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牽你掛你扯臭蛋
正明大廠長一到,紀三太爺的孫子們個個精神,趕出跑進的都成了大孝子。看着師傅們念經,人人臉上泛光溢彩,神神氣氣。沒料大廠長這麼快瞎子點火一樣天不黑就走了,心上都泄了氣,蔫蔫冷冷直搖頭。紀正明臨走掏了四萬元,沒有安葬老先人,切叫修學校,都不免鼻孔里煙烘烘的窩了一肚子火,賭氣回家隔岸觀火成了兩旁世人。喪房裏又剩了閃子大爺一個孝子。要不是有攤麻將黑明酣戰,不知他有多孤寂。
閃子大爺心上很安然。正明說得對,婚喪事應從簡而辦,不該鋪張浪費,如此就可以了。它是幾千人的大廠長,哪有閑時間守在這靈堂里?走就走了吧。兒子孫子侄子都不見了,哼,算是認清了人!不來更好,免得我生氣。正明帶來了許多香煙,隨便出葬用不完,不要你們當孝子,我爹我照樣埋!
第二天,閃子大爺請來了村裏的土匠,在祖塋里掏了個坑,黃昏的時候,來了幾十個年輕後生,抬着紀三太爺的靈柩,翻過王八梁,抬進了尾下灣,悄無聲息地將老太爺埋進了墳場。
沒有放炮,沒有吹嗩吶,也沒有人哭嚎,甚至於連一件白衣裳都沒穿,閃子大爺頭上纏着麻絲絲,腰裏繫着根麻繩繩,跌跌蹌蹌往回走,心裏很悲凄:這麼大一家子,幾十個後輩沒一個好東西!
習米繁扶着閃子大爹走回來,心裏也嘀咕:不像話!
紀三太爺的喪事隨着紀正明一去草草了結。喪房裏的麻將大戰也宣告收場。兩天兩夜有了輸贏,聽了輸贏數字,習米繁驚了一跳!大毛贏了三千二百八十元。他有些不相信,可實實在在不是說空話,大毛盤腿坐在布篷下,口袋裏一把一把掏出了一大堆鈔票,最後整理了厚厚一沓。你看那小子數錢的樣勢,得意洋洋,要是頭牲口,尾巴早翹上天了!
其餘的麻將客全輸了。習米繁也貢獻了三十元。紀想林輸得最多,一千五百三十元。他除輸光了自己的錢外,還借了紀老四的六百元。從閃子大爺家出來,紀老四就把他堵在了巷道口討債了。
正月十八十九,吃過晚飯,月亮尚未露臉,到處黑麻麻的。習米繁站在閃子大爺家門口,這兩個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想林,給我的錢呢?”
“別急嘛,我後天還你。”
“不行!你不是說今晚上給嗎?那錢我要量糧食,急用!”
“四哥,我還沒打轉過來哩。”
“放屁!拿錢來!”
“可我就是沒有呀!”
紀想林耍起了賴皮,老四就生氣了,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罵道:“你壞給不給?”
“哎呀呀,借了你幾百元,不是說不給,你真要打人么?”紀想林胡攪蠻纏。
老四直人快語:“借錢不還,我就到你家扛糧食去,別打糊塗裝死狗。”
“四哥別急,我明天先還你四百。”
“你小子啥德行我不清楚?借二狗的三百元幾年了?今晚不給錢就給糧食!要不然我就揍你!”老四人粗力大,說完一摔,把紀想林摔了個趔趄。
紀想林滿肚子不快,面對老四他不敢強硬,做保證說:“明天不還錢我是驢王八。”
“不行,今天晚上我就要!現在咱就到你家扛糧食去!我一家大小明天沒面吃你知道不?”老四說的是實話,他一連生了五個女兒,人多地少比誰家都困難,常到十一臘月就斷糧。量吃買燒的比誰都過得難腸!
紀想林不答言,抬腿就走,老四真生氣了,前趕一步,一把揪住了他,厲聲喝道:“你給不給?”
“不給!”紀想林也生氣了。
他嘴一硬,咚!老四當胸就是一拳。
這一拳捅得好!習米繁心裏很舒服,怪怪地念叨:螞蟻咬蜈蚣,黃蜂蜇長蟲,毛蟲蟲毒對毒,惡男人打壞男人!
