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浩渺沙海之中,有一片沿着河流分佈的綠洲,頗有塞上江南之感。
這片綠洲上,有高大的城牆,雄偉的城池,富饒的水源,和……
美貌的能歌善舞的女子。
她們戴着銀鈴穿着花裙,甩着一頭烏油油的髮辮,在水邊跳着最美的胡舞。
樂聲透過流水顯得更加清脆悅耳,跳舞的人群之中,一個戴着白色小圓帽、穿着白裙的女子在場中不停地旋轉。
她就像是一隻被抽動的陀螺,轉得停不下來似的,惹得其他跳舞的女子都停了下來,在一旁替她數着圈數。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一群青年貴公子,身穿樓蘭當地的服飾,也圍攏了上去。
邸錚也在其中。
他一眼便看了出來,那在人群當中旋轉舞蹈的女子,正是蘭公主。
只是蘭公主自打從大周逃回來之後,就一直封閉着自己,不肯輕易出門走動。
她今日怎麼忽然出宮來了?
“三十三,三十四……哇!”
最後,一群女子爆出了喝彩之聲,原來是蘭公主的舞步終於停了下來。
“公主好厲害,三十五圈呢!”
蘭公主笑着扶住了額頭,假裝轉暈了似的,朝眾人擺了擺手。
隨後她走到一旁圍成一圈的桌子上,隨手端起了一杯葡萄酒,又拈起了一塊烤羊肉。
今日是開齋節,樓蘭人齋戒了一個月,今日才能放開了盡情吃喝。
是而他們在水邊舉辦了盛大的開齋節篝火會,青年男女們在這裏盡情地跳舞,還有足夠的葡萄酒和烤肉供應。
蘭公主也來湊個熱鬧,只是看着火光下的一對對青年戀人攜手的模樣,忽然就把酒杯默默地放下了。
要是此時此刻,他在多好。
正想着,一個男子的聲音,帶着些許歡欣的口氣喊她。
“蘭兒!”
蘭公主霍然抬頭,不免露出失望之色。
原來是她的表哥邸錚。
“蘭兒,今日你也有這麼好的興緻,來篝火會玩嗎?”
他今日和一群貴族子弟出來,原本只是應個景,沒想到蘭公主會在這裏。
這真讓他喜出望外。
蘭公主淡淡地哦了一聲。
“成日待在宮中也怪無聊的,趁着開齋節出來走走。”
邸錚喜道:“那怎麼不叫我一起來呢?我以為你還在傷心那個人的事……所以沒敢邀你。”
蘭公主聽他說起那個人,不免有些煩躁。
“本公主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和別人一道。你還是去找旁人吧,今夜篝火會上單身的女子多得是。”
說著便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另一頭走去。
邸錚待要說什麼,忽然聽見人群之中騷亂了起來。
“嘿,快抓住那個胖子!”
一個樓蘭女子高聲尖叫,眾人都好奇地朝她看去,只見一個胖大的男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
他在一旁放着美酒和烤肉的桌子上用手亂抓,一次可以抓住小半盤子的烤羊肉,一口氣全都塞進嘴裏。
那女子見他眼生,不像是樓蘭本地人,便高聲呼喊眾人抓他。
偷吃之人雖胖,身手卻很靈活。
只見他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如魚得水一般,嘴裏還大嚼着肉,油花四濺。
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那胖子使勁掙脫,反倒把自己頭上蓋的頭巾扯了下來。
好傢夥!
眾人嚇了一跳,只見頭巾底下一個圓溜溜的大腦袋,亮得反光。
“你別跑!抓住他!他把肉都吃光了!”
好些壯年的小夥子都涌了上來,幫着抓住那個胖大的光頭。
蘭公主隔着人群看那光頭,怎麼看怎麼眼熟。
那好像是……
“住手!”
她高聲大呼,可是人群忙着抓人,喧喧鬧鬧的聽不見她的聲音。
邸錚見她頗為著急的樣子,便讓手下進去勸阻,自己也去攔住了眾人。
“住手,都別抓了!”
好不容易眾人才平息了下來,蘭公主穿過人群,看到那胖大光頭盤腿坐在地上,從懷中穩穩地掏出一杯葡萄酒。
要不是為了護着這杯酒,他方才早就逃脫了。
他美滋滋地將酒倒進口中,砸吧着嘴,發出了一聲滿足的輕嘆。
“法源大師!”
蘭公主飛奔上前,邸錚等人綿綿相覷。
她竟然認識這個怪模怪樣的和尚?
法源抬起頭來,見是蘭公主,不禁哈哈大笑。
“好公主,貧僧都餓了一個月了,你就讓我吃一會兒成嗎?”
蘭公主朝着身後把手一揮。
“快端酒肉來,越多越好!”
