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大結局(七)終
一邊說著,喜樂一邊故作正色的模樣,看的蘇子衿有些好笑。
斂下眉眼,她倒是沒有逼喜樂回答,反而話頭一轉,輕聲道:“自然,你若是不願告知,我也不會強求,只是那釀酒的配方……”
說到這裏,蘇子衿刻意拉長了尾音,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喜樂,見喜樂略顯着急的樣子,心中便明白,喜樂的心思,到底還是要說的。
從前她喜歡清靜,可現在,越是清靜,她心中越是寂寞的厲害,時不時便會想起司言,回憶起那些事情,一旦如此,她便忍不住會悲慟,忍不住徹夜難眠。可她知道,如今她就要臨盆,無論為了孩子還是為了她自己,都必須調整自己的心情,哪怕再如何思念,她也會克制着,不去掀開那些記憶。
所以,她其實……很怕喜樂離開,很怕這漫漫長夜,又是她孤寂一人面對。
“誒……誒……別介啊!”喜樂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蘇子衿的衣袖,腆出一個燦爛異常的笑容來:“我說還不行么?我說,我全都說!”
一邊說,喜樂一邊小心的避開蘇子衿的小腹,顯然是怕磕着碰着。
蘇子衿可算是她識得的人中,第一個懷着孩子的,故而喜樂自是害怕,不小心衝撞了她。
“那你對我大哥,可是有意?”蘇子衿聞言,絲毫沒有猶豫,便抿着嘴,笑着問道。
“沒有!”喜樂搖頭,臉色微微泛紅:“只是罷,你不知道,自從一件事情以後,我和蘇兄便有些見外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敏感,但是就是覺得無法正視蘇兄……”
說著,喜樂撓了撓腦袋,那紅撲撲的小臉落在蘇子衿的眼底,委實有些惹人憐愛。
緩緩攢出一個笑容來,蘇子衿緊接着便又問道:“那喜樂,你所說的那件事可是你先前在幻境中發生的?”
依着蘇子衿所想,喜樂若非在幻境中與蘇墨發生了什麼,顯然很難會在那之後,兩人忽然便生疏起來,畢竟在此之前,兩人還算關係友善,時常一起玩鬧。
“是。”喜樂蹙了蹙眉梢,大大的眼睛劃過一抹羞澀之意,下一刻,卻還是大着膽子,說道:“就是……就是先前我和蘇兄,我們在幻境之中,不小心就親了下……”
深吸一口氣,喜樂見蘇子衿沒有一驚一乍的模樣,倒是稍稍安穩下來,於是,絲毫沒有隱瞞,她便將自己和蘇墨在幻境中發生的事情,全都抖落出來。
大約瞧着蘇子衿的樣子,喜樂心中也想着藉著這個機會,將一些事情弄個明白,而不是像現下這樣,有時候難免焦躁不安。
蘇子衿側耳傾聽着,直到喜樂將事情說了清楚,她才點了點頭,隨即她看了眼手中的碗,見那碗安胎藥有些熱氣散去,便徑直先抬起碗,一口抿了徹底。
稍稍擦拭了嘴角,她才微微一笑,柔聲問道:“喜樂,你是不確定自己對我大哥,存着何種心思么?”
在喜樂的描述中,蘇子衿不難發現,其實喜樂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與蘇墨有沒有特別的感情,可蘇子衿聽着,卻是有些明白。
她和蘇墨的曖昧,大概便是從幻境那次開始,兩人在那之前,都是單純且青澀的,尤其喜樂一向大大咧咧,更是不將其餘的事情放在心上。唯獨那次的親吻,便是再如何不拘小節的喜樂,也很難做到絲毫不去介懷。
正是因為如此,她和蘇墨兩人,才有些尷尬,彼此之間似乎完全見不得面,畢竟一見面,那種不自在的感覺,便會重新湧上兩人的心頭。
“算是吧。”喜樂撅着小嘴,滿不在乎道:“蘇子衿,你說我這是不是有點和尋常人不一樣?從前我可是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如此認真的喜樂,一瞬間便取悅了蘇子衿,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頭道:“喜樂,你這姑娘真是有趣。”
若非有趣,怎的會這般可愛?
“我知道我很有趣,”喜樂不解,道:“可是這和這件事,什麼干係?”
