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逃不了。

她在跟程少華纏綿時,可以忘記自己。獲得沉睡時,也能忘記過去,每次歡愛都累到不作惡夢,也不會失眠想着血腥回憶。

可是,醒來后,哀傷記憶,如影隨形。

她想起妹妹,也想起王仕英。

昨夜,當王仕英以痛苦的嗓音,喊她的名。她低頭,不敢面對他。她慚愧內疚,沒臉見他。

房門推開,程少華端着托盤進來,一群貓兒跟着溜進房。小傢伙們闖進來,打斷徐瀞遠的思緒,把她從記憶里喚回真實世界。

那些貓兒,有的跳上床湊熱鬧,有的跳上桌子,有的去扒衣櫃門。小華呢?立刻溜上床,鑽到徐瀞遠懷裏,逗得她笑了。

「吃早餐了。」程少華說。

徐瀞遠看着程少華,他穿着簡單的休閑服。

灰色T恤,白色麻料長褲,軟布料貼身,襯着他高挑強健的身形。濃眉一對,黑眸深邃,顴骨性格如刀雕塑,下巴淡青色新生鬍髭,胸膛寬廣,行動時手臂肌肉隨之起伏,他真是好看——

她舔了舔下唇,好像更餓了。尷尬地想,她真是墮落,人生愁苦,她竟淪落到要藉男色逃避痛楚。是否太下流?

當他將托盤放置她身邊床上,她聞到他臉龐刮鬍水的清新氣味,還聞到乾淨的男性賀爾蒙氣息。他真好聞……她下腹抽緊,一陣暖。

這裏……快要變成她的遊樂場,避難所,還是觀光區?她驚覺到,她越來越喜歡窩在這房間裏。都怪他把她伺候得太好,她好似變成他豢養的小獸。

徐瀞遠拿起托盤,盤坐着,將托盤置腿上。先端起他沖好的英國早餐茶,紅褐茶湯,白色瓷杯。捧起杯子啜一口,潤潤喉。放下杯子,拿起煎得松綿綿,滿是蛋香的法式吐司,輕咬一口,心底讚歎,好吃啊。

每次在這兒過夜的早晨,他總是做這些早餐給她吃。

徐瀞遠默默啃着吐司,想起程少華第一次做這個給她吃的那天早晨。

他很自負地說:「這是我最拿手的早餐……英國早餐茶,法式吐司。雖然作法簡單,材料單純,但是,我保證你在外面早餐店吃不到這種口味。」接着他說了足足十分鐘,關於早餐茶的沖泡方式,用哪一牌茶葉,要放多少克茶葉,加多少水,水溫要幾度,要用哪一家礦泉水沸騰後來沖泡……

「……然後,才會做出這一杯,簡單但其實非常不簡單的早餐茶。」

聽完時,她翻白眼,覺得他落落長的講解很多餘,這樣講究太過分。可是她喝了,很讚歎。

過去喝過很多茶包,從事設計工作時,到業主家開會,參加各種晚會,什麼茶沒喝過?但……程少華確實有本事臭屁。

他泡的早餐茶,香氣濃郁,茶味溫純,不澀口,早晨醒來,喉嚨乾渴,這溫潤的茶湯入腹,心都軟綿綿了,口腹立刻芳香起來。

徐瀞遠總在他這兒,身體被他的愛撫餵飽飽,肚子也被他養飽飽。美男美食,安適舒服。她怎捨得不好好利用他?她貪婪地享用,心中滿足,卻一次也吝於讚美。

「怎樣?」程少華問。「好吃吧?」

「餓了什麼都好吃。」

「形容一下啊,我做的吐司跟外面比有什麼差別?我沖的茶呢?跟你外面喝的有什麼不同?」

「我又不是作家,不會形容。」她放下空茶杯,伸個懶腰,舒爽了,起身走人。

「我回去了。」她進浴室沖澡,聽見程少華在外面說——

「我們去看早場電影,你今天不是放假?」

「我沒興趣。」

「還是我們上陽明山走走,中午在那邊吃野菜,下午泡溫泉——」

「你去,我想回家了。」

「徐瀞遠——」程少華凜着臉,站在廁所門外。「我們幾乎不在外面約會——」他對這樣的交往感到困惑,這算戀人?

約會時幾乎都在床上,偶爾吃頓晚餐,她無心享用,總是要快快走。戀人之間,除了肉體交歡,總該還有別的交流吧?

廁所內,徐瀞遠將衣服穿好,青色T恤,白色牛仔褲。她沉默地對着鏡子,吹整頭髮,對他的問題沒回應。

程少華安靜一會兒,問她。「你怕跟我在一起被誰看見嗎?」像昨晚那樣?「不是。」徐瀞遠開門出來。

「昨晚那個人是誰?」

「朋友。」

「什麼朋友?」

「問這麼多幹嘛?」

是啊,程少華很嘔,他幾時成了這樣婆媽的男人?