紀想林挨了老四一拳,不知是打怕了還是想通了,他嘿嘿粲笑着說:“六百元,不就幾袋子麥子嗎?有啥大不了的?現在我就給你扛糧食去!”
老四沒言傳,也不鬆手,看樣子不相信。
神仙怕惡人,紀想林被老四一拳打成了豆腐,戰戰兢兢央求說:“四哥,這事不能讓丹妮知道,今晚上十二點,你在皂角樹下等着,我先給你扛兩袋子麥子,我家糧食很多,現幫你度過難關,錢我逾徐給你。”
紀想林說了這些,見老四依然不相信,就發誓賭咒說:“要是我哄你,就是驢的種!”
老四見他這般稀鬆,也就撒了手,答應說:“好吧,十二點我在皂角樹下等你,要是再騙人,我就直接到你家裏來鬧騰!”
二人達成協議,唧唧咕咕朝前走了。這裏習米繁心裏就暗罵起來:紀想林,壞種!拿糧食抵賭債,你小子良心何在?真豬狗豺狼!丹妮辛辛苦苦忙裏忙外一年到頭收那麼點糧食,粒粒皆辛苦!你狗雜種一年四季胡逛亂跑不上地,過年回家大吃二用糟蹋糧食糟蹋女人壞如老鼠,欺矇胡嫖骯髒齷齪是叫驢是壞蛋豬狗不如!胡作非為百病纏身如此行事沒有人性是魔鬼是吃人的妖精!
習米繁心裏罵著罵著走上了東半坡。從西半坡往下走,那悻悻的髒話便罵出了口:“紀想林,狗雜種,野叫驢!”
躺在家裏的炕上,習米繁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裏依然痛恨着紀想林。
金花見男人左翻右滾不睡覺,心裏奇怪,哄着女兒進入夢鄉就擠了過來,貼着男人的身子她問道:“憤憤狠狠你憋誰的氣?”
他鼻孔里哼哼兩聲,接着便一五一十數說起了紀想林。
金花像聽故事一樣聽着。聽完場窯里的故事,金花笑出了聲,揶揄男人說:“怪不得這麼凶,原來是替丹妮吃醋哩!或許你詫跑了紀想林,你就脫下褲子接班了!”
習米繁白了金花一眼,“我還嫌他臟哩!金蓮哪有金花好!”口裏說著手就上了女人的身子,上上下下摸起來。繼續說:“這小子,打了兩天兩夜麻將,輸了一千五,借了老四六百元,今天晚上……”接着便把老四討債要糧食的事向金花說了。說著連聲嘆氣,摸女人的手沒了勁頭,軟軟的搭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習米繁和丹妮的過去金花全知道,男人的心事她就猜着了**分。酸缸里倒醋池塘里放水這金花慫恿起來:“這怎麼行?可憐的丹妮虧死了。累死苦活種下的糧食,讓他偷去頂賭債,連我都漲氣!”說著推了習米繁一把,“死貨,你去告訴丹妮,別讓他蒙在鼓裏。”
習米繁心煩意亂,說:“別吵吵,睡覺!”
金花知道習米繁對湯丹妮的情分,惋惜道:“虧死了林黛玉,世間沒有賈寶玉!”
這話說得習米繁更加煩懆不安。
金花感興趣了,眼睛撲閃撲閃發起光來,手拍着男人的脖子說:“大路不平旁人鏟,壞人大家管。十二點時你也去,要是紀想林真的偷麥子,你就來個半夜雞叫把他當賊捉,湊時抽他一個耳光!”
女人的說法聽得習米繁眼睛一亮,浮想聯翩,“這法子還不錯,就是不打他,也會讓丹妮知道,他的鬼點子使不上,老四決不會饒他!”
“對嘛!過一陣子你就去,”金花說.。
習米繁想了一想說:“事後人人知道了,問起我咋解釋?”
