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好大一朵白蓮
以往阮瀲隨着丁氏來鎮國大將軍府的時候,她都是極其不耐煩的,也露出一副不願搭理陳氏的模樣。陳氏看在阮瀲年幼與丁氏面上,並未與這個小輩計較。
然在心中對阮瀲也存了幾分不難,今日阮瀲卻規規矩矩十分禮貌,陳氏也是有些詫異。
就在她發愣時,抬眸看去,阮瀲正看着她,少女面上淺淺的笑意襯着她整個人看起來柔柔善善。眉目之間自有萬千怡然散開,給人的感覺很是舒服。
阮瀲笑着道:“二舅母。”
陳氏這才緩過神來,笑意滿滿的拍了拍阮瀲的手背,嘆道:“咱們瀲丫頭可真是越發出落的水靈。”
正是說說笑笑間,便聽得丫鬟來報:“將軍與大老爺二老爺來了。”
阮瀲聞之卻是脊樑一僵,她下意識的挺直了背,垂下眼眸。
丁老將軍與丁大老爺,二老爺闊步走來,一進屋子,丁老將軍便中氣十足的道:“聽說今個媛娘母女回來了?”
丁氏便點頭,哽咽的喚了聲,“爹。”
丁老將軍應了聲,皺了皺眉,“你莫非在阮府受了委屈?阮元術那小子敢欺負你?”
丁氏忙完頭,擦了擦眼淚,嗔道:“爹,沒有,他不敢欺辱我。”
丁老將軍這才點點頭,目光便放在那抹嬌小的背影上,小小年紀,背卻挺的很直,有種孤傲高冷的氣息。
阮瀲捏了捏手心,驀然回身,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與外祖相見。
丁老將軍身材魁梧中又有一些粗獷,他雙目炯炯有神,平素總是板着張臉,很是嚴肅,看起來不近人情。
前世阮瀲便是畏懼丁老將軍外表的冷酷,卻不曾瞧見他內心的柔軟。鐵血柔情,大抵說的便是如此。
丁老將軍鷹目緊緊盯着阮瀲,加上嚴肅的面色,恐怕一般小姑娘早就受不住,嚇得不知所措。
然阮瀲巋然不動,她微微頷首,目光平靜的與其對視,端的是氣定神閑,絲毫沒有緊張與害怕。就好像她無所畏懼,沒有什麼能令她動容。
兩目相交間,阮瀲溫順開口道:“外祖父。”
丁老將軍亦是一愣,砸吧砸吧了嘴,朗聲笑了起來,他本就是武將身上有股威嚴之氣,周圍幾人也是神色一緊,下一刻便見丁老將軍拍了拍阮瀲的頭,“好丫頭,有長進了。”
阮瀲微微一笑,而丁氏也是吁了口氣,丁老將軍生的嚴肅,再加上他總是面無表情,阮瀲小時候曾被他嚇得哭泣。
至此每每來鎮國大將軍府都是躲避着丁老將軍。
丁老將軍也是有苦難言,又不願表露出來,如今阮瀲竟然敢直視着自己,眼中並無絲毫害怕之色,他自是高興。
“咱們瀲丫頭是個大姑娘家了。”丁老將軍身後一位身穿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豪爽的大笑道,他生的英武豪邁,聲音雄渾有力。
他正是丁老將軍長子丁振彥,子承父業也是跟着老將軍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
“大哥你莫嚇到了瀲丫頭。”丁振彥身旁有位身着大紅色官袍的男子,他不同於丁老將軍大老爺一般粗獷,倒是生的很是儒雅。
他看着阮瀲,溫聲道:“瀲丫頭。”
阮瀲笑着點點頭,“瀲兒見過大舅舅,二舅舅。”
“哎呦,這都是客氣什麼勁?都是一家人呢。”陳氏掩唇,她性子爽快,素來是口無遮攔心直口快的。
“瀲表妹,你來了呀?”一道清脆的聲音夾雜着難以言喻的喜悅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丁老夫人便嗔怪道:“容華那潑猴來了。”
眾人也是心照不宣齊齊笑出聲來。丁老夫人對府上幾個孫子孫女向來是疼愛極了的。
尤其是丁容華打小就養在老夫人膝下,更是深得她的喜愛,祖孫情誼深厚。
丁容華小跑着進來,瞧見阮瀲后便親昵的拉着她的手,噘嘴道:“你可算來了,我整日在府里悶得慌,也沒人陪我說說話,這回你來了,可要多陪我幾日呀。”
“容華,不得無禮,你姑母還在這呢,還不快來見禮!”丁大老爺出聲道。
丁容華的性子是隨了丁大老爺,不拘一格,豪爽,大大咧咧的,絲毫不嬌柔捏作。她五官略為英氣,瞳孔黑白分明。
聞言,丁容華這才笑盈盈的道:“容華拜見姑母。”
丁氏自是免了她的禮,而大夫人一臉的無可奈何之色,容華這丫頭當真是被自己寵壞了,一點規矩都不講,真是愁人。
“姑母,瀲表妹,容靈有禮了。”
這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阮瀲抬頭看去,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怯怯的站在原地,微微垂着頭,雙手大抵因為緊張便揪着手心的帕子。
阮瀲恍惚記起,這位名叫容靈的是大老爺的妾室所出的庶女丁容靈。
她與丁容靈並無交集,不過如今見她一副嬌滴滴我見猶憐的模樣,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果不其然,丁容華一見她來了,立刻變了臉色,冷哼一聲,沒好氣的道:“你來做什麼?”
