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愛至瘋魔
看着突然闖進來的人,雲頌伊立即攔在楚姒身前。
小福兒嚇得渾身發抖,也還是拽住楚姒的胳膊:“逍遙王,你還敢出來?”
趙訓炎並不看她們,只盯着楚姒,道:“楚姒,你知道當年為何侯府的人會突然離京嗎?”
楚姒面色沉沉:“我不想知道。”
“是嗎?”趙訓炎步步靠近,看着她們步步後退,面上的笑容越發大了:“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呢,因為林清愚的毒,就是皇帝下的。這件事我才告訴了太子,你覺得太子還會再信任你們嗎?”
“你胡說,皇上那麼信任侯爺,怎麼可能給世子下毒!”雲頌伊忙道,卻悄悄推了推楚姒,示意她趁機逃出去,自己來攔住他。
趙訓炎莞爾,看了看她:“你這樣天真的,若不是楚姒,早死了吧。”
“你!”雲頌伊語塞,趙訓炎卻繼續看着楚姒道:“皇帝有多狡猾,我相信你比我清楚,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用來做工具互相廝殺,區區一個安平侯,你以為能有多大分量?”
楚姒想得通他說的話,當初侯府在民間的聲望一路升高,甚至高過了殺了父兄新登基的皇帝,皇帝既怕侯府的人謀反,又擔心他們繼續坐大,乾脆給他們的兒子下了毒,侯夫人更因此永不再育,但現在,她也不會因此可轉頭去幫趙訓炎。
“這件事侯爺自有量度,不需要我來操心,更加不需要你來操心。”楚姒冷冷看着他,意圖退到尚還開着的窗邊,但趙訓炎一眼便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抬手便將支撐着窗戶的桅杆打斷,窗戶立馬便關上了。
趙訓炎步步靠近,身上帶着的陰寒之氣讓這本來有些悶熱的七月也變得陰冷起來。
跟在他身後的是四個高壯的男子。身材健碩,似乎抬手就能把這幾個小女子給拍平了。
“你想做什麼?”雲頌伊抽出腰間的軟件,趙訓炎見此,頓下腳步,冷笑:“就你的三腳貓功夫……”
“那今天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三腳貓!”說罷,一把將楚姒和小福兒往後一推,推到了窗戶邊大喊:“跳下去,三樓摔不死!”
小福兒更加驚恐了。
楚姒鎮定的翻出紫玉鐲子,沒有對準趙訓炎,而是對着旁邊的幾個大漢而去,但不知為何,這迷針入體,他們竟似無感一般,朝楚姒襲來。
楚姒推開窗,看了看不遠處的林傅,把小福兒往窗邊一推:“快!”
小福兒咬唇,生怕耽誤了時間,閉着眼睛就往窗戶外面跳,雲頌伊卻已經被趙訓炎抬掌給打到了一旁的牆上。
雲頌伊面色蒼白,眼看着趙訓炎朝楚姒走過去,撐起長劍,一個漂亮的翻身而來,卻因為力道不足,而再次被趙訓炎輕鬆抓住,往一旁扔過去,這次她借勢往前,一刀刺入了旁邊一個毫無防備的大漢胸口。
趙訓炎冷哼一聲:“雕蟲小技。”說罷,又道:“你真以為還會有人來救你們么?這棟樓我可是跟人約好了,他決不能上來的。”
他不疾不徐的朝楚姒走過來,楚姒鎮定站在原地,掌心已經落下小刀。
趙訓炎靠近,笑看着她:“這一世對你來說,一定恍如一夢吧。”
楚姒嘴角冷冷勾起:“看來你並不喜歡這夢?”
“自然不喜歡!”趙訓炎冷哼一聲:“我要這夢醒來,我要回到……”
“你怎知你心中所想的,不是黃粱一夢呢?”楚姒寒聲說完,手快速的朝趙訓炎的脖子劃去,趙訓炎躲避不及,脖子被劃開長長一道口子。
他被惹急,反手便掐住楚姒的脖子將她抵在牆上!
