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相見亦惘然
程懇掛了電話,心中久久無法平靜,握着手機老半天沒有動作。半晌,她嘆口氣,這才再次撥通了程實的電話。
“哥,我改簽了機票,明天就能回來了。”
“心心啊,你難得出去玩一趟,就多待兩天吧,哥這邊有人照顧着呢。”
經此一事,程實發現自己跟穆小蕾的關係倒是更親近了些,真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程懇聽程實聲音洪亮,心情暢快,知道他應該沒什麼大礙。所謂患難見真情,這當口,他倆的感情應該更進了一步吧。
她放下心來,忍不住戲謔道,“瞧你那德行,有人照顧就不得了啦?不需要老妹了是吧?”
程實趕緊辯駁,“我哪是那個意思。瞧瞧你,這麼大人了,還是一言不合就翻臉。”
“算了,算了,我才懶得跟你計較。電話給我嫂子,我跟她聊。”
“嫂子?”程實先是一愣,接着呵呵呵地樂起來。敢情這倆人已經趁着他不省人事的時間勾兌到了一起。
他把手機往穆小蕾手裏一撂,故作姿態道,“你小姑子找你!”
穆小蕾給了程實一個衛生眼,笑眯眯地接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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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愛而不得更傷人,還是得而復失更可悲?
蕭齊離開醫院,開車穿梭在華燈初上的城市裏,一時竟不知道該去向何處。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孤獨的孩子,在重重迷霧中失去了方向。他渴望着心中的那個人能夠衝破阻礙,帶他走出迷障,卻一次次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從失望到漸漸絕望。
最終,蕭齊回了家,卻不是那個他臨時租住的房子。
此時,蕭致遠夫婦早已睡下,聽到有人開門,還以為進了賊。蕭齊在這個點兒回來還是頭一遭。
蕭致遠見兒子狀態很不好,便使眼色讓妻子去跟他套話。
“小齊,吃飯了嗎?怎麼這個點兒才回來?”
蕭齊進屋后發現吵醒了父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搓了搓臉,答道,“程實住院了,我過來是想讓您幫忙熬點湯,我明天給他送去。”
齊芳一聽,當即叫了起來,“程實一向結結實實的,怎麼就住院了?”
蕭齊見母親着急,有些後悔提起這一茬,卻不得不照實回復,“被人給打了,肋骨斷了兩根。不過問題不大,醫生說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齊芳皺起了眉,“到底怎麼回事?程實那老實孩子,還會打架?”
“一些誤會,已經說清楚了,您就別擔心了。”
齊芳見兒子不願多說,也未勉強,點點頭道,“好,明天我早點起來去買只雞燉上。那啥,你也早點休息吧。”
“嗯,我知道。”蕭齊轉身往房間走,“媽,晚安。”
他突然想起點什麼,停下腳步,“對了,這事兒你們就別跟程叔叨叨了,免得他平白擔心。這也是程實的意思。”
“你媽又不是大嘴巴,知道分寸。”齊芳嗔罵一句,末了,又小聲嘀咕道,“是得好好照看下程實,上次全靠你程叔幫忙,你的公司才逃過一劫呢。”
蕭齊聞言,耳邊炸響一個驚雷。他立刻轉過身,切切問道,“您剛說,上次是程叔幫的忙?”
齊芳本是背着蕭齊父子給程建國打的電話,此時無意中說漏嘴,也不好再遮掩,便向兒子坦誠了實情,“是啊,上次我見你着急忙活的,實在沒轍,就偷偷找了你程叔。他人倒爽快,二話沒說就託人幫了忙,還叫我不要跟你提起。不過現在你都知道了,那就抽個時間上門好好感謝一下他吧。”
對於這件事,蕭齊一直心有疑惑。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最後幫了他大忙的竟然是程懇的父親,而且還是在知道他們已經分手的情況下。
那麼程懇呢,她在這當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如果這其中也有她的暗裏相助,那是不是就表示她心裏其實還是有他的?
蕭齊又驚喜又忐忑,一顆心忽明忽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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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懇的航班臨近中午,卻不得不吃過早飯就出發,q大離首都機場可不算近。因為改簽手續費不低,程懇強烈反對張瑤跟她一起換航班,讓她跟周臻按原計劃回青市。
周臻上午正好有點事,張瑤一個人送她去機場。兩人拖着行李在路邊等了半天,竟沒有一輛車過來。許是因為學校放假人少連出租車也不願過來了。
“要不我們乘地鐵過去吧?”程懇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再這樣等下去估計就要晚點了。
張瑤也很着急,不停地四下張望,“再等五分鐘,打不到車就去坐地鐵。”
正在着急的時候,一輛白色的現代“嘎吱”一聲停到了兩人面前。
車上的人搖下玻璃,衝著她倆喊,“學妹,這是要回老家嗎?”
程懇往車裏望了望,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講話。
一旁的張瑤倒是叫了起來,“岳雲飛學長?”