“我只問你,在外頭遊玩的時候,你可曾惦念過我大哥?”蘇子衿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可曾想起那些……曖昧的回憶?”
“沒有。”喜樂坦誠道:“在外頭的時候,我都快忘記有蘇兄這個人兒了。”
齜牙咧嘴的一笑,喜樂不好意思的聳了聳肩,瞧着極為真實。
蘇子衿聞言,心下頓時便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想了想,她才斟酌着回道:“如是這般,我瞧着許是你和大哥多數是因着尷尬的緣故……至少你這方面,比較大條,顯然不像是情竇初開。”
若是要說真的有,那麼喜樂也只會是一丁點的上心罷了,對於和蘇墨之前的感情,她其實更多的應該還是難以抹去的尷尬。
“那就是說,我其實和蘇兄沒什麼了?”喜樂驚喜的瞧着蘇子衿,顯得很是開懷:“子衿,你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問這話的時候,喜樂全然一副等着蘇子衿回答的模樣,好似蘇子衿點頭下來,她便可心中安穩那般,看的蘇子衿好一陣無奈。
“我瞧着,估摸就是這個意思。”蘇子衿輕笑一聲,繼續道:“只是,每個人的感情點不一樣,或許你的會是遲鈍一些,也指不定。”
“遲鈍?”喜樂哼哼一聲,噘嘴道:“我可不遲鈍!”
一邊說,她心裏頭一邊尋思着,既然和蘇墨不過是‘誤會’一場,那麼兩個人是不是將話說開,便是好了?
心下想着,喜樂便頓時做了決定,等着明日空了,見到蘇墨的時候,一定要先心平氣和的與他談論幾句。
只不過,就在蘇子衿想笑之際,卻覺小腹一疼,眉梢也不由自主便皺了起來。
這一幕自然落在了喜樂的眼底,她見此,不由心中一慌,立即便道:“子衿,你……你有沒有事情?是不是快生了?疼不疼?要不要我去喊人過來?”
她一個連歡喜一個人是個什麼滋味兒的小姑娘,哪裏經歷過這些,一看見蘇子衿皺眉,她心下便有些怕的厲害。雖說她父親是個醫者,可她一直都是憊懶,極少過問醫藥之事。
而這個時候,青茗等人也早早便退了出去,此時屋裏頭,便只剩下蘇子衿和她兩個人,如何叫她能夠不害怕?
“不礙事。”蘇子衿淡淡笑着,抬手阻止道:“喜樂,你不必慌張,只不過是胎動罷了,一會兒就好。”
“胎動?”喜樂緊張的瞧着蘇子衿,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瞪着蘇子衿的小腹,有些好奇的緊。
蘇子衿見此,心中知道她對此驚奇,便笑了笑,彎眉道:“要不要摸一摸?”
這胎動的感覺,其實很是奇異,便是蘇子衿最初,也深感詫異,好在她腹中的孩子極為乖巧,並不是時常這般動彈。
“能……能摸?”喜樂抬眼看向蘇子衿,咽了口唾沫,顯得頗為緊張。
“可以。”蘇子衿笑着點了點頭,隨即便伸出手,將喜樂的小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之上,一動不動的讓她靜靜感受。
“哎呦!”喜樂忽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他在踢你!竟然在踢你!”
“是啊,在踢我。”蘇子衿輕笑一聲,回道:“不過已然好一陣沒有動靜了,今日忽地又有動靜,倒是有些奇怪。”
“那是不是要生了?”喜樂收回自己的手,目光卻依舊流連在蘇子衿的小腹之上,眸底顯得極為驚奇。
蘇子衿搖了搖頭,抿唇道:“我也不知,但瞧着離臨盆的時間,還有些日子。”
說著,蘇子衿撫上自己的小腹,神色有些許溫柔之意。
……
……
喜樂大約留了一會兒,便離去了。離開前還特意囑咐了青煙和青茗,叫她們這兩天注意一些她的動向,倒是讓蘇子衿深感溫暖。
等到喜樂走了,青茗便端了一盆熱水,讓蘇子衿洗漱一番。
“主子,北魏那處來了消息。”看了眼蘇子衿,青茗稟報道:“說是皇太子北姬玉衍親征部落,取得勝利。”
北魏與大景和東籬都是不同,大景和東籬作亂的幾乎皆是邊疆的蠻族,而北魏卻是皇朝內部的部落,畢竟北魏最初是部落小國,漸漸的東征西討,才成就一個較大的國域,所以說,北魏直至現下,也依舊是部落皇朝,在沒有一統的前提下,時常有部落造次,這也就是為何北魏相較於其餘三國,都要爭鬥厲害的原因。
如今雪憶做回了原來的自己,成了北魏皇朝的皇太子北姬玉衍,也就是說他必須面對的,便是這等四處征戰的生活!
