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 紅月亮
12紅月亮
研發中心的燈光還亮着，整棟大樓都是黑漆漆的，室外氣壓極低，街道上各種昆蟲都現了出來，密密麻麻，天空中看不見月亮，視線的錯覺大概是他們都朝着半夜三點四十一分的亮處爬去。
程幼知在一堆玻璃器皿中抬起頭，她擦了擦雙眼，看見在標有樣品的玻璃長瓶內，標本酒正在咕咚咕咚冒着泡泡，發出茲拉茲啦的響聲，而它的表面上漂浮着一團白色的紙片。她感覺到不妙，自己和文泰這麼些天的苦苦成果，不能被一張紙片給毀掉，她下意識地就把手指往長瓶裏面伸，裏面又窄又深，僅僅能夠容得下兩個三手指頭，一點點，再靠近一點點，她朝着裏面伸手，嘴巴抿着一口氣，又換了一種方法，把瓶口朝下，讓紙片順着樣本酒往瓶口來一點。平衡是一個問題，一旦往下傾斜超過三十度，樣本酒就會毫不留情地流出來。只差半個指頭的距離，就要夠着不知道從哪裏掉出來的紙片，快了，再傾斜，來，在多一點，她碰到紙片了，而容器里那一點點的樣本酒也毫不留情的從容器了全跑了出來，灑了一身，她跳了起來。
對面的文泰還趴在桌上熟睡，程幼知跳了起來，她揉揉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瓶瓶罐罐，發現樣品酒完好無損的在那兒。剛才模模糊糊又真實發生的感覺是一個夢。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走到文泰身邊。
程幼知：”喂，夥計，醒醒——“
文泰緩慢地睜開眼睛，說道：”嗯？夥計？現在幾點啦！“
程幼知：“快四點了——昨天天氣預報說今天颱風——“
文泰：“哦，那我得趕緊回家去，不然堵在路上可是夠麻煩的。整整一周都沒有回家，托你的福，女強人。我兒子天天給我視頻電話，誰知道我們就隔了不到三公里的路。“
她收拾着公文包，拿了桌面上一個紙杯子，從樣品酒的玻璃器皿中倒了一點酒水，聞了聞。
文泰：”這次應該是沒有問題了，昨天我自己試了一遍，舌尖有輕微的麻木的感覺，後來三個小時你試時，一直保持着這種口感。要知道，這還是沒有密封的效果呢。“
程幼知試了試樣品，皺了皺眉頭：“壞了。“
文泰不敢相信，直接拿過紙杯，往嘴裏一倒。
程幼知：”已經沒有電擊的麻木感覺了。現在只有酒精的味道，桃子香精的味道，跟一般的雞尾酒沒有差別。“
文泰：“誰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就像任何一種蘇打水，密閉的時候都是有強勁的氣泡和口感，一旦與空氣接觸一段時間，氣弱了，那種強烈的口感都會消失的。所以這種強烈口感的產品都是即時酒，即時享樂，即時飲用。”
程幼知聽了他的說話，沒有任何反應，腦子快速地思考着。
文泰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穿上了外套，準備往門外走。
文泰：“我就是這麼提議，如果要重新添加配方，等於這些天的成果，今天這瓶樣品酒酒白費了。你知道，彼得對他花出去的錢一直很緊張，好不容易有了進展，他下午要來看結果的。水源現在已經確定，而重新做的話，誰都不能夠保證效果會比今天的好。追求完美是沒有止盡的。”
程幼知有點魂不守舍，也難以給出一個確定肯定的答覆。
程幼知：“那，今天先回去吧。下午展示的時候你來進行，盡量能夠讓彼得看到好的前景，和我們已經得到了階段性的成果。”
她開着車，因為颱風預警的關係，路上行車行人沒有多少，天空中還是不停地有雲層碰撞雲層，射出幽藍色的閃電，她一直有點走神，開着開着，還差點撞上一個高個瘦削的行路人，行路人停下來瞪了她一眼，她也沒有仔細看對方，而這位行路人反而自己打開了她的車門。