岳雲飛熱心道,“這個時間不好打車,上來吧,我送你們一程。”
“不了……”程懇搖搖頭,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岳雲飛又說,“那天的事我還沒有正式道歉,就讓我略盡綿力,將功折罪吧。”
“嗯,就這麼決定了。”張瑤見程懇還在猶豫,一把打開車門,把她往後排座上推,“學長,麻煩你再開下後備箱。”
等張瑤坐進來,岳雲飛重新啟動了車子,回頭望着程懇問,“機場還是火車站?”
程懇不大習慣和陌生人對視,臉微微紅了,低下頭輕輕答道,“機場。”
張瑤不滿地說,“學長,你怎麼就只問我們家程懇,不問我啊?”
岳雲飛淡淡一笑,“我看你也像是送人的,當然是問她比較合適。”
張瑤點點頭,“不錯啊,目光如炬。”
到機場的路並不近,好在張瑤最是擅長與人相處,一路上和這位傳說中的師兄說說笑笑,倒也省去了程懇的許多尷尬。
岳雲飛說起那晚,實為其人生中最難堪最不願回首的瞬間,簡直有損他常年英明神武的形象,還誇張地讓兩位學妹一定保密,萬萬不可泄露出去,否則肯定會傷了萬千粉絲的心。
張瑤則連連懊悔,說,要不是當時情況緊急,她一定會拍下來,讓他拿錢來贖。
程懇靠着車窗欣賞沿途風光,靜靜地聽着二人瞎聊,到了有趣之處,也會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卻沒注意到後視鏡中一雙明眸總會時不時地打量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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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有的人帶給你歡樂,有的人會帶給你痛苦,更多的人卻只會跟你擦肩而過,兩不相識。而無論是溫暖的還是悲傷的,都會留下一段記憶,或化為甘露,或化為傷口。
對於程實來說,張冰就是一道傷口,但這道傷口有一天卻希望化為甘露,這就讓人覺得很詭異了。
程懇到醫院的時候,並不見電話里的明媚女子,只有一個大男人在程實病床邊忙前忙后。一會兒給他遞水,一會兒給他削蘋果,還低聲問他要不要看報紙雜誌。
程懇着實嚇了一跳。她睜着個大眼睛,指了指跟前的陌生男人,無聲地問程實,“這是怎麼回事?”
程實捂着嘴,輕咳了一聲,“心心,你來啦。”
張冰回頭,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粉藍色的娃娃衫,白色七分褲。皮膚白皙,身材纖細。明麗動人的眸子,清澈見底,如同兩泓秋水一般。張冰聽見自己的心咚咚地狂跳,一時間慌亂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你,你好。”他連聲音都發著抖,“我是張冰。”
程懇點點頭,“你好。”
還未等程懇自報家門,程實好死不死地插進了一句,“妹子,別理他。這人就是打傷你哥的罪魁禍首。”
“啊?”程懇詫異地望着張冰,眼睛瞪得更圓了。
張冰聽到程實的話,血管里的液體汩汩地沖向頭頂,而程懇眼中複雜的神色更是讓他羞愧難當。
“那個,都是誤會,一場誤會。”他攤了攤手,無力地辯解道。
程懇也沒再管張冰,徑直走向程實,坐到他旁邊柔聲問他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裏疼,直言自己在電話里真是嚇了一大跳。
張冰獃獃地杵在原地,看着程家兄妹倆親熱地聊着天。半晌,見沒人搭理他,才挪動如有千金重的腳步,慢慢地走出了病房。
不一會兒,穆小蕾下了班直接過來了。在這之前,程實已經老老實實地向程懇交代了他倆的整個愛情發展過程。日久生情,患難見真知,程懇看着親哥一臉幸福的模樣,發自內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所以,當穆小蕾真真切切地出現眼前時,一向不擅與陌生人交往的程懇破天荒地走上前,拉起了她的手,親熱地喚了她一聲“嫂子”。
穆小蕾臉紅了,攬過程懇的肩膀,衝程實叫道,“哎呀,你怎麼從沒說過咱這妹子長得這麼好看啊。”
程懇嬌嗔道,“嫂子你才好看呢。”
今天,蕭齊早早下了班,先回了趟家,擰着母親煲好的雞湯就往醫院趕。一進病房就看見程懇和穆小蕾坐在旁邊空着的病床上,嘀嘀咕咕說著話,程實躺在床上滿臉笑意地看着她倆。
又是大半個月沒見,她依然清瘦。遊歷歸來,她似乎成熟了許多,自有一種不同於往日的風情。
還是穆小蕾最先發現蕭齊,一下子站了起來,熱情地說,“蕭齊哥來啦!”
程懇抬起頭,與蕭齊視線相觸,又不着痕迹地移開。
“你來啦。”臉上掛着淡笑,語氣雲淡風輕。
蕭齊想起住在電力大院裏的那段漫長時光,他千百回地上她家,她或忙碌或清閑,不經意地看到突然出現的他,輕輕地笑一笑,隨意地說上一句,你來啦。
所以,她這是準備將之前發生的一切統統抹去,然後重新歸位到曾經的關係嗎?
蕭齊像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嚨,想傾訴想質問,想呼喊想辯駁,卻硬是吐不出一個字,只得用力攫住手上的保溫桶,勉強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