“姒兒姐姐!”雲頌伊大喊一聲就要過來,可奈何身前還有三人將她攔住。身體裏似乎所有的力量都被激發,大喝一聲便要殺來,可不過兩招便再次敗落。
她看着楚姒的面色越來越白,才終於後悔,她尋常怎麼就不好好習武呢!
就在楚姒以為趙訓炎要在此時殺了他的時候,他卻一把將楚姒鬆開,看着她癱倒在地上,抬腳狠狠的踢向楚姒的肚子:“你這輩子,不能懷上別的男人的孩子,楚姒,你只能是我的!”他越說越瘋狂,腳下的力氣越來越大。
屋外的人聽得到雲頌伊的哭喊身,林傅顧不上慕明,直接提劍殺來,守在周圍的侯府侍衛也迅速趕來,可是漫天的弩箭飛來,他們根本近不了身。楊辭想帶人過來,可跟在身邊的副將直接發了話:“太子吩咐,不許過去,先抓到逆賊為要!”
楊辭咬牙,看了看不遠處的客棧,勒緊韁繩:“那裏是我妹妹,若是連家人也護不住,我憑什麼抓叛賊,護百姓!”說罷,不顧阻攔直接騎馬而去。因為他不過是新提拔上來的將官,他走後根本沒人跟着他,反倒是全部跟着副將一起離開了。
一旁的客棧中,趙煊逸面色緊繃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殺人一般,冷刀看着他緊握起來甚至微微有些發抖的手,當初瑤兒小郡主被抓走他都未曾這般生氣過。
“太子爺,咱們要不要……”
“按兵不動。”趙煊逸並沒多想,他現在只能一心對付趙奕恆,若是趙訓炎再乘亂起事,他不一定能壓制的住。
冷刀眉頭微微皺起:“太子爺,那裏面的可是世子妃,她還懷着孩子……”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趙煊逸說罷,似乎有些惱自己竟說出了這樣的話,又道:“日後我會為她報此仇的,但是現在不能上去。你們盯着周圍,別讓趙訓炎把人帶走了就是。”說罷,便盯着那三樓的窗戶,不再多說。
雲頌伊哭得撕心裂肺,她不斷的想要往前,卻又屢屢被那大漢給攔回來,狠狠扔到地上,直到渾身的骨頭都似被打碎了,還是沒能靠近楚姒。
楚姒緊緊護住自己的腹部,可也耐不住趙訓炎一腳一腳踢來,她能感覺得到,肚子裏的生命正在流逝,孩子在跟她告別,她拚命的想要記起芙兒的樣子,可是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最後化作了一團雲煙,徹底的消失在了記憶中。
趙訓炎似乎發泄夠了,看着只死死咬着牙半句不肯喊疼的楚姒,蹲下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冷笑起來:“怎麼樣。現在沒有懷着別的野男人的孽種,是不是舒服多了?”
楚姒一張嘴,便控制不住嘴角的血液流出,她緊緊閉上眼睛,任憑眼淚流下,壓制住內心的傷痛,看着不遠處同樣倒在地上痛哭的雲頌伊,道:“你放了伊兒。”
“我放了她,你就心甘情願隨我走?”
“你放了她……”
“不,我不走,姒兒姐姐,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的!”雲頌伊哭泣着大喊。
楚姒張張嘴,小腹的疼痛卻似乎讓她渾身都麻木了一般,她發不出聲音,只定定看着她,讓她快走。
她手心落出一丸藥來,這葯是綠檀留給她的,以備她不時之需,綠檀說了,一捏破這藥丸,就會有大量的毒蟲爬出來,將這裏的人都噬咬乾淨,她要殺了趙訓炎,殺了他!
