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見歡(一)
“落花已作風前舞,又送黃昏雨。曉來庭院半殘紅。唯有遊絲千丈裊晴空。殷勤花下同攜手,更盡杯中酒。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黃昏的窗下,我伏案用簪花小楷寫下這首詞。真正的林妹妹是個才女,我卻半分才情也不見得有。雖然她在紅樓夢書中的大作俺大都背過了。可是總不能就會背那麼幾首詩吧?這些日子以來,我隨着三春姐妹在家中上學,自然是格外用功。可是你別說,不知是哪裏的神通,我居然一點就通,用起軟軟的毛筆來,真是下筆如有神,寫出的字十分清秀。要知道,在現代,別說毛筆了,連鋼筆什麼的都沒大有人用了,人人抱着一個小小打字鍵盤,迅速方便,誰還耐煩用筆來寫字呢?也許是我佔據的這個軀殼發揮了她自己的能力吧?
這個軀殼美麗卻軟弱,今天咳嗽明天發熱,讓我苦不堪言。可是我又不能拖着這個軀殼去運動跑步,這可是千金小姐的金玉之身吶!沒奈何,我只好每日睡前和起身前在床上做一套吐吶功夫,這是我在現代一次旅遊中跟一位峨嵋山的尼姑師父學的。聽說是強身健體,滋養元神,長保紅顏。我倒不是真的信這調調,可是因為簡單易學,又見那老師父八十高齡還紅潤無比的面容讓我真心羨慕,就跟着她學了兩天,順便吃了兩天美味無比的素齋。來到賈府之後,實在不耐煩那苦藥湯子,又恢復了這個功夫,日子一久,功效居然出來了,身子雖然依然瘦弱,卻幾乎不再生病了。
“林妹妹,寫什麼呢?”一隻手從我身後探過來取走了我案上的墨跡淋漓的紙。這自然是那無孔不入的寶二哥了。
“唉呀,寫得這麼好了,好妹妹,明兒也給我寫一個。前幾天才聽我父親說我十個不及你一個呢!”他側轉了臉對我嘻嘻笑。
“二哥哥怎麼有空來看我呢?寶姐姐不是和薛姨媽在老太太那裏嗎?你不去陪着,卻來我這裏磨牙!”我冷冷地瞅他一眼。
你別說,做林黛玉有做林黛玉的好處,大可以不掩飾自己的真性情。做林若兮就慘得多,明明恨不得將對手公司的人放出冷箭來殺掉,還得微笑寒喧應酬。我十分享受此時給寶玉氣受的美妙時刻。
“好妹妹,我的心你是知道的,我是和你最親近的。論親我們是姑表親,和寶姐姐呢只是姨表親,當然是我們兩個近。只是她來了是客,我不去招呼或者故意冷淡也似乎不好,林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呢?”
“這話好沒意思的。”我站起身來,摔開他要來拉我的手說“”我們已經大了,再不要這樣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什麼意思呢?“
看着他明亮光潔的臉龐,這個十三歲少年的眼中的一縷柔情還是讓我的心動了一下。
“你親近妹妹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怕是姐姐來了,你就把妹妹忘了。”
正說著呢。只見一個穿粉紅衫子的丫頭進來,正是寶玉的貼身丫頭叫襲人的。她笑着道“剛才不見了二爺,就知道二爺是到林姑娘這裏來了。快去吧,老太太傳晚飯了。今兒老太太高興,又因為姨太太來了,還叫了個女先生來說書呢。”
這襲人,論容貌在賈府並不是一等的。可是她有一種好處,就是溫柔。這種溫柔是無處不到的那種溫柔,讓人如同浸到了溫的水中,每個毛孔都覺得舒坦。她不是沒有心計,可是她的心計都被這溫柔遮蓋着,不用計較不用唇槍舌箭,只要溫柔一笑,自然在賈府上下關係中遊刃有餘。我不看低她,這是她的生存法則,我沒有資格去批評或者嘲笑。我甚至有點兒佩服她,可是,我也不喜歡她。
每一個人的成功之道都自有他的道理吧,也許爾虞我詐背後算計是一種捷徑。可以更輕易地達到目的。但是因為背離了真誠和善良的最起最起碼的尺度,可以理解卻不能被認可和心生敬意。
時光逝如春水,我來賈府已近一年。我的身體開始發育,這久違的青春的萌動讓我心中興奮不已。青春是這麼神奇,它讓紅暈染上我有點蒼白的臉,它讓我的頭髮變得柔順不再乾澀。它讓我的眼睛更加明亮,更讓我的心時時有着一種衝動一種激情。
寶玉也在成長,他臉上的稚氣開始褪去,代替的是少年特有的一種丰姿。這個家庭的身份和富足培養了他一種華貴的氣度。他衣帶翩翩談詩論畫,舉手投足間散落的正是濁世佳公子的氣質。
一年了,我和賈府三春日益親密。尤其對探春,因我帶了三分敬意,格外親近她一些。賈母對我是真心疼愛,吃穿用度甚至超過賈府正經的小姐,與寶玉相仿。王熙鳳,這麼精明的人自然不會不親近老太太的心肝肉,對我亦是關照有加。寶釵,因為她是在待選秀女,心思還不在賈府,並不常過來,我和她見面只是以禮相待。
一年了,我已經和紫鵑情同姐妹。我不止一次對她說“紫鵑,你要是不想再伺候人了,我給你贖了身吧。你出去過自由的日子。”我的父親林如海一次就給我捎來了三萬兩銀子的銀票,再三叮囑讓我不要難為了自己,對賈府的下人要常常打賞什麼的。我卻把這些銀子都存進了京城最大的錢莊“匯通錢莊”。只留下五百兩銀票隨身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