一抬頭看見眾人都圍着他們看,索性把法源攙了起來,到帳子裏頭去吃。
法源一身髒兮兮的,見着了肉和酒也不管不顧了,只顧着猛吃猛喝。
邸錚看着他這樣子不舒服,便道:“你是大周的和尚?和尚不是不能喝酒吃肉的嗎?一看就不是正經和尚!”
蘭公主待要說他什麼,忽然想起,法源還真不是什麼正經和尚。
“去去去,不許你說他!你出去!”
蘭公主不耐煩地趕他出去,邸錚看着法源,沒想到她會為了這麼個不正經的和尚,把他撇在一邊。
他氣得就出了帳子。
等邸錚離開,蘭公主不顧法源正在吃喝,連忙詢問。
“大師,寧王他……他怎麼樣了?”
那日他們在戈壁上等待護衛帶醫士回來,還沒等到,寧王已經撐不住了。
絕望之際,遠遠的木魚聲傳來,讓她從眼淚中抬起了頭。
只見初升的日光底下,一個胖大和尚的身影從遠處走來,穩穩噹噹。
他一手捧木魚一手拿木杵,那聲音猶如九天之上傳下的佛語綸音,讓人的心情莫名被撫平。
“十餘載承諾,吾今當還矣!”
他說著,便把已經合了眼的寧王的屍首,隨意扛到了肩上。
“大師!”
蘭公主試圖阻止,卻被寧王的護衛勸服。
“這是法源大師,是小時候在山林中救過我們殿下的,也是殿下最信任的人。”
原來是故人。
是在蘭公主認識他之前,就已經認識了他十幾年的故人。
她沒有阻止的立場,只能看着法源扛着那具屍首,朝着他來時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了輕飄飄的一句——
“是幻是真皆歷遍,而今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蘭公主還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一抬眼,卻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
法源一面嚼着烤羊肉,一面含糊不清道:“他也餓了一個月,都怪你們這個什麼鳥齋月。不過他比我扛餓,所以我說下來偷吃,他不肯來!”
蘭公主喜極而泣,聽他這話,寧王分明是活過來了。
“你們現在在哪?他現在在哪?他還好嗎?”
蘭公主有無數的問題,卻見法源頭也不抬,把手朝着西邊一指。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命賬外伺候的人照看法源,便朝着西邊策馬奔去。
篝火會的西邊方向,是樓蘭主城外頭的一片草地。
路上皆是空曠一片,唯有遠處的山丘之上,有一座禮拜寺。
那昏暗的一點燭火光亮,在夜色之中,猶如一顆璀璨明星。
“駕!”
她快馬加鞭,一路趕到那寺下,寺中一片空曠無人。
順着方才看到的燭火方向,她穿過長長的迴廊,走到了後院。
那燭火的光亮,果然是從後院的廂房中發出的。
她一路疾馳,走到此處,卻忽然有些不安。
不知道屋中點着蠟燭的,會不會是他……
她終究還是抬腳走上前,瞧瞧地在廂房的外頭,透過鏤空的窗格朝裏頭看去。
只見一盞昏暗的燈下,一個年輕男子背對着她坐着,正在燈下讀着佛卷。
這個場景,讓她不自覺地想起,當初在寧王府的日子。
府中那麼多屋宇房舍,寧王偏偏最喜歡那個破舊的禪房。
他那時也喜歡坐在裏頭,就着一盞昏暗的燈,在燈下讀着佛卷。
元魁說過,他只有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時候,才會喜歡到禪房裏頭待着。
可在蘭公主看來,她到了大周京城之後的那些日子,寧王多半的時間都在禪房中。
他真就做了那麼多虧心事嗎?
那時的她看到的,也是燈下這麼一個背影,孤獨又凄涼。
像是誰都走不進他的心。
而如今這個背影,卻有一番豁然開朗的通透。
叫她一時拿不準,到底是不是他……
“進來吧,杵在門口做什麼?”
是他的聲音!
蘭公主歡喜地打開了門,見到他轉過頭來的面容,這才敢相信是他。
他瘦了不少,精神卻好了許多,面上的笑容也真切了。
不再像從前,只是一層單薄的面具。
而今倒顯得豁達、通透。
讓蘭公主不禁想到,法源帶着他的屍首離開時,說的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大約是真的放下了……
“都,都怪我!我應該從山下給你帶些吃食的,你看你都瘦成這個樣子了!”
她一着急什麼都忘了,看法源吃得像個餓死鬼似的,竟然忘了給寧王帶些吃食。
他們兩個外來人,在樓蘭的禮拜寺中,想必得不到什麼善待。
畢竟樓蘭人信奉真主阿拉,而法源卻是個佛教的和尚……
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寧王輕輕一笑。
“沒關係,我不餓。”
兩人坐在燈下,蘭公主似有千言萬語,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法源大師他,他是怎麼把你救回來的?”