趙訓炎正在諷刺她們的姐妹情深時,外面傳來打鬥的聲音。
趙訓炎冷冷一笑似乎並不放在心上,但不多時,便見林傅跟楊辭聯手殺了進來。
“一起殺了。”趙訓炎冷冷下了命令,可不等他說完,忽然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煙幕彈炸開,他下意識的去抓楚姒,卻抓到另一隻女子的手。
“臭流氓!”那女子冷哼一聲,等趙訓炎再看,人已經消失不見了,楊辭和林傅也帶着雲頌伊離開了。
離開了這座客棧,趙訓炎便不再追,看着方才楚姒所在的地方流下的一灘鮮血,冷笑起來:“早跟你說過的,你遲早是我的!”
馬車裏,雲頌伊這才緩過神來,看着抱着楚姒正在替她把脈的人,警覺問道:“你是誰?”
“我叫許寄禾,你也可以叫我堂姐,鄭雲也是這麼叫我的。”她簡單解釋一番,又拿出隨身帶着的藥丸給楚姒服下了,這才道:“這孩子保不住了,你知道吧。”
楚姒的意識早已經是只余最後一絲,聞言,疲憊的合上眼睛陷入昏迷。
“就是你們鄭家人協助明月擄走世子,如今又來裝什麼好人!”林傅的劍直接放到許寄禾脖子邊,她見此,只是抬手淡淡將劍撥開:“要不是我,你們能把人這麼順利就出來?那樓下守着的,可都是南疆的毒人,你們敢闖,早死了,而且你聽清楚,我姓許,抓走林清愚的人姓鄭。”
她將楚姒安頓好,這才抬手去把雲頌伊的脈。把過以後才嘖嘖搖頭:“經脈盡斷,這下可好了,不能舞刀弄槍了,好好留在家裏跟鄭雲生兒子吧。”
“你……”雲頌伊臉都紅了,撇過頭去不說話。
回到侯府,侯夫人當即便下令,太子府來的任何人都不見,也即刻讓人去把還打算跟太子商量救林清愚的侯爺給扛了回來。
許寄禾坐在廳堂里,鄭雲站在廳堂中,侯爺面色微沉,看了看她:“這次多謝女俠相助。”
“我是賣林清愚那臭小子大師姐一個人情。”許寄禾擺擺手,抬眼看了看鄭雲:“你這大鬍子怎麼還沒颳了?難怪那姑娘死活不肯嫁給你。”
鄭雲睨了她一眼,她永遠都是這樣,一副什麼都不掛記在心的樣子,四處雲遊,本以為只有等她死了才能見着的,沒成想這次居然看見了她。
“不過你們京城這局勢,我可不打算摻和,過幾天我又要去雲遊了……”
“活該你沒男人要……”
“是我不要那臭男人,娶了我以為就能使喚我了,我呸,什麼腦瓜子,還好我踹了他。要不是我嫁了他,你以為就憑他那慫樣,還能活到現在?”許寄禾手裏把玩着一把小匕首,睨了眼鄭雲:“你們趕緊想想怎麼救那清愚小子吧,聽說無極閣要辦婚禮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嘿嘿……”
“如果你幫我把他救出來,我就告訴前姐夫,你的蹤跡!”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看着在屋子裏開始追着打的兩人,林傅頭疼的捏捏眉心:“什麼時候辦婚禮?”
“三天之後。”許寄禾抓着鄭雲,好一頓胖揍,才微微喘着氣停下來,整整衣衫,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我也不是不能幫你們……”
“聽聞那無極閣機關重重,十分兇險……”
“林傅不是知道機關嗎?”許寄禾看過去,她武功雖高,用毒用藥也擅長,但不擅長機關。
林傅皺眉:“為難之處便在這裏,無極閣的機關可隨時調整,除非是調整之人,不然誰也沒法一下子上去,咱們從這兒趕到無極閣少說也要一天一夜,破了機關再上去,怎麼也得半月以後了。”
他才說完,便察覺到外面似乎有人在偷看,忙扭頭去瞧,可卻只瞧見一道小小的黑影閃過。
“一個小孩子。”許寄禾道。
林傅立即知道是誰,提步便追了出去。
楚姒是在傍晚時驚醒的,渾身冰冷,手心更是沒有一絲絲的溫度。
她做夢時,夢到芙兒了,可芙兒卻虛幻成了一團水汽,在她手裏偏飛而去。
她能夠感受到,原本在腹中的小生命,如今已經沒了動靜。
她絕望的閉上眼睛,心底的痛楚在夜裏釋放出來,將她纏住,讓她喘不過氣,讓她生不如死。
“弟弟沒了嗎?”