“可有受傷?”一聽青茗提起雪憶,蘇子衿手下便是微微一頓,隨即她抬眼,微微凝眉,問道:“可是一切都好?”
這些時日,她總會聽到一些關於雪憶的事情,時常也擔心着他的安危,不過好在雪憶極為爭氣,一直以來都是捷報連連,很有一番少年英氣。
“說是受了點傷。”青茗聞言,沒有隱瞞:“不過好在得了名仕所救,這場戰役,總算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一邊說,青茗一邊打量着蘇子衿的神色,就見蘇子衿桃花眸底劃過一抹幽深,沉吟着問道:“先前可是說過,鍾離辭了相位,說是要歸隱?”
蘇子衿記得,早個把月的時候,青茗便稟報過一次,說是在樓寧玉的操持之下,東籬局勢漸漸穩定,後來的某一日,鍾離辭了相位,只說要歸隱山水,不問俗世。
這件事,一度是轟動四國的,畢竟鍾離也算人才,與樓霄抗爭這幾年,一直盡心竭力,且因着鍾離的緣故,東籬從最初的惶惶不安,到了現下國泰民安,可以說,在治世推新的事情上,鍾離無疑是一把好手!
這樣的人,忽然便說要歸隱,豈不是可惜至極?
“不錯。”青茗點了點頭,下意識看向蘇子衿,見蘇子衿明眸之間有微芒閃現,不由驚異道:“主子的意思是……那名仕是鍾離?”
“若是料的沒錯,定是鍾離。”蘇子衿淡淡一笑,手下微微動作,稍稍擦拭了臉容,才繼續輕聲說道:“想來這件事,與北姬辰分不開干係。”
先前蘇子衿猜測,北姬辰許是暗影門的弦樂,如是她的想法沒錯,那麼鍾離便是受了北姬辰所託,前去輔佐雪憶。
只現在雪憶周身一群虎視眈眈的皇子,自是不能明目張胆招了鍾離,唯獨能做的,便是藉著搭救之名,順利讓鍾離隨之左右。如此一來,只要鍾離以名仕的身份,救皇太子一命,那麼雪憶便是有充足的理由,進宮封賞,並順理成章的將其留在自己的身邊,作為謀士一名。
依着北姬辰的意思,鍾離能擔大任,只要他和雪憶配合默契,將來一定可以……一統北魏,造一個與東籬相似,甚至於更好的皇朝!
聽着蘇子衿模稜兩可的話,青茗一時間有些不解,只是,見蘇子衿眉眼間有疲倦之色,她便也沒有出聲詢問。
不過,青茗正打消了念頭,就聽蘇子衿忽地問道:“往生丹可是有了消息?”
說著,她接過青茗遞來的綢布,緩緩擦了擦手上的水漬。
“暫時還沒有消息。”青茗搖了搖頭,隨即道:“我們的人在四國小幅度的尋找着,因着要忌諱武林中人,便不敢聲張。”
四國之內,皆是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便是有武林人士覬覦。若是尋找往生丹的事情被武林之人盯上了,必將成為極大的麻煩。
故而,在此事上,他們極其小心,一邊避諱着武林,一邊四下打聽,並不容易。
青茗的話方落地,蘇子衿便不由斂了情緒,心中那悵然若失的感覺不由自主的便湧上了心頭。
這世間,大抵最讓人無奈的,便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在東籬的時候,若水回來了,司言也還在,周邊圍繞着好些人,極少有這樣寂寥的感覺。而如今,若水不在了,司言也不在了,雪憶去了北魏,一切的一切,又宛若夢境那般,叫人心中發悶。
瞧着蘇子衿的模樣,青茗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嘆了口氣,她便勸慰道:“主子如今懷着孩子,心緒顯然會極為不穩,只是,奴婢覺得,現下喜樂姑娘來了,百里少主也來了,就是燕公子,也住在了長寧王府……主子應當放寬心一些才是。”
從前蘇子衿並不這樣多愁善感,便是在這之前,也是不會,只後來,隨着她懷嗣的時間長了,司言也不在了,她才開始漸漸這般。好在這些時日有一群人陪着,她到底是心中鬆了幾分,便是氣色,也愈發好了起來。
“我知道。”蘇子衿聞言,便笑着點了點頭,她將手中的綢布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扶着腰便緩緩朝着床榻邊沿走去。
等到坐下來以後,她才撫了撫小腹,垂下眸子道:“邊塞那頭,可是有阿言的消息了?”