金花:“為了丹妮你不要顧忌那麼多,有人問起,你就說有急事從伍家坡回來碰上的。要不幹脆就說你有夜遊症。”
“你別挖苦人。”習米繁笑着說。
十二點的時候,月亮格外明,剛患了夜遊症的習米繁走上了新院壩,剛轉過彎,就看見長長瘦瘦的紀想林扛着一袋子糧食從那豁口裏出來了。這傢伙還真準時!習米繁沒多想就高聲叫喊:“紀想林,賊娃子偷你家的糧食嘍——”
他這裏一喊,紀想林那邊就慌了,咕咚,糧食袋子一撂,跑過來就捂習米繁的嘴。
習米繁就梯子上房裝糊塗,通!朝紀想林臉上就是一拳,同時亂叫:“賊娃子還打人哩!”
紀想林捂住鼻子,厲叫一聲,“我是紀想林,不是賊娃子!”
“我打死你!”多年的積怨從心頭升起,他要替丹妮出氣,習米繁裝瘋賣傻又打出一拳。
“住手!”紀想林納悶:這明晃晃的月光下,你不認得我?成心找茬口!他鼻孔里流血也不管,伸手和習米繁鬧騰起來。
紀想林鬥不過老四,可鬧活習米繁遊刃有餘。三拳兩腳就把他撂倒在地。
習米繁挨了兩拳就質問紀想林:“我是為你家捉賊,你怎麼打我,嗯?”
紀想林手叉在腰上,咄咄怪叫:“我是賊嗎?”
“你就是賊!”湯丹妮來到二人中間,手指着紀想林的鼻尖說。
“去你媽的!”紀想林出手就是一掌,將湯丹妮打得跌坐在地,披在身上的滑雪衫也掉了。
“豺狼!”習米繁心裏叫罵,一躍而起,又和紀想林扭在一起。
準備接收糧食的老四聞聲而至,頗有大將風度,兩把搬開二人,左手抓着習米繁,右手掀住了紀想林,吼道:“這事幹啥?誰不服我弄死誰!”
紀想林人壞心壞,叫道:“這小子從小勾搭我老婆,今天晚上合夥算計人,你別管,我要弄死他!”
“別胡說,”老四猛一推,將紀想林推倒在地,轉頭又問習米繁,“半夜三更你不睡覺,攪和什麼?”
習米繁說:“這傢伙好心不好報,我以為他家有賊,他反來打我。”
老四說:“這麼亮的月亮,你把個想林認不得?裝什麼糊塗?”
紀想林被老四推倒在地,湯丹妮就撲過來抓挖他。這還了得?紀想林一蹦而起,啪,啪,摑了她兩個耳光,同時罵道:“亂人r的,滾回家去!”
這叫罵讓習米繁怒不可遏,猛起一腳,踢在了紀想林的屁股上,同時掙脫了老四的手抓,撲了過去。
兩個男人加了一個女人,三個人胡扯亂轉鬧成一團,老四也沒了辦法。
習米繁不是紀想林的對手,轉了幾圈就被人家撂倒在地,湯丹妮也挨了幾巴掌。
紀想林撂倒習米繁又去打婆娘,老四攔腰抱住了他,他就哇哇怪叫:“這娼婦嫖客合夥打我,你別拉!”
“住口!”老四也看不慣紀想林的為人,大吼一聲說:“你欠我的錢我先不要,都給我滾回家去!”
湯丹妮聽得不明白,問:“誰欠你錢了?”
老四說:“想林借了我六百元,打麻將輸光了,這錢是我量糧食的,所以他就偷家裏的麥子給我頂賬。”
聽了老四這話,湯丹妮不氣不惱,從地上拾起滑雪衫穿好了,說的話習米繁根本沒想到。
她說:“借賬要還,不能讓他輸你的錢,糧食頂賬這方法很好,我家有餘糧,你明天一早來拉就是。”
湯丹妮這話說得很平靜,三個男人都聽愣了。
她還說,“你家沒米沒面,鄉里鄉親的送幾袋麥子算啥?何況他輸了你的錢,明天早上,你拉架子車上來,讓他幫你拉到磨房去!”
習米繁看着瘦弱嬌小的湯丹妮,忽然明白歸根結底她是紀想林的老婆,我這是幹什麼?!
接着他想起了善良的“東郭先生”和蠻不講理的“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拍了拍屁股下坡回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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