稚嫩的聲音傳來,楚姒抬眼,床前站着一個小小的人影。
他想走近,看着楚姒通紅的眼睛,又頓下腳步:“弟弟……沒了嗎?”
他反覆問着,如同做錯了事的般,小心翼翼,生怕楚姒生氣。
楚姒不想說話,她不知該怎麼說,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他,她只能沉默。
林傅追來,驚醒了早已哭得睡過去的小福兒,小福兒一抬眼,看到面前的小孩子,尖叫一聲,瞬間外面湧進來一大批的侍衛。
慕明面色驚恐,他想找個角落蜷縮起來,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唯獨楚姒的不在。
他再次開口,小心翼翼又聲音極輕:“弟弟……沒了嗎?”
小福兒泣不成聲:“沒了。”
慕明似乎受到極大的打擊,面色驀地變白,囁嚅着乾枯的嘴唇看着楚姒:“我……”他不知道怎麼說對不起,他聽林傅說了,楚姒是為了救他才去城門的。
“慕明,我們出去吧,世子妃需要休息。”林傅上前來輕聲道。
慕明定定看着楚姒,看着她蒼白的臉,聞着屋子裏濃重的血腥氣,扭頭便跑了出去。
林傅驚愕,朝楚姒抬抬手,也跟着出去了,可慕明沒走,他只是定定的站在似錦院前,不往前走一步,也不離開。
侯夫人趕到時,看着慕明站過的位置,還有幾滴落下的鮮血,他也渾身是傷。
侯夫人靠近,取了溫熱手帕輕輕搭在楚姒的額頭:“醒了?”
楚姒睜開眼睛,眼裏的淚早已止不住:“孩子沒了……”
“沒了沒關係,你跟清愚都還年輕,一定還會再有的。至於那趙訓炎,你放心,就是挖地三尺我們也會把他找出來,將他千刀萬剮了!”侯夫人氣得咬牙。
楚姒看她:“侯府不能表現出比太子還強的實力,不然……”
“發生什麼事了?”侯夫人見她似乎知道什麼。
楚姒想起之前趙訓炎說的話,林清愚的毒是皇帝下的,就越發覺得皇家人陰森。
“皇上欲封清愚為攝政王……”
“他這個王八蛋!”侯夫人沒忍住直接罵了出來,看了看楚姒,又強忍住怒意,安慰着她:“你別操心此事了,好好休息,我會讓人處理的,這王八蛋……我不會讓他再禍害我兒子的!”說完,安撫好楚姒,便氣沖沖的走了出去,一邊走一份吩咐:“去,把搓衣板給我準備好,再給我拿一捆荊條來,沾上鹽水……”
旁人看着她紅着眼睛往侯爺房裏沖的樣子,不敢多說,連忙下去準備了。
吃過許寄禾的葯,楚姒恢復的很快,第二天一早便能坐起來了,只是下地還有些困難,不過第二天便聽說太子埋伏在城外的士兵抓獲了大量的死士,證據直指趙奕恆。
趙奕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死都想不到正直的趙煊逸居然會跟趙訓炎談合作,兩面夾擊,讓他直接狼狽而逃。
“世子還沒消息嗎?”楚姒坐在軟榻上,看着透進來的些許太陽問道。
小福兒搖頭,林傅跟在一邊不說話。
許寄禾坐在軟榻邊,才咽下嘴裏咬了一口的果子,瞧了瞧林傅警告的神色,眉梢微挑:“有消息。”
“你……”
“再不說,難道等着你們告訴她,她相公娶了明月了?”許寄禾直接反駁道,說完又看着楚姒:“既然救你一命,咱們也算是緣分。林清愚這小子若是真娶了別人,你要跟他和離的話我幫你!”