當時他分明已經閉上眼睛了,法源那扛屍首一般的動作,一點都不像是要救人的樣子。
居然真的把寧王的性命救了回來。
“他是我命中的貴人,自有一番大神通。若不是他,或許十一歲那年我就死了。”
那日他上了京郊的荒山,卻發現法相寺中只剩了無法一人,心中悵然若失。
他已經習慣了,遇到過不去的心結時,就找法源聊聊。
而一直在法相寺等着他的法源,卻忽然不辭而別,消失在了天地間。
他那時以為,全世界都拋棄他了。
卻沒想到,他和法源的緣分,竟然在他生命的終結。
“從戈壁那一日起,寧王便已經死了。如今的我,只是軒轅澤。”
“那……那很好!”
蘭公主用力地點點頭。
只要他不再是寧王,不再保留着寧王的痛苦回憶,那他是什麼都沒有關係。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你可要同我回朝見父王,父王他很傷心……”
蘭公主在見到樓蘭王無聲痛哭的時候,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那麼狠心。
他真正愛的人,應該是寧才人,而非邸王后。
所以他對自己和寧才人唯一的血脈死去萬分痛苦,所以他當初寧可犧牲自己這個女兒,也要扶住寧王上位……
這世間的感情,愛與不愛,真叫人說不清。
而蘭公主也只能避開樓蘭王。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他……
“你都不想見他,何必讓我見呢?”
寧王只是笑了笑,看着她喜極而泣的模樣,替她抹了抹眼淚。
蘭公主本想說樓蘭王對他是不一樣的,想了想還是不說為好,免得又讓他想到前塵往事。
他就像現在這樣,能夠發自內心的微笑,那就是最好的事。
“我打算離開樓蘭了,這裏的氣候我到底還是不習慣。聽說大周境內,抓捕我的人手很少。或許我可以改頭換面,去名山大川遊覽一番。”
這是他小時候的理想,那時寧才人還在,他也沒想到要當什麼皇帝。
而今一切推倒,他才想起,自己曾經還有這麼個理想。
蘭公主點了點頭。
她也曾派人到大周境內打探過,軒轅玦和沈風斕並不打算對寧王下死手,甚至根本不希望旁人抓到他似的。
倘若他稍加易容,再回到大周的境內,也是很難被人發現的。
“那我同你一起去!”
她不想待在國中,不想面對樓蘭王的利用,更不想面對邸王后他們的質詢。
倒不如走了乾淨。
何況,只要能陪在寧王身邊,她便會覺得快樂。
寧王看了她一眼,正當她以為他會拒絕時,他卻點了點頭。
“那也好。我帶你去散散心再回來,或許你也會想開。”
每個人都會想開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是不能放下的。
“太好了!”
蘭公主撲到他懷中,兄妹兩人頭一回這般親密無間,真心坦露。
法源知道此事之後,卻不肯同他們一起回大周。
“貧僧是個和尚,在什麼寺都能燒香。你們這禮拜寺雖然沒有佛像,但是你們這的葡萄酒好喝啊。等貧僧喝膩了,再去大周找你們不遲!”
法源一手扣着腳,另一手抓着肉。
寧王和蘭公主見他在此倒開心,便由着他去,兩人收拾了行囊朝南而去。
夕陽西下,兩匹馬一前一後,載着一男一女二人。
女子穿着漢人的白色小襖和襦裙,男子穿着一身素凈的青布直裰,兩人的馬後掛了幾大包的香料。
“這是什麼啊?”
玉面城的關口,守城的士兵見他們是漢人面孔,便把那幾包香料拆下來檢查。
“大哥,這是我們從樓蘭販來的,要送到京城去賣呢。”
寧王朝他和煦一笑,謙謙君子之態,着實不像個商販。
那士兵卻沒注意到這一點,只覺得賞心悅目,身心舒暢。
“怎麼著,跑去樓蘭不容易吧?告訴你們個好消息,太子殿下定的新政,從下個月起,大周就和西域各國全面通商了,通商口岸就在玉面城!”
他說得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玉面城成為通商口岸,日後就會比現在富饒許多。
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所有的士兵和百姓都很歡喜,西域各小國也都十分滿意。
檢查完香料,兩人又重新上了馬,往玉面城中慢慢踱去。
“哥哥,真的沒有人認出你來。”
蘭公主小聲說著,忽然發現城門底下,貼着一張大大的通緝令。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想催寧王快點離開,卻發現那張通緝令有些不對勁。
“你說通緝這寧王都多久了,還是沒找到,會不會是畫得不像啊?”
一旁兩個賣包子的小販閑來指着那通緝令議論。
上頭的人像,臉大頜方,高額小眼,生得不算難看,卻和寧王半點都不像。
另一個小販連忙捂住他的嘴。
“你這該死的胡說!聽說這是太子妃娘娘親手畫的,怎麼可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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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架空一對一,身心乾淨。
這是一個未成年小醫仙,和六個非親生哥哥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
各路美貌男配性情迥異,寵妹成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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