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葬在時光里的名字
程懇開着她的那輛老福克斯晃晃悠悠地往城郊去。老林那兒有批新到的石頭,程懇前幾天就跟他約好今天過去挑一些。老林在郊外有家石料加工廠,專做來料加工和原石批發。程懇經常從他那裏拿貨,或者請他幫忙按照要求加工。出於共同的愛好,一來二去,年紀相差甚遠的兩人竟成了忘年交。
將近五十公里的路程,路上車不多,周圍的景色千篇一律。程懇有些無聊,伸手想要打開車載廣播,卻十分不小心地碰掉了中控台上放着的手機,她手忙腳亂地彎下腰想要撿起來,“嘭”的一聲響,可憐的老福就這樣吻上了前面奧迪A6的屁股。
程懇木然片刻才回過神來,懊惱地拍打一下方向盤。
奧迪司機熄了火,走下車繞着原地轉了一圈,過來敲敲程懇的車窗,“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程懇打開車窗,有些心虛地對窗外站着的年輕男子說,“真是抱歉,先生。我們先拍個照,再挪到邊上等交警過來處理,好嗎?”
“你人沒事就好。我看了下,我們的車問題都不大,就不要停在這兒阻礙交通了。我趕時間,你下次注意些啊。”男子沖她笑笑,轉身往前去了。
後面的幾輛車不耐煩地按着喇叭催促。
“先生,留個聯繫方式吧,損失我來負。”程懇伸出頭沖前面喊。
男子擺擺手,跳上自己的車。
程懇在心裏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老天開眼,遇上好人了。
到城郊已經將近中午,程懇在邊上賣冷飲的小店略坐一會兒,整理好情緒才來到老林的店裏。這次到的貨都挺不錯,程懇拋開煩惱,沉浸在石頭中,歡喜地挑着,心想要自留幾串,再選一些送朋友。
“林叔,這幾串月光石真不錯,您從哪裏得來的?”
“南邊的一個老朋友,跟上次那些玉髓一個出處。”老林沏了一壺茶,樂呵呵地看着她忙活。
程懇拿起一串,對着陽光看,“藍光足,無雜質,近乎玻璃體了。”
“是很不錯。”老林點點頭,表示贊同。
“對了,上次提到的毛衣鏈吊墜圖樣我都畫了好,您看看。”程懇從包里拿出幾張圖紙。
老林接過圖紙慢慢地翻看,“很好,這幾款石頭的特點都被你完美地呈現出來了。小程,你是我見過的最懂石頭的女孩了。”
程懇微微笑着,“因為很少有女生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吧。”
心裏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他說,你就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什麼時候要?”老林放下圖紙。
“當然是越快越好。”
“又催是吧,慢工出細活知不知道?”老林瞪圓眼睛看着她。
“那就一個月,可以吧?”程懇操起手,做出一副有商有量的樣子。
“一個月?行!包在我身上。”老林拍拍胸膛。
“爸,”高大英挺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有客人?”
“嗯。”老林招招手,讓兒子過來,“小程,跟你提過的,我在國外的兒子,前幾天剛回來。”
程懇抬起頭,愣住了。
“是你?!”男子也有些驚訝。
“你們認識?”老林狐疑看着面前神色訝異的兩個年輕人,他們應該沒有見面的機會才對。
“也不算,”程懇臉上浮起一絲尷尬,“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撞了貴公子的車。”
“沒聽你說啊,”老林看向兒子,“不嚴重吧?”
“沒事,小差掛。”男子聳聳肩。
“真是抱歉。”程懇走近一點,伸出右手,“我叫程懇,很高興認識你。”
“很高興認識你,不過這認識的方式還真特別,哈。”男子微笑着,淺握住她的纖纖細手,“林笙,你也可以叫我阿笙。”
程懇指尖一顫,收回手,聲音發著抖,“是哪個sheng?”
“樂器,笙簫。”
程懇眉頭微蹙,瞳孔收縮,眼裏泛起細碎的漣漪。
林笙好似並未察覺她的異樣,指着櫃枱上的石頭問,“這些是月光石?”
程懇定定心神,點點頭說,“很美,對不對?”
“是很美。不過,女孩子不都更偏愛黃金鑽石一類的嗎?”
程懇輕輕地拿起一串,“這些天然礦石看似質樸,實則華美。你瞧,這一圈圈的光暈,就好像在無聲地訴說這一個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一般,多麼神奇。”
林笙的視線輕輕掃過程懇的手再轉向她臉上,凝視着她,“你說得真好。”
“我就隨口說說。”程懇臉紅了紅。
“小程,都這個點兒了,一起吃午飯吧。你嬸在家做呢。”老林趣味地望着兩個年輕人。
“不了,林叔,我一會兒還有點事。”
“這一時半會你也找不到吃飯的地兒啊。說好了,待會去我家。”老林一副不容拒絕的口吻。
程懇想想也是,不得不厚着臉皮應了下來,反正只要是飯點過來,到最後都被會老林留下來蹭飯。
吃過午飯,林笙奉命送客。
“聽我爸說,你不是本市人。”
“嗯。”
“老家哪兒的?”
“青市。”
“青市?”林笙表現出很熟悉的樣子,“好地方啊,我有個好兄弟也是青市人,據說那邊現在發展挺不錯的。”
“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程懇一臉悵然。
“就幾個小時的車程,怎麼不回去看看?”林笙好奇地問。
程懇搖搖頭,“謝謝你們的款待,我先走了。”
“程懇,”林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能約你一起吃頓飯嗎?”
程懇想了想,實在缺乏拒絕的理由,於是柔聲道,“我來請,就當作修理費吧。”
林笙笑起來,眉目舒展,“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叔那兒有我的電話,你定好時間打給我吧。”
“好。”
程懇揮手作別,開着老福遠去。林笙,程懇默念了一下男子的名字。他很高大,很紳士,與記憶里的那個人一樣。不同的是,他的笑很爽朗,很溫暖,不像那個人,眉間始終有一道抹不開的憂鬱。程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腕上的黑曜石珠串,心裏掀起不大不小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