“你敢!”林傅直接威脅,許寄禾一副不在乎的態度:“我還就敢了,上次威脅我的人,已經被我打斷腿了,你要不要試試?”
“我……”
“他在無極閣?”楚姒神色看起來要平靜許多。
“嗯。”林傅這次接了話,省得許寄禾又說出些什麼來。
楚姒抬眼看他:“婚禮在什麼時候?”
“三天……三個月後。”林傅道,楚姒才小產,她若是知道這事,難免休息不好。
“三天,就是後天舉行婚禮,你現在趕過去,坐馬車慢一點的話得兩天,再找你院子門口站着的那小子打開機關,應該能趕在洞房之前見到他。”許寄禾又道。
林傅氣得不行,可耐不住楚姒開了口。
“你們的人什麼時候出發?”楚姒問道。
林傅面色微沉:“侯爺昨晚被侯夫人問候了一番,半夜便已經帶着人出城了,鄭雲將軍也已經去太子府請命了,但太子那裏……”
“去準備馬車,叫慕明進來。”楚姒面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若不是紅腫的眼睛可眼底的冰霜,看起來根本與尋常無二致。
“世子妃……”
“去叫馬車來。”楚姒耐心再說一遍,她對林清愚前日出門時的那份憂傷和害怕依舊記憶猶新,她不想再錯過一次,如同錯過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一般。
正說著,外面來了人。
“世子妃,楊公子求見。”
楊辭因為違背太子之命救了楚姒,已經被革職在家。
“讓他進來。”楚姒寒聲道。
不多時楊辭便進來了,一身青灰色素衣,手握一柄長劍:“姒兒妹妹,我帶你去。”說完,還感激的看了眼許寄禾。
許寄禾莞爾:“好哥哥,給你一個贊。”
楚姒起了身,小福兒已經收拾好一個小包袱出來,楚姒看了眼林傅:“你去不去?”
“世子妃……”
楚姒直接越過她往前而去,林傅見狀,忙讓人去回稟侯夫人,自己則是忙跟在了她身後。
楚姒到了門口,看到垂着眼睛的慕明,上前道:“慕明,我要去接回我的丈夫,你願意幫我嗎?若是幫了我,他這輩子都不會娶你娘親。”楚姒把話說的很明白。
慕明早就想到了,他等在門口便已經表明了意思:“我帶你去。”說罷,轉頭往而去。
侯夫人接到消息時,急急起了身,而後又停下了腳步,只站在門邊往外看。
“夫人,您不去攔着世子妃嗎?”
侯夫人手裏捻着一串翡翠珠子做的佛珠:“把這個送去給世子妃。”她不似尋常的閨閣小姐,大膽而果決,帶着一股江湖的利落之氣,這是清愚喜歡她的地方,也是自己欣賞她的地方。對比留在府里養身子,她覺得去救清愚更加有意義,自己為何要阻攔呢?若是註定要留下遺憾,倒不如現在開始,讓遺憾盡量少一些。
“來人!”侯夫人見拿着珠子的人出了門,才道。
“夫人,有何吩咐?”
侯夫人面色微沉:“去聯繫媚娘,把皇帝這麼多年所有隱藏的消息全部公佈於天下!”
那人面色嗖的一下變得蒼白:“夫人,若是侯爺知道了……”
“昨晚的荊條還有剩嗎?”侯夫人眼眶微紅,丫環忙搖搖頭:“三十根荊條全部斷了。”
“那就再去準備三十根,要不是這老東西,心裏非惦記什麼家國天下,我的清愚,我的姒兒何至於受這樣的苦!”侯夫人說罷,還是覺得不夠解氣:“告訴京里的人,不用藏着掖着的,全部給我出來找那伙南疆人和趙訓炎,一旦發現,不用彙報,直接給我殺了!”
