若把崔離永生囚禁,等於是斷了聖醫宗的傳承,所以希望你高抬貴手……”
其實她師傅並不知道聖醫宗的宗主被當今皇上關押,也並沒有請她在皇上面前講情,他與聖醫宗的關係是在山谷的時候,閑談時說給她聽的。
只是她想,總有一天師傅會知道的吧?倒是反而為難,不如早早放了還好,而且,即便沒有這一層關係,她也想要勸皇上放了崔離的。
畢竟他沒有鑄成大錯,初心也是好的,只是有些私心所以隱瞞了葯的副作用,想拿她試藥。
“這事暫不提,朕自有定奪。”他着實不願意就這樣放過他。
見他不允,又甚是堅決,魚蝶兒也只好暫且作罷,反正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再提,也不急於這一時。
讓崔離長長記性也好,否則誰知道會不會故技重施,想想還真是不寒而慄。
“對了,小蝶,朕記得你說你師傅已逾古稀之年了?”拂了她的意,怕她不高興,皇上換了副和藹面孔主動與她搭起話來,“怎麼看起來不像呢?反倒更像剛值壯年。”
雖然是沒話找話,不過鶴泰其實也很好奇,所以逮着機會就找了這個話茬。
當初他可是暗暗吃了些醋呢,因為小蝶說那四年時光都是與師傅朝夕相對度過的,她師傅雖然不年少,可也算是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他不介意是假的,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後來小蝶說,師傅其實年歲很大了,早已過了古稀了,只是養生有道所以不見老。
他才釋懷。
但是別的,小蝶就不願多說了,比如說她這四年在哪裏,她與師傅的住處在何地?她都笑而不答。
他愈發想知道,他四處尋過她的下落都一無所獲,她卻就在京城,真是怪了。
小蝶今兒倒是多說了幾句,“自然是真的了,我師傅醫術絕妙,自然有駐顏之方,不但容貌不改,就連身體都矯健如壯年,上山採藥什麼的可靈活的很。”
“只是不知道師傅他為什麼要隱居起來,他從來沒對我說過,我覺得師傅就是一個高深莫測的超脫塵世的世外高人。”
小蝶覺得師傅能找到那個與世隔絕的山谷,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只是師傅雖然看起來性情開朗、百無禁忌,可對往事卻諱莫如深,從來也不提。
又過了月余,小蝶產下了一個公主。
公主幾個月大的時候,皇上才准許她帶出宮到侯府探親。
寶珠雕嵌、錦簾銀飾,華麗的玉攆行駛在街道上,在馬車與行人中十分矚目。
懷裏的嬰兒正在酣睡,她百無聊賴,隨手掀開羅帷一角向外望去。一個人便撞入了小蝶的視線之中。
那是一間店鋪門口,一個錦服公子正從一輛馬車上下來。
只是一個側臉,她已心驚肉跳,那人實在是像極了鶴炎,不,根本就是他。
慌亂中她趕忙放下了羅幔,極力鎮定了自己,就像從沒看到這樣一個身影。
故人相見,有朋自遠方來,本是喜事樂事,可這個故人,卻是見不得。
當初鶴炎說過宮外有人接應,是他生母帶的人,只要出了宮,便隨母親去她的故土,遠離丘池。
可他怎麼還在丘池,而且還在京城?難道是又回來了?未免膽子太大!
他的身份太敏感了,先不說他的身世,那惠親王是他岳丈,因謀反被判重罪,連他的兒子都服刑了,鶴炎做為女婿又怎麼逃脫的了?
他實在是不該回來。
她的一顆心因為擔憂起起落落的不安定。
玉攆穩穩的前行,逐漸遠去。
錦服公子卻站在原地,雙眸仍未迴轉,直望着玉攆消失的方向,如溫玉一般的雙眸佈滿惆悵。相較從前,鶴炎更多了些洒脫不羈的氣度。
緊隨他走下那輛馬車的是一位女子,正是當年惠親王被抄家時,已悄然逃掉的琳琅。
琳琅站在他身後,見他久久不回神,不由開口,道,“人你也見到了,什麼安皇妃,什麼武賢侯府的義女,不過是換了個身份而已。為了留在皇上身邊,竟願意改頭換面,她就是一個貪慕榮華的女人。”
鶴炎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冷,“你說誰是貪慕榮華的女人?我看你才是。”
琳琅面色一僵,然後半是哀怨半是諷刺的嗤笑,“難道到了此刻,你還不死心?還以為她當初冒險救你是因為念着舊情,不捨得你死?”
“那你說,她為了什麼?”鶴炎冷眼看着琳琅,“難不成冒險救一個毫無出頭之日的冒牌皇子,還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不知道她為了什麼,但絕不是因為愛。”琳琅挑唇,不屑道,“否則,她怎麼會嫁給鶴泰,怎麼不隨你走?”
“她是在失憶的情形下嫁給鶴泰的,並非是她清醒時的意願。”鶴炎怒火四起。
“是嗎?”琳琅輕輕笑了,“炎哥哥,這就是所謂的自欺欺人嗎?”
“且不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如今是皇上的貴妃,普天之下,誰不知道丘池天子只愛安皇妃一人,為了她,遣散後宮,又將皇后廢黜。”
“她雖不居后位,可卻掌管鳳印,號令後宮,這份尊榮來自皇上無盡的寵愛。而她也已為皇上誕下了一子一女。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他們的感情嗎?……”
發覺鶴炎臉色難看,琳琅識趣的打住,轉而溫言相勸,“好了,我不說,但是自古道忠言逆耳,我說的雖不好聽,可都是事實,炎哥哥你是當局者迷罷了。”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鶴炎咬牙吐出一句冷語。
他心頭卻是更冷,當年在小蝶的幫助下逃離了皇宮,與泗水居殘留接應他的人一同去了紅商國。
那時他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紅商國的六王爺。
而虞貴人是紅商國從很小就培養起來的細作,八歲便生活在丘池,直到後來入宮,看似沒有絲毫破綻,一切順理成章,其實一步步都是紅商國在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