但……他握住她的手。「我們在交往,想多了解彼此是正常的。」

「我就不會問你一些有的沒的——」她抽手,脫離他的掌心。

他們看着彼此,氣氛有點緊張。

程少華說:「你可以問我任何事,我會老實回答。」

他很坦然,但她只是笑,雲淡風輕的微笑,然後她搖搖頭。

「我沒什麼要問你的——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今天我想自己散散步——」

她想靜一靜,她要冷靜冷靜。這男人好像正在滲透她的什麼,她變得軟弱無力,變得意志薄弱,她發現她想復仇的心在動搖,當她感覺到類似活着真好真快樂的念頭時,另一個尖銳的痛就會刺激心坎。

你忘了妹妹嗎?

甄宜因為你慘死,你竟可以活得這麼爽,你對嗎?

不能這樣,不要讓程少華在她世界更壯大了,這很可怕。

徐瀞遠推開房門走出去。

「等我一下,我拿個東西,順便載你回去。」程少華急道。

徐瀞遠一走出房間,就看見郭馥麗坐在客廳,端着一碗麥片吃。她一臉邋遢,穿着睡衣。坐在她旁邊的,是她姐郭莞鈺。

郭莞鈺是精心打扮過了,她穿着一襲貴氣典雅的藏藍色套裝,玲瓏有致的身形宛如模特兒,完美無瑕的淡妝,隱約散發著高雅的香水味。

她坐在那兒,美麗得教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她像荷花,開在初夏早晨,高貴迷人。

徐瀞遠不禁想,這樣美的人兒,程少華怎麼可能放過?

郭馥麗瞥房東一眼,訕訕道:「早啊,你又來了喔,呵呵。」有點好笑,房東常來自己的房子過夜,房租不打折真太對不起人了。

郭莞鈺看徐瀞遠一眼,一閃即逝的輕蔑眼色,夠讓徐瀞遠感受到,這女人對她的不屑。無所謂,徐瀞遠也不在乎。她穿鞋,走人。

程少華拿鑰匙追出來,正好見徐瀞遠掩門,走了。

這傢伙,每次見面猴急地跟他歡愛,可每次道別,又瀟洒得近乎無情。

門一關上,郭馥麗就發作了。

她忍不住嘖嘖嘖地損程少華。「這是縱慾縱慾啊——」又朝他扔抱枕。「拜託你去裝個隔音海綿,整晚嗯嗯啊啊讓不讓人睡啊?」

「你聽得到?」

「不只我,隔壁的隔壁樓上的樓上,樓下到地下室整條街都聽到。」

她就是愛誇張。程少華說:「我很英勇也不是一、兩天了,可憐你了,你很羨慕吧?」

「要不要吃早餐?」郭馥麗手握着碗,作勢要砸他。

「早啊。」他哈哈笑,跟郭莞鈺打招呼。

郭莞鈺微笑。「不早嘍。」

郭馥麗說:「我姐昨晚就來啦,睡在我房裏,我們徹夜聽你們嗯嗯啊啊的,好下流」

「是,你最上流,你是上流社會,我在下流不知道有多快樂。」程少華在她們旁邊坐下,攤開報紙,長腿擱在茶几上,大爺看報了。

郭馥麗邊自麥片吃,邊研究他。「程少華,你看見我在吃什麼嗎?」

「麥片啊,」他湊過來,惡一聲。「糨糊似的,我不吃這種東西。」

「你以為我愛吃?你太過分了,整個廚房都是法式吐司的香氣,你要做早餐,就不會順便幫你的好室友做一份嗎?晚上嗯嗯啊啊擾人清夢,早上又香噴噴把人弄醒,結果吃不到,你不覺得你對我太殘忍嗎?」

「不覺得。」他聳聳肩。「我的招牌早餐只做給我的女人吃,那是慰勞,你懂嗎?慰勞她昨夜那麼——」

「停,不想聽你跟房東的閨房秘辛。」

「哈。可惜了,你聽了肯定也能滋潤到。」

郭莞鈺問他。「聽小郭說你煎的法式吐司一流的,哪天也讓我嘗嘗看嘛!」

「欸,你這樣說,有挑逗我的嫌疑喔。」他眨眨眼,笑了。

「會嗎?」郭莞鈺臉紅。

郭馥麗呸道:「他意思是說,想吃他煎的吐司除非是跟他睡——程少華你甭作夢,我姐冰清玉潔,她看不上你。她是女神,你是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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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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