瞧着昔日溫婉的侯夫人如今也渾身戾氣,眾人均收斂起了神色,立即下去了。
楚姒出城的消息,是在趙煊逸回宮跟皇帝稟報完趙奕恆謀逆之事之後才知道的。
他從養心殿出來,瞧見皇帝那般模樣,便知他命不久矣,等趙奕恆一死,楚黛兒一死,他定然受不住這最後的打擊,駕鶴西去,屆時他只要迅速登基,趙訓炎便沒有可乘之機。
“太子,刺客抓到了。”有禁衛軍過來,嚴霽甫的消息到底還是傳到了趙煊逸的耳朵里,趙奕恆安排人刺殺皇帝和自己,他一定沒想到趙奕恆會背叛了他。
“斬立決!”
“是。”
趙煊逸邊走便想着楚姒的事,她知道自己參與了城門之事么,若是知道了,一定恨自己入骨……
他眉頭狠狠擰起,才走入蘇貴妃宮中,腿上便撲上一個小女孩。
“爹爹……”
看着瑤兒,趙煊逸想讓人將她抱走,卻聽瑤兒道:“爹爹,瑤兒什麼時候才能去見世子妃娘娘,瑤兒想她了。”
楚姒一有時間便會陪着她玩,教她識字,才不像宮裏這些嬤嬤,一天到晚把她關在房間裏,也不跟她說話。
趙煊逸聞言,態度軟了些,彎腰看她:“瑤兒很喜歡世子妃娘娘?”
“喜歡。”瑤兒忙點頭,趙煊逸嘴角這才勾起來些許:“放心,你很快便能見到世子妃娘娘了。”
“那瑤兒能一輩子都跟世子妃娘娘一起嗎?”
趙煊逸眸光清寒,淡淡看她:“會的。”
看着瑤兒欣喜跑開,趙煊逸眸光染上些許狠意,提步往蘇貴妃宮中而去。
聽聞他過來,蘇貴妃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才道:“聽聞你派去侯府的人,全部給他們給打發回來了?”
趙煊逸坐在一側不說話,蘇貴妃面色又蒼白了些,道:“侯府家財萬貫,這麼多年又蓄養不少的江湖勢力,就連你手底下的將軍鄭雲都是他們那邊的,更不用說楊家人了,皇兒,當斷則斷,這麼多年,你該明白這個道理了。”
“我知道。”趙煊逸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這次過來,是想跟母妃說一聲,父皇的病越發不好了,您若是有時間,還是要過去見見。”
蘇貴妃想起皇帝,面如死灰:“我知道。”
趙煊逸抬頭看她,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早已是垂老之姿態,她所中之毒是什麼他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宮裏誰都能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趙煊逸從蘇貴妃宮中離開,看着已經垂落天際的夕陽,紅彤彤的樣子,如同鮮血,將周圍的雲霞也都染紅。他沒有讓人跟着,獨自走在高高宮牆下,抬眼往前,無一人,無一景,只有冷漠的磚瓦和至高無上的權利。
他終究要被這權利所吞噬的,跟皇帝一樣,斷親情,絕友情,棄愛情,拋卻七情,成為這天下霸主,掌握這萬里河山!
陰暗的角落,藏着的人都在盤謀算計,此時的趙訓炎和那伙南疆人更是如夜晚之鼠,不敢動,生怕引起人注意。
灰暗的地下室中,幾盞蠟燭搖搖晃晃,腐朽的氣息傳出來,讓人作嘔。
“真是沒想到,你還會跟太子合作,不過卻因為個女人,而放棄了自己的計劃,放走了趙奕恆。”朗月邱鄙夷的看着趙訓炎,看着他因為吸入了有毒的煙幕彈而面色發黑的樣子,笑起來:“你看看你,曾經威風八面,如今卻瞎了一隻眼睛。還落得中毒的狼狽樣子,我怎麼能信你呢?”
趙訓炎看着她,冷笑道:“你不給我解毒,是打算看着我死嗎?我若是死了,你們也別想好過,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們?”
