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傷病心病情病
習米繁住了醫院,第二天,村裡就有好幾個人來看望他。..第一個就是他大爹習福元。
東海之行走得老頭子精疲力盡。他心頭的沉重不全是兒子的病無藥可救,而是兒子做下的事讓束手無策。他根本沒有想到習米榮在東海也有老婆,而且還有一個三歲的男娃娃!
家裏有妻子女兒,在外邊又娶妻生子,還胡作非為,沾染了外國病,你小子是自作孽不可活,可留下這兩攤子難事,讓我老頭子怎麼來對付?尤其是金玉,這麼多年蒙在鼓裏守活寡,苦死苦活伺候人,怎麼對得住人家跟她咋說嘛!更讓他心頭耿介的是面對活蹦亂跳的親孫子,他不能相認。喊了他爺爺也不能答應!
醫生說米榮的病最多只能延續一年,他有些不相信。在醫院的隔離區,他父子見了面,從兒子絕望的眼神和白森森的膚色上,他感到了這病的嚴重性。至於兒子在這邊的詳細情況全是紀拴金告訴他的。(紀拴金跟着習米榮幹了七年,現在是他的二把手。)近幾年,米榮不回家不給家裏打款全是因了這裏的這個女人!他在這邊置房產買汽車生兒子,把紀行林的家拋棄了!要是在過去,兒子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絕對不能容忍,但現在兒子得了絕症,滿腔的憤恨就不能溢於言表,他只能怨懟,不能發怒。
習福元在工地上和紀拴金住了兩夜,就知道了這一切。經過幾個人開導勸說,直到臨走的前一天,他才走進了兒子這裏的“家”。面對這個“兒媳婦”,他窩着一肚子的火氣,實有心揍她兩巴掌。你娃娃長得俊俏,切不是個好東西,年紀輕輕跟有家室的男人,誰不知道你是攆着錢來的?米榮得了重病,這工程隊和樓房家業豈不是全成了你的了?你就是那戲裏頭的妲己!恬不知恥開着小車到火車站接我,還厚顏無恥的叫我“爸爸”,當時不知底細答應了你一聲,要是知道我決不答應你!哼,你就是叫我爺爺我也不認你,誰跟你個狐狸精做一家?!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習米榮是因為嫌棄金玉才離家出走發展到現在的。那時候他常說金玉是“矮冬瓜”、“圓皮球”,可這次見到父親,他開口提起的人就是金玉,他流着眼淚跟父親說,他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就是金玉,要父親給金玉招贅個好女婿。要是人家不情願守在他家,就讓她改嫁,給她三十萬元的補償。
兒子還是有良心的。習福元在心底原諒了兒子的過錯,並為他留下了根芽感到欣慰。為此,他鼓着勇氣要米榮堅強起來,精神地跟病魔抗爭。還說回到老家,他立馬修廟塑神,讓神靈保佑兒子轉危為安,出現奇迹!
本來習福元是不迷信的。年輕的時候破除迷信,他和老砍幾個一起,將前頭山頂的泰山爺背下山沉進了河裏,小土廟也被他們拆了修成了學校。五十年過去,風水輪流轉,**老人家禁約的事物重新現世,十年前就有許多地方開始重建廟堂。紀行林沒有動靜,全是因了他和發祥老漢都不是迷信的人。自從去年火焰駒飛了崖,他心裏就惴惴不安,覺着冥冥之中欠了神靈一股債,這債遲早得還!
自從知道了米榮得病的消息,他心裏就盤算着修廟還願。後來跟當村長的侄兒提起這件事,遭到了習米繁了堅決反對,他只好剎住了念頭。現在,這件事刻不容緩,得馬上行動!說不定這是病根哩。從東海坐上火車,他一路上想着這件事。他決定,這廟宇他一家修,不要別人一分錢,也不必讓習米繁知道。只告訴發祥老漢就行了。
回家的當天晚上,他跑到了發祥老漢家裏,老漢不在,紀三嬸子說習米繁今天接你時被壞人打傷住了醫院,老漢到米繁家看情況去了。
習福元驚了一跳!,才知道為什麼是孔令得在火車站了!
習米繁挨打,怕大爹知道心裏過意不去,就和孔令得商量着沒有告訴他,只說鄉政府有公事他顧不上,就麻煩孔令得來接的。
原來如此!習福元心裏貓抓似的難受了一夜,天沒亮就和習老茂開着汽車跑到醫院裏來了。
見習米繁果真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老漢引咎自責,老淚盈眶,顫抖着雙手掏出了兩千元,給習米繁硬往手裏塞。
習米繁那裏能要大爹的錢?他堅決不受。習福元更徹底,臨走時將錢全交到了醫院裏。
習米繁沒有打聽堂哥米榮的情況。從大爹憔悴凄楚的神情上他就明白情況不大好,他不想捅大爹的痛楚!
……福元大爹和習老茂剛走,媚子就來了!