說這話的時候,蘇子衿神色很是平靜,可眸底隱匿的落寞,還是讓青茗心中一滯。
皺着眉梢搖了搖腦袋,青茗才道:“主子,王爺那頭,並沒有任何消息。”
派去的人,悉數未曾回來,但還是有消息傳來,說是得了勝仗以後,蠻族好些個叛亂的首領,都被斬殺了去,根據探子的稟報,所有人都說司言死在了營帳裏頭……可這樣的回復,青茗哪裏敢和蘇子衿說?
“罷了。”蘇子衿兀自一笑,幽幽的桃花眸底,閃過壓抑之色。
好半晌,她都沉默不言,面上雖掛着淡淡笑意,卻還是有些令人心疼。
直到青茗以為她不會再說話,蘇子衿卻是忽地抿起紅唇,吩咐道:“為我寬衣罷。”
言下之意,便是有些累了,要歇息了。
青茗應了一聲,絲毫沒有遲疑的便幫襯着蘇子衿褪了衣裳,等着為她蓋了錦被,撥了撥爐火之後,她才緩緩退了出去。
屋外,一見青茗出來,孤鶩便忍不住壓低了嗓音,問道:“王妃可是睡下了?”
自從司言將孤鶩調給蘇子衿之後,孤鶩便不怎麼同落風等人出行任務,只一心一意的保護着蘇子衿一行人,就連此次的征戰,他也留在錦都駐守着。因而,對於蘇子衿的情況,他顯然比其他暗衛,都要瞭然於胸。
“現下要睡了。”青茗點了點頭,神色之間有些憂愁:“咱們去那兒坐會兒罷,莫要擾了主子。”
一邊說,青茗一邊朝着不遠處的走廊而去,瞧着有些憂心忡忡。
“怎麼了?”青茗的鬱鬱寡歡,讓孤鶩不由皺起眉頭,於是,他一邊跟上前去,一邊問道:“可是王妃哪兒不舒服?”
自從司言離開之後,蘇子衿幾乎沒有開懷的時候,而青茗和青煙,亦是隨之擔憂起來。故而,瞧着青茗愁眉苦臉的樣子,孤鶩便不由緊張起來,畢竟青茗素來很是開朗,整日裏笑嘻嘻的,極少如此。
“主子無事。”青茗擺了擺手,擰眉道:“只是方才,主子又想起王爺了。”
說著,青茗嘆了口氣,偏頭看向孤鶩,踢了踢腳,問道:“傻大個,你說王爺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若是回不來,主子又該如何?這一點,青茗有些不敢去想。
“爺的事情,我不太懂。”孤鶩垂下眸子,眼底有懷念和悲慟之色浮現:“只是,我聽落風說,那骨灰……當真是爺的!”
原本司言戰死的事情,所有人都心中默認了,可呆在蘇子衿身邊久了,一個個便都跟着了魔一般,原本確定的事情,此時卻起了一絲懷疑,甚至於親眼火化了司言的落風,也不由跟着相信,司言是不是還會回來?