朗月邱並沒有打算殺了他,不過是要跟他談條件罷了:“你身上的毒不難解,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救出楚黛兒。”朗月邱道,如黑夜般陰暗的眸子閃了閃,她養了楚黛兒這麼多年,能夠自己親自殺了她,可一想到她即將被別人殺死,她竟有些於心不忍了。
趙訓炎聞言,諷刺笑道:“朗月邱,你也有了軟肋……”
“你不也有嗎?你別告訴我你不想得到楚姒,而且還捨不得殺她。”朗月邱諷刺笑起來。
趙訓炎陰鷙的揚起唇角:“好,我答應你。”
“給我個時限。”
“三日之內。”
“很好。”朗月邱說罷,便塞了顆藥丸到他嘴裏,旋即便離開了。
他們一走,在地下室外等了許久的人才敢走進來,抖抖索索一副害怕的樣子:“王爺。”
“外面情況怎麼樣?”趙訓炎起身,看了他一眼,笑道,趙訓炎一定想不到,他現在也在幫自己。
“趙奕恆兵敗逃走了。”
“就知道他不行,沒用的東西,不過這次倒是挺好,讓趙煊逸跟侯府生了嫌隙,又放棄了楊家人,他自己作死,我自然要成全他。”趙訓炎動動脖子,骨頭咯咯作響。
“那您打算怎麼做?”他既期待又有些害怕的問道。
趙訓炎睨了他一眼:“你怕什麼?怕太子發現你背叛了他,到時候本王失敗了你們全家都會被五馬分屍?”
“臣不敢……”
“你最好害怕,這樣你就好拼盡全力來幫本王,現在你跟本王都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本王要是死了,你也別想好過。”趙訓炎寒聲威脅道。
他哪裏還敢不答應,走出地下室后,看着侯在門口的白氏,差點沒一腳將她踹翻:“愚蠢東西。都是你害的我!”
白氏面色微白:“怎麼了?”
“怎麼了?你就等着跟我一起五馬分屍吧!”秦昊說完,憤憤然離去。
此時的官道上,一輛馬車飛快的跑着,前面兩匹快馬,楊辭跟許寄禾在前面開路,林傅在後面保護,馬車裏只余楚姒和慕明。
小福兒出來時給慕明拿了套衣裳:“一會兒到客棧時,你換上吧。”
慕明看了看那衣裳,這是之前住在侯府楚姒給他準備的。
他怯怯的看了看楚姒,楚姒微微頷首,他這才接過小福兒手裏的衣裳,一閃身出去了,不多時回來,已經是換好了衣裳。
小福兒又給楚姒拿了顆藥丸:“小姐,許姑娘說讓您含在舌下,半個時辰一顆。”
楚姒一句話也沒說,縱然這葯苦的很,小福兒也是才聞到這苦味便差點吐了,可楚姒卻是面不改色,她現在只恨不得立刻見到林清愚。
無極閣中。素素將喜袍準備好,擔憂的看了眼坐在梳妝鏡前,仍舊一身黑衣的明月:“有人往無極閣來了。”
“什麼時候到?”明月溫柔問道。
“後天。”
“剛好是婚禮。”明月的手頓住,撿起一支金色綴血紅玉石的蝴蝶簪子,小心的並在髮髻上,朝素素看了眼,問道:“好看嗎?”
“好看。”素素頷首,看着她滿眼擔心,她將積壓箱底所有的飾品都拿了出來,一樣樣的試,似乎不知疲倦一般。
素素看着看着,淚就留了下來:“您真的要這麼做嗎?”
明月的手微微一頓:“我等了這麼多年,我太累了,素素,你能明白嗎?”