吉賽兒：“喂，這種天氣，開車走什麼神？”
她這才看見是自己的好朋友。
程幼知：“嗨，感覺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上一次，還是在你幫我在畫展拍畫呢？”
吉賽兒吃驚地看着她，然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拽了拽她的耳垂。
吉賽兒：“不是吧，你忘啦。前天我們不是才在你公司大會上見面了嗎？不是要請我當你新產品的代言人嗎？天啊，你的腦容量居然也會有比我還小的時候，你都在幹嘛？”
程幼知恍然大悟，：“是哦，你看我，跟喝了酒一樣，斷片了。”
吉賽兒：“新產品到底是一種什麼酒?什麼滋味？我那天聽着挺糊塗的，又沒有樣品可以看，包裝也看不到。就知道有個名字【閃電酒】，感覺成了口號黨。“
程幼知重新啟動車子，專心看路，兩旁的大樹已經被大風吹得失去了筆直的禮儀。
吉賽兒：“告訴你一個笑話。程阿姨要着你弟弟去法國簽約新的酒庄，據說好幾家都在排隊等着他們的收購，中國商人，中國企業可有面子啦。結果沒有想到，還沒有飛出上海，你的弟弟暈機，難受萬分，非得下飛機。沒辦法，飛機只能返回機場，鬧了大笑話，你的弟弟還去看了心理醫生呢。“
程幼知：“他不是我弟弟。你知道的。“
吉賽兒：“我知道沒用啊，跟誰說，誰也不會相信的。你得對他寬容一點，他那麼無害無助。這一點金銀就比你做得好，那天恰巧他也在飛機上，幫着照顧了他，還背着他下了飛機。“
程幼知：“誰告訴你的？不可能是程立女士吧？她現在跟我是事業上的競爭對手。“
吉賽兒：“當然是你老公金銀啊，他說弟弟挺可憐的，一個人在埃及人生地不熟，生活了那麼久，內心單純，還很膽小，對誰都是唯唯諾諾的。能夠照顧他就照顧他一下。“
程幼知不耐煩地長按了一下喇叭。
吉賽兒：“你不高興啦。“
程幼知：“沒有。“
吉賽兒：“還騙我呢，前面，後面沒有一輛車，你按個什麼勁兒？“
程幼知：“我現在有很多問題，我想問你該怎麼辦？“
吉賽兒：“我要在下個路口下車了。經紀人等着我去錄影呢，所以只能給你一個路口的時間。說最重要的一件事。”
程幼知：“現在閃電水出來了一個最終配方，而且今天下午就要過會。但是這款產品並沒有達到我要求的那種程度，如果再增加研發時間，我想沒有人會同意。”
吉賽兒：“回答我三個問題：一你能確保百分百確認推翻重來，能夠達到你要的效果嗎？”
程幼知：“能——”
吉賽兒：“二那你能百分之百確保能夠趕上酒業新品推介會嗎？”
程幼知：“能——只是會非常緊張，不到最後一刻，——”
車子很快到了下一個路口，她一邊說著，一邊靠着邊路停下車子。吉賽兒打開車門，跨出去。
吉賽兒：“不要多說了，就重新做吧。其他都不是問題。”
就在她風火地要關上車門的那一刻，程幼知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湊過去追問。
程幼知：“第三個問題是什麼？”
吉賽兒轉頭說道：“還記得你老公給我們說過的那個紅月亮的故事嗎？你想想——“
程幼知再次開車啟程，她不知不覺開到了超市，嘴裏念叨着：“紅月亮——“
超市裏也沒有了幾個人，售貨員好心提醒着她。
售貨員：“沒有什麼紅月亮，只有藍月亮洗手液，只有這種。顧客，我們將會在半銷售後關門，颱風來了，要歇業的。“
程幼知似聽非聽，點點頭，朝着裏面的貨架走去，她的嘴裏還念叨着：“紅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