“主子堅信那不是王爺的骨灰……”青茗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我相信主子的感覺。”
孤鶩聞言,不禁微微一愣,隨即他點了點頭,緊緊盯着青茗,沉聲道:“我相信你。”
……
……
漆黑的夜色,深沉如墨。
蘇子衿躺在榻上,睡得極不安穩。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細微的響動,她困頓的睜開眼睛,藉著明燈,朝着那頭看去。
然而,在看到那忽明忽暗的身影之際,她忽然心頭一震,顧不得其他,便緩緩起了身。
只見那人背對着明燈,長身如玉,墨發微動,他穿着那雲錦紋麟白衣,衣上卻血跡斑斑,撕得破碎,唯獨那張秀美絕倫的臉容,憔悴而蒼白,清冷依舊。
“阿言……”紅唇微微顫抖,蘇子衿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那熟悉的身影。
一聲呼喚落下,司言沉默着走上前來。幽深的鳳眸深邃一片,他凝眉看她,眼底滿是情深。
那麼濃郁,那麼深沉,看到蘇子衿心頭絞痛,恨不得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他。
只是,如今身子笨重,她根本無法輕易動彈,於是,她咬着唇,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子衿,你受苦了。”司言走到蘇子衿的面前,優雅的指腹落在她的臉容之上,那滿是情愫的眼底,幽深一片,令人無法移開。
“阿言,你終於回來了!”她一把摟住他,心底湧起一絲委屈的情緒,眼淚控制不住的一滴又一滴落下:“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不信!”
她想,她的相信,總歸沒有錯。
只是,她的話方一落地,便見司言吻了吻她的額角,眼底浮現愧疚:“子衿,對不起。”
一聲對不起,讓蘇子衿眼底的光芒,頓時碎裂。她難以置信的抬起眼,緊緊盯着眼前的男子,平靜的心,竟是慌亂起來。
“不要對不起。”她搖了搖頭,伸出手要去摸他的臉容:“阿言,我不要什麼對不起!我只要你回來,只要你!”
顧不得擦拭眼底的熱淚,她咬着紅唇,只覺腹中一陣疼痛。
然而,她終於無法觸到他的臉容,更在那一瞬間,眼睜睜的看着他飄然起身,如幽魂一般,一步一步,緩緩退離。
“不要!”蘇子衿尖叫一聲,來不及穿上鞋子,便艱難的起身,試圖抓住他的袖角:“阿言,你要離開,求你……不要離開我!”
“子衿,對不起。”司言沉聲眸子,冷峻的臉容有無可奈何之色劃過:“莫要再等我了!”
“不!”蘇子衿搖着頭,不顧一切的奔上前去:“不要,阿言,我一個人……一個人做不到啊!”
她一個人,做不到好好活下去,做不到不去惦念,更做不到不等待他!
“子衿,莫要再等我了。”緩緩閉上眼睛,司言的身影,最終在那一剎那,消失殆盡。
“阿言!你騙我……你騙了我!”蘇子衿緊緊抓着衣襟,眼睜睜看着司言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心口撕裂般抽疼着:“你說過,你會回來的!你騙了我!”
熱淚自眼眶處落了下來,一滴又一滴,嗒嗒嗒的打在青石板上,腹中的疼痛一陣又一陣席捲而來。
下一刻,蘇子衿愕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還躺在榻上。
只是,司言的臉容,還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之中,她怔怔的盯着床頂上方,耳邊彷彿聽見司言在說:子衿,莫要再等我了。
灼熱的淚,一滴又一滴,打濕了枕巾,蘇子衿閉上眼睛,好半晌,才恍恍惚惚,起了身。
不得已之下,蘇子衿拖着沉重的身子,兀自穿了鞋子,拿過一旁衣架上的大氅,她動作緩慢的為自己披了,不多時,才再次踱步來到了案幾之前。
因着即將臨盆的緣故,喬喬為避免她摔着,便特意吩咐了人,給她的屋裏頭添置了幾盞夜明珠製成的燈,如此一來,這些時日,她夜裏起來,都是極為敞亮。
外頭的青煙守着,聽到蘇子衿的動靜,卻是沒有像先前那般,出聲詢問。而是依着之前蘇子衿的吩咐,靜靜在外頭留意着。
這一頭,蘇子衿已然幽幽然坐了下來,她緩緩拿過一旁的木盒子,不知不覺的便打開了木盒子,翻出其中的一封信函,藉著那明亮的燈光,細細的便又看了起來。
依舊是熟悉的字跡,幾乎閉着眼睛也可以默念出來的內容,被翻的有些皺褶的信紙,散發著一股陳舊的味道,仿若潮濕了一般,灼燒着她的心頭。
方才做的那個夢……是不是意味着,連她也不相信,司言會回來了呢?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蘇子衿心下便疼的厲害,臉色也隨之蒼白了幾分。
然而,正當她神思恍惚的時候,便覺腹中傳來一陣絞痛,比起先前的每一次,都要劇烈許多。
緊接着,便有明顯的流動感覺,自她大腿處一滴又一滴滑落。
藉著光線,蘇子衿朝着自己的身下看去,便見那殷紅的顏色,刺目十足。
心尖顫抖,蘇子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只喊道:“青茗!”