“可是……可是換血渡氣也治不了他,就連當年老閣主都沒能治好他,只不過區區幾年他便成了現在這幅樣子,你就是把命搭給了他又如何?”素素哽咽道,她同樣喜歡林清愚,可她絕對做不到明月這樣。
明月只是甜甜的笑,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知道嗎,我日日夜夜的哭,眼睛其實早就不好使了,站得離他太遠了,都看不清他是什麼樣子。”
素素微微咬唇,明月又試了幾支簪子,才走到一旁的床邊,林清愚躺在上面,似睡著了一般,除了微弱的呼吸,什麼動靜也沒有。
“你去守着吧,我想好好陪陪清愚,就跟他初來無極閣時一樣,他叫我師姐,我叫他清愚。”她合著衣裳躺在林清愚身邊,拉着他的手抱住自己,自己也抱住他:“去吧,若是他們能趕上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那也行,趕不上的話,你也不要給他們開了,讓慕明給她開。”
素素捂着嘴,轉頭便跑了出去。
明月躺在林清愚旁邊,拉着他的手,輕輕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才喃喃道:“這麼多年,你為何都不信我呢,我才是世界上唯一愛你的、願意為你犧牲一切的人啊……”
楚姒的馬車只在客棧停留了兩個時辰,簡單熟悉完,準備好乾糧,又連夜往無極閣趕來了,終於趕在第三日下午,到了無極閣山腳下。
“我們只有半天的時間了。”許寄禾淡淡走到楚姒旁邊,把了下她的脈搏,微微挑眉:“若是今日救不出你男人,你就老老實實跟我回去,別把自己小命搭裏面了。”
楚姒面色淡淡,今日過來就不是來‘救’林清愚的,就連他如此高手都逃不過被明月抓來,自己這幫人。如何能抵得過無極閣呢,她來,不過是想看看他,告訴他不管如何,不要愧疚,不要自責,他能為了自己犧牲一切,自己同樣也能做到。
慕明對於這些機關似乎很拿手,林傅有些驚訝:“慕明,你怎麼知道。”
“娘親喜歡把我丟到山腳下,每次變換機關,我都只能自己闖過去。娘親訓練了我這麼多年,我自然知道。”他面上帶着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穩,一路往前走,楚姒似乎能明白他身上的傷痕是從哪裏來的了。
楚姒身子本就虛,小產以後更是如此,所有後面都是由楊辭背上去。
到了山頂,太陽已經沉下去了一半,血紅的夕陽染紅天際,如同大火燒雲。
大殿上鋪着一條紅色的地毯,上面零散撒着花瓣。
沒有奏樂,沒有歡呼,這宏大的無極閣,即便是在七月的天,也依舊冷得讓人發抖。
她們才走到主殿裏,便看到一身紅色嫁衣的女子站在廳堂中,父母的位置擺放着靈牌,原本該新郎所站的位置,空無一人。
“世子呢?”林傅上前問道,瞬間,十個黑影閃出,將她們攔在外面。
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子獨自拜完天地,才自己掀起了紅蓋頭,轉頭看了過來。
“娘!”慕明想要跑過來,卻被人攔住。
明月淡淡看了眼他,又抬眼看着楚姒:“你來了。”
“清愚怎麼樣了。”
“他沒事,他會好的。”明月笑起來,如同傍晚時晚霞里的曼陀羅花,孤寂而明艷。她瞧着楚姒,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現在要去跟清愚洞房了,等我們洞房以後你再來見他好不好?”
楊辭面色微沉:“江湖中人素不與朝廷作對,你為何要這麼做,更何況,林世子心裏根本沒有你。”
素素聞言,上前一步卻被明月攔住,她的笑容更凄冷了些,卻只看着楚姒:“我不管他心裏有沒有我,現在就要嫁給他,讓他對我負責,讓楚姒難受。”
“你”
“娘……”
“慕明乖……”明月望着他,眼神第一次變得溫柔,如同她的聲音一般:“你爹很快就會認你了。”
她說完,就要往一側的房間走,卻聽聞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眾人回首看去,竟是尾隨而來的趙奕恆,和他身後的八百死士!
“你們今天誰也走不了!”趙奕恆寒聲道,看着前面的慕明,道:“慕明,我才是你爹,過來!”
慕明怔怔回頭看明月,明月卻紅了眼睛,帶着殺意:“來人,殺了他。”她語氣淡漠的好似從來不認識這個人,或者說她恨不得這一輩都沒見過這個人才好。
林傅護着楚姒往裏走,可趙奕恆卻已經是窮途末路,抽出腰間的劍,直接朝着楚姒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