媚子一露面,牛郎就不見了。
昨天,孔令得冒冒失失跑到習米繁家說,習米繁被人打得吐了血,把金花和米繁媽都給嚇哭了。金花趕到醫院,見習米繁並不那麼嚴重,這裏安排妥當,就和湯丹妮紀連明回去了。她家裏不行啊,兩個老人在家裏急等着消息,病體連身的沒有人照顧根本不行。
牛郎留在了醫院裏,伺候着習米繁。
媚子站在病床(其實是椅子)前的時候,習米繁發起了“高燒”,不敢正眼看她,詞不達意問:“你怎麼來了?”
“我咋來不得?”
習米繁沒回答,用眼神表示了謝意。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個人用目光訴說著關愛,臉上呈現着會心的笑意。
媚子趕走了幾隻落在椅子背上的蒼蠅,皺着眉頭跟他說:“這樣的醫院,好人都吃不消,我看還是轉到市醫院去好些,在這裏,蒼蠅蚊子的罪都受不了!”
“咱不怕,”習米繁說,“用了葯,我現在那裏都不疼,還轉啥醫院?明天我就回家去呀!”
“回家?回家也要大夫說了才算。”
“大夫?醫院裏的大夫不現實,沒有一個能比上咱村裏的紀老大夫的。在這裏是溏錢活受罪。掛幾天吊針也不及老大夫一劑中藥!”
“紀老大夫醫術再高明,也看不見你的內臟,就是住上一天,也不能在這樓梯口養病。你等等,我去找護士長!”
撇下這句話,媚子就“登登登”跑到醫務室里去了。
不知她使了什麼招數,一陣子,護士長和兩個男護理拿着擔架把習米繁轉移到了四樓的特級病房。
這裏是領導幹部修養看病的地方,佈置得跟旅店一樣,不但有沙發茶几,病床也是升降式的。乾淨整潔,和二樓有着天壤之別。
護士掛好吊針出門而去,病房裏成了他們兩個。習米繁看着這個熟悉的又讓自己羞愧的女人,沒有說話。對於她,感謝是多餘的。他佩服媚子的能力和見識,要沒有她的熱愛和幫助,他這村長就干不出個什麼樣子。自己依然是個百拙無用的無聊之人。紀行林里也不會有如今的新局面。啊,愛情的力量是強大的,無形中會影響一個人的一生。甚至涉獵到生活範圍內的一切。因了媚子的計劃,尾下灣有了永紅磚廠,村裏有不少人從中受益。首當其衝,自己還清了借賬,脫離了經濟窮困……
看着習米繁魂不守舍想入非非,媚子也陷入了沉思。她熱愛他的為人,不愚昧自私,是個有情有義的能替他人着想的男人。從小到大,他像喜歡小妹妹一樣愛護着她。她覺得生活里沒有他便沒有溫暖,沒有陽光,要是不能擁有他的愛,這輩子就太枯燥沒意義了!她大膽追逐,終於有了那麼個熱烈的夜晚,滿足過後,她突然明白,自己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從他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喜悅,而是羞愧和懊惱!他們破壞了最美妙的人間情感,笑語裏再也不會有那麼純真那麼神奇的渴望了……幾天來,她心心思思,今天面對他的時候,她的心就狂跳起來,那種強烈的渴望又一次佔據着她的身心。
牛郎找上樓來,見二人低頭不語,“酸秀才”就調侃說:“問君能有幾多愁,他病我疼在心頭!”
媚子可不是湯丹妮,她不羞不嗔,回敬牛郎:“你要是被別人打斷了腿,打破了頭,我的心同樣疼!”
“不見得吧,”牛郎變了個鬼臉,一下子翻倒在沙發上,抱着頭大叫:“頭痛頭痛,我現在得了腦溢血!”
習米繁和媚子都笑了。
“看看看,人家危在旦夕,你媚子還是笑逐顏開!”
媚子還沒走,雪鳳又來了。紅鬍子這個女兒今年高考進入重點線,她是來縣城看錄取通知書的。年前要不是奪村長幫他退親,早被跛朗球搶去做媳婦了。飲水思源,“奪村長”住醫院,哪有不探望的道理?
考大學考了好成績,這姑娘也不見得滿心歡喜。紀維生揚言,就是女兒考上清華北大他也不眼喜,也不會供她!
雪鳳不記恨她爹,她知道她爹想供她也沒有力資,這兩年供雪龍家裏已經借下了許多爛賬,她的事就要自己想辦法。對於一個沒有社會關係的女學生,想自己籌措學費談何容易!她想高興也高興不起。
姑娘心上的難腸習米繁很了解。“奪村長”不是黑頭村長,問完了雪鳳的成績和志願,他當即給雪鳳承諾:“你別操心,通知書一來你就來找我。你爹不供你,所有的學費花銷村上墊。你只管搞好你的學習就行了!”
雪鳳感激涕零。
——在這特級病房裏只住了三天他就堅決地出院了。對於習米繁來說,這醫院他住不起,家裏剛剛擺脫窘境,窮家薄業的經不住折騰。他不想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錢。沒有生命危險,又不動手術,庄稼人是不會呆在醫院裏的。
從現實出發,牛郎拿着習米繁的底光片和化驗單諮詢了幾位專家,確認他的傷沒有大問題后,就辦理了出院手續,讓跛朗球開着三輪車把奪村長接回了紀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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