“主子!”一聽蘇子衿喚她,外頭打盹的青茗便立即醒了過來,她上前敲了敲門,問道:“主子,可是有什麼吩咐?奴婢可以進來么?”
“快找阿夙!”蘇子衿扶着腰,腹中劇痛又是一陣,強烈的令她幾乎昏厥:“快!”
蘇子衿的聲音一落,青茗心中便驚了一驚。顧不得其他,她便立即推開了屋門。
入目便是蘇子衿身下那一灘的血跡,看的青茗跳了起來,立即喊道:“傻大個,快叫人來,快!”
她見過小產的女子,幾乎就是和蘇子衿一模一樣!
輕顫着跑上前去,青茗一把扶住蘇子衿,急的額角冒汗。
那一頭,孤鶩聞言,自是早早便跑出去喊人了。
一時間,整個長寧王府都好像炸開鍋了一般,不論是司羽、喬喬夫婦還是喜樂燕夙一眾人,皆是慌慌張張的圍在了一起。
蘇子衿很快便被帶進了先前便準備好的屋子裏,彼時,她躺在榻上,周圍圍着好些個穩婆,一個個皆是如臨大敵,揮斥着一干男子出去。
“王妃要生了,你們快些準備熱水來!快!”穩婆一邊吩咐着,一邊看着蘇子衿出的血量如此之多,神色極為嚴肅。
屋內一時間便只剩下喬喬和青茗等人,戰王府那頭也已然遣了人去通知,想來很快會迅速的抵達。
而躺着的蘇子衿,只覺一陣又一陣的疼痛,來的愈發劇烈起來,她死死咬着唇,努力讓自己不要呼喊出來。
可即便受了那麼多的苦,她還是忍不住顫抖,這劇痛來的委實強烈且震人,幾乎讓她昏厥。
“子衿,你如果痛,就喊出來!喊出來好一些!”喬喬握着蘇子衿的手,心下一直在顫抖,顯然比蘇子衿還要緊張許多。
“我……我沒事……呃!”額角的汗珠,不斷的沁出,蘇子衿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啊!”
一陣驟疼洶湧而來,蘇子衿喉頭髮緊,整個人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
“王妃,用力!”穩婆看了眼蘇子衿,立即道:“頭胎不好生,王妃再用力點!”
“啊!”蘇子衿閉上眼睛,疼的額角都爆出了青筋。
聽着蘇子衿撕心裂肺的喊叫,喬喬心中急的不行,手中捏着帕子,她便一遍又一遍的為蘇子衿擦拭着汗水。
那一頭,青茗和青煙亦是進進出出,端着熱水,兩人忙活之餘,簡直心驚膽戰。
屋內蘇子衿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屋外一眾人,皆是面含憂色,尤其是燕夙,整個臉色便是極差。
喜樂見此,不由悄聲問道:“燕夙,你怎麼臉色這樣白?是不是蘇子衿情勢不太妙?”
燕夙雖為醫者,但因着是男子身份,並無法隨之進去,可在蘇子衿被抱進去之前,他還是匆匆看了眼蘇子衿的狀況。
燕夙看了眼喜樂,臉色很是暗沉,卻沒有說話。
方才他給蘇子衿把了脈,脈象極為虛弱,再加上她方才出血的量,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難產!
自來難產的女子,大多沒有幾個可以活下來,而蘇子衿……依着燕夙來看,極有可能陷於危難!
見燕夙那晦澀的神色,喜樂心中也忍不住一沉,她下意識抬眼看向屋內,心中跟着緊緊揪起。
“子衿!”就在這時,戰王爺夫婦的身影齊齊出現在門檻處,便是蘇寧和蘇墨兩兄弟,也匆匆而來。
“現在子衿如何了?”戰王妃上前一步,看向司羽。
戰王妃的話音剛落,裏頭便傳來蘇子衿的一聲尖叫聲,那痛不欲生的呼喊,驚的在場眾人,皆是一凜。
“進去半個時辰了!”司羽搖了搖頭,素來不正經的臉容,滿是嚴肅之色。
“快,把千年人蔘拿出來!”戰王爺聞言,立即吩咐蘇墨,道:“快去讓人給你妹妹熬一碗參水!”