這丁容靈就知道趁着人多在別人面前裝乖賣巧,偏生父親還就吃她那套。總是私底下教育她莫要欺負丁容靈,她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丁容靈一聽這話,淚水就在眼眶中打着轉兒,她紅着眼,小聲道:“姐姐怎麼這樣說,靈兒雖是庶女,可是姑母和瀲表妹也是我的親人呀,靈兒也想見見她們。”
她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是暗藏着玄機,好深的心機,特意點出“庶女”是告訴眾人她身份低微,處處低人一等,也是藉此博得大老爺的愧疚之心。
大夫人在一旁又氣又恨,丁容靈的柔弱都是扮出來的,可她偏生又不能做什麼。
她作為大房的主母,又不能小家子氣,省得被府中下人說道苛待庶女。但這口憋屈的氣,她是真的咽不下去。
丁容靈這招泫泫欲泣是用的爐火純青,百試不爽,丁大老爺本就對她心存愧疚,她亦是利用這一點,達到自己的一次次目的。
丁容華氣不過,便想開口反駁她。然而阮瀲伸手抓緊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阮瀲的目光十分坦然鎮定,給人一種不由自主就會相信她的安全感覺,相信她就是沒錯。
丁容華是見識過阮老夫人壽宴上,阮瀲風輕雲淡間化解了危機,故而她打心底就佩服阮瀲。
阮瀲走近丁容靈身旁,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勾唇一笑,“靈表姐來看我,我自是高興的,不過這般哭哭啼啼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倒是哪般?”
丁容靈一愣,下意識的就回道:“我,我只是覺得容華姐姐不太喜歡我。”
“哦?”阮瀲微微嘆息,“容靈表姐好端端就哭泣,不知道的還以為容華表姐欺負了你,表姐,你該不會總是在外祖和舅舅面前這般罷?”
她看似無意的一句卻是令丁容靈心下一個激靈,頓時有些不安。
阮瀲怎麼知曉她總是用眼淚扮柔弱,她偽裝成一個弱者的模樣,為的就是引起大老爺對她的愧疚以及祖父對她的憐惜。
她要營造出一個庶女在高門府邸里,舉步維艱,不受重視,孤苦無依的形象。
若是今日阮瀲還不曾來鎮國大將軍府,她這招依舊是管用的。按照以往,大老爺早就會出聲呵斥丁容華不顧念姐妹情誼,不愛護妹妹。
然她今日偏生遇見了阮瀲。
少女看似純良無害,丁容靈卻覺得心機恐怕不淺,不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己。這等心機與閱歷,她眯了眯眼。
“瀲表妹說的什麼話,我豈是那種小人呢。不過是看華姐姐與你交好,而華姐姐從來不與我這般親昵,便是覺着有些委屈。”丁容靈垂着頭,努力偽裝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悄悄用帕子擦着眼淚。
阮瀲笑了,她看着滿目憂傷的丁容靈,唇角微揚,“靈表姐,你總是這麼動不動就落淚,這讓大舅母做何感想?不知道的還以為大舅母苛待你這個庶女了去,殊不知高門大院的最是忌諱這事。”
她略微提高了聲音,“靈表姐難道不知,舅舅他在朝為官,多少人明裡暗裏盯着他,倘若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苛待庶女的罪名彈劾了舅舅,那真是無妄之災。”
“我想,靈表姐該不會是這個意圖罷?”說至最後一句,她眸光轉冷,眼中似有嘲諷。
丁容靈蹙了蹙眉,她不是傻子,自然聽出阮瀲語氣中的譏諷,可是她素來是柔柔弱弱的性子,不能在丁老將軍等人面前暴露。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胳膊,逼迫自己擠出痛苦的淚水,淚眼婆娑間,抽噎道:“瀲表妹你怎可這般猜疑我,我怎會存有害父親的意思呢。”
她可憐兮兮的瞅着丁大老爺,而丁容華在一旁看着幾乎要笑出聲了,真是大快人心!
丁容靈慣常的伎倆她是不屑於的,但是父親卻吃這一套,如今被阮瀲的一番話堵的啞口無言,瞧她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樣,丁容華更是對阮瀲欽佩。
丁大夫人也是氣定神閑的端起茶盞潤了潤唇,遮掩嘴邊一抹笑意。她平日裏礙着長輩身份,不好與丁容靈這個小輩計較,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