這千年人蔘,是今日戰王爺剛到手的物什,本想着明日一早送來與蘇子衿,卻沒有料到,蘇子衿今夜突發情況!
“好,好!我這就去!”蘇墨慌不迭的點了點頭,急趕趕的便朝着反方向而去,顯然是聽着蘇子衿的聲音,心中慌張不已。
“蘇家小子!”司羽趕忙的叫住蘇墨,指了指另一條道兒,提醒道:“這頭才是去廚房,你先別慌!”
“多謝。”蘇墨頷首,顧不得其他,便徑直朝着司羽指着的方向而去。
一旁的燕夙見此,神色稍稍平復了幾分,雖依舊嚴肅,但到底比方才好了一些。
女子生孩子,最是忌諱體力不足,如今有了這千年人蔘,想來蘇子衿應當能夠稍稍有些氣力。
“燕太醫!”蘇寧亦是慌亂不已,一瞧見燕夙神色難得的肅然,便忍不住道:“我妹妹現下,可是還好?”
這話一問出,便惹得喜樂無奈不已,這蘇家的男子,一個個皆是亂了分寸,便是蘇墨方才,也恍恍惚惚。而如今燕夙顯然還在外頭,同他們一樣不知裏頭的情況,蘇寧忽地這般問,可是叫人難以回答了。
“阿寧,”戰王妃顯然要鎮定一些,只聽她道:“燕太醫在這外頭,哪裏知道裏頭的事情?你這是急糊塗了!”
一邊說,戰王妃一邊朝着前頭走去,步伐穩健:“我去裏頭瞧瞧,你們不要慌亂。”
戰王妃好歹也是生過兩次孩子的,第一次生蘇寧和蘇墨兩兄弟的時候,也是兇險,好在她身子骨強健,那時候又得了戰王爺的呵護,所以那個難關,很快便熬了過去,故而,如今面對蘇子衿臨盆的事情,她倒是顯得比蘇徹父子三人,更要鎮定一些。
“好,楚楚,你先去,先去。”戰王爺點了點頭,牙齒上下一碰,竟是略微發抖起來。
戰王妃見此,倒也沒有說什麼,於是她轉過頭,直接便要上前而去。
喜樂見此,立即便攔住了戰王妃,道:“那個……王妃,我能不能夠一起去,給子衿鼓鼓勁兒?”
在外頭聽着蘇子衿這般叫喊,喜樂委實是心驚肉跳,擔憂不已,故而,她便想着,若是可以在裏頭陪着蘇子衿,想來要好上許多。
“好,喜樂姑娘若是不避諱,便隨着我來罷。”戰王妃溫和的回道。
喜樂聞言,自是欣喜的點了點頭,很快便隨着戰王妃進去了。
一入屋內,便有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喜樂抬眼看去,就見蘇子衿臉色慘白,乾澀的唇角透着病態,整個人幾乎脫力。
“子衿,莫怕!”戰王妃上前,握住蘇子衿的手,心疼道:“娘來了,娘來了!”
“娘……啊!”伴隨着陣痛而來,蘇子衿緊緊握着拳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喜樂見此,不由擰着眉梢,急急道:“子衿,你等着,蘇兄給你煮了參湯,一會兒就來!”
看慣了蘇子衿言笑晏晏的樣子,喜樂再瞧着她這般模樣,便有些揪心的厲害。這些時日,她與蘇子衿之間情誼漸深,自是見不得她這般受苦。
便是再如何沒心沒肺,此時喜樂也緊張的不行,恨不得將蘇子衿承受的痛楚,分了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喜樂的聲音傳來,蘇子衿倒是聽得清楚,只是,她來不及回答,便又是一陣疼痛,驟然而來。
半個時辰過去,蘇墨端了參湯,喜樂出去接到了自己的手邊,於是兩人也沒顧得上說話,喜樂便兀自入內。
喝了些參湯之後,蘇子衿體力稍稍恢復了些,只是,這生孩子的事情,倒也不是牟足了力氣便可以生出來。
一直折騰到黎明將至,蘇子衿整個人已然陷入虛脫的狀態,可腹中胎兒,卻是好像被困在了裏頭那般,絲毫沒有要出來的動靜。
這個時候,蘇子衿已然有些昏昏沉沉,恍惚不已,穩婆在耳側一直說著用力一類的話,她卻是絲毫沒有聽進去,隻眼前,恍然有熟悉的身影出現,她忍不住張了張嘴,低聲喚道:“阿言……”
一聲阿言落下,蘇子衿便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陷入昏迷。
一時間,戰王妃和喬喬皆是驚懼不已,喜樂在一旁,更是一愣。她雖是頭一次看見臨盆之苦,但卻也知道,若是蘇子衿昏迷,別說胎死腹中,就是連帶着蘇子衿自己,也極容易因為大出血,而亡故!
“子衿!”戰王妃眼眶一紅,不由喚道:“子衿,快醒醒,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娘,千萬不能睡啊!”
“子衿,阿言很快回來,很快就回來了!”喬喬咬着唇,眼底的淚更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時候,外頭的戰王爺等人自然是聽到了裏頭的動靜,頓時便急的一個兩個,皆是要進去瞧瞧。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頃刻之間,王府中的管事跑了進來,還來不及喘氣,便驚聲叫道:“老王爺,世子……不,王爺,王爺回來!”
王爺?
戰王爺和司羽兩人皆是一愣,雙雙錯愕不已,便是燕夙,也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不待他們幾個人細思,就見一道白色身影,恍然入內。
墨色的發,冷峻的神色,極好的臉容……不是司言,又是何人?
“子衿在哪裏?”看了眼戰王爺和喬喬,司言氣息有些紊亂,顯然急的厲害。
“一定要讓王妃醒來!”這時候,屋裏頭傳來戰王妃的聲音。
司言心中一凜,看也沒有看戰王爺和司羽,便立即邁開步子,朝着屋內走去。
轉瞬的功夫,司言便推開木門,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只見屋內,蘇子衿躺在榻上,蒼白如薄紙一般的臉容,絲毫沒有動靜。
“麒麟血!對了,麒麟血!”外頭,燕夙忽然一驚,立即便上前,拍了拍門板,大聲道:“司言,快把你的血餵給子衿,快!”
一聽燕夙的話,司言便沉默着走了過去,也不去看戰王妃等人的神色,便徑直拿身側的長劍,割破手腕,將自己的血,喂到蘇子衿的嘴裏。
不到片刻功夫,那麒麟血便立即起了效用,蘇子衿在那一瞬間,緩緩睜開眼睛。
“阿言……”她低聲喚着,眼底卻只是濃郁的懷念:“我是不是,又夢到你了?”
一句話,聽得司言心中酸澀不已,他眸底一顫,便伸出手,握住蘇子衿的小手,薄唇輕啟,低聲道:“子衿,是我。”
是他,他回來了……不是夢,不是幻境,更不是作假,他真正的回來了!
“王妃醒了!”穩婆驚喜的聲音響起:“快!王妃,快用力!”
伴隨着穩婆的聲音落下,蘇子衿便覺,小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那劇烈的疼意,讓她忍不住叫了起來:“啊!”
緊緊攥住司言的手,蘇子衿額角汗水再一次沁出,那幾乎被疼痛扭曲了的艷麗的臉容,看的司言心中抽疼,眼眶也不由微微泛紅起來。
“子衿,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清冷的面容,有懼色浮現,司言親吻着蘇子衿的手背,隨着她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心中越發揪得厲害。
漫長的時間過去,無論是屋內還是屋外,所有入都屏息等待,即便是司言的回來,也沒有人顧得上詢問什麼。
黎明的第一聲雞叫,忽地響起,除夕的新一天裏,一聲嬰孩啼哭的聲音,響徹長寧王府。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是個漂亮的小世子!”隨着這聲嬰孩響亮的哭聲落地,穩婆歡喜的抱住孩子,想要往司言的懷中送去。
只是,司言卻是連看都沒有看那孩子一眼,便俯下身去,吻了吻蘇子衿的額角,眼中有熱淚一閃而過。
他說:“子衿,今後……不生了罷。”
……
……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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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劇終,開始番外甜蜜蜜~你萌素不素沒有看夠?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