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從那時起,戰鐵蘭便被戰將軍當兒子養大,不但教她刀法劍式,連舞棍耍槍也不落下,甚至兵法也略知一、二,排兵、佈陣樣樣難不倒她。

十三歲那年她女扮男裝偽裝成小兵,跟着父親出兵打仗,在沒人知道她是姑娘家的情況下居然力擒敵方一員小將,戰將軍知情后只怔了一下,隨後送了女兒一副純銀盔甲。

從那時起,戰家鐵軍多了一名容貌秀麗的少將軍,父女兩人合力扞衛國之疆土。

「寶……寶哥兒、貝姐兒,別哭,娘……娘只是累了,沒力氣說話……」喬立春消瘦的面頰凹陷,顫抖地想張開重得發漲的眼皮,卻發現她最多只能睜開一條眼縫。

「娘,你沒事了嗎?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倒杯水來。」四歲大的男童穿着一身緋色綉小童戲貓緞面衣褲,袖口處還有一隻憨睡的小白貓,小小粉蝶停在牠鼻頭。

那是喬立春為兒子繡的,她的女紅一向很好。

「好。」她真的渴了,口乾舌燥。

小男童咚咚咚的跑到桌邊,不夠高的他踮起腳尖想撈桌上的茶壺,可是他實在太小了,怎麼也構不着。

後來他直接爬到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斟滿八分的茶水,然後很仔細的捧着,可是手捧着茶杯卻下不來。

就在為難之際,另一雙小短腿咚咚咚的跑了過去。

「哥哥,我幫你。」

有了妹妹貝姐兒的幫助,小寶哥哥順利的下了椅子,兩兄妹把水送到娘親嘴邊,希望她快點好起來。

畢竟是孩子,沒照顧過人,小手一抖一抖的,一杯水有大半灑在茶杯外,只有幾口喂入喬立春口中,不過也足夠了。

「寶哥兒,你去喊扇兒姊姊來,你力氣小,搬不動娘。」她的病本就不輕,再躺在冷地面恐怕加重病情。

扇兒是服侍喬立春的丫頭,是個憨直敦厚的小姑娘,常常犯傻,把交代的事搞砸或忘記。

「娘,你在這裏不怕嗎?」小男孩不想離開親娘,他怕一走就再也看不到娘。

「娘有妹妹陪我。」喬立春虛弱的舉起枯瘦乾癟的手,撫向女兒略顯無肉的小臉。

寶哥兒猶豫再三。

「哥哥,我陪着娘,娘去哪我就跟去哪兒。」兩歲的小女娃捉緊母親的指頭,純真的臉龐還不知何謂死亡。

「這……嗯!你好好陪娘不許亂跑,我去找扇兒姊姊。」雖然很不舍,他還是飛快的跑開。

一會兒功夫,一個身穿淺藕色衣裙的小姑娘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年約十五、六歲,丹鳳眼,有張濶嘴,皮膚偏黑,她手裏端了一碗色稠味濃的湯藥,還冒着熱氣。

「少奶奶,少爺又來逼你了是不是,他太可惡了,也不顧念你已經為他生了兩個孩子……」扇兒一來就叨念不休。

「先扶我起身。」這丫頭是個實心眼,可惜不能帶她走。

她是喬立春,也不是喬立春,裏面的芯子換了,若把熟知喬立春的丫頭帶走,遲早會露出破綻,她不敢冒險。

「哦!少奶奶一手搭在奴婢肩上,奴婢扶你起來。」放下湯藥,力氣還算大的扇兒一把撐扶起身上沒三兩肉的喬立春。

坐在床邊,喬立春微微喘氣,她身子骨差到連起個身都虛軟無力,額頭冒出薄汗。

此時走得慢的寶哥兒方才進門,有點小喘的走到母親身邊,伸手拉住她綉着花朵兒的裙擺。

「娘沒事,不驚不驚。」她不會讓自己有事。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不想白白浪費掉,以前好多想做卻不能做的事她都要一一試試。

尤其是當娘,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當她還是戰鐵蘭時,她爹曾為她定了一門親,是爹的屬下,可是在成親前夕敵軍來襲,那人出城迎敵就沒回來了,她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後來仗越打越多,累積的戰功也多到令人咋舌,朝廷方面開始有所忌憚,便言明她的婚事只能由皇家作主。

只是賜婚聖旨一直未下,一年拖過一年,拖到她不在了,名聞遐邇的女將軍只得到一個死後追封——英武大將軍。

「娘,貝姐兒怕……」貝姐兒努力的爬上床,依偎在娘親懷中,看得哥哥好生羨慕。

「娘,我守着你。」寶哥兒裝出小大人的樣子,但眼眶滾動的淚珠暴露了他的驚懼。

「好哥兒,乖姐兒,娘在這兒。」唉!兩個孩子的娘,她不知道勝不勝任得了,要她握槍殺敵還容易些。

「少奶奶,喝葯。」扇兒端來半熱的葯汁。

「嗯,好。」

入口的苦味令喬立春差點吐了,可她還是勉強的咽了,知曉再不養好身子是沒法照顧一雙兒女的。

沒想到,男人一狠起心來有如土狼,才剛歇下不久的喬立春就被在衙門備好案的錢平南拉起,勒令她即刻出府,她已經不是錢家的人了,憑什麼在錢家賴吃賴睡不肯走。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后,喬立春以死威脅才讓錢平南讓步,同意讓她隔日一早再帶兒女出戶。

經過一夜的休息,喬立春精神有些好了,除了說好要給的一百兩,她沒從錢府帶走一針一線,只有幾身衣物和當年陪嫁首飾,兒子、女兒也各帶一隻小包袱,就這樣被狼心似鐵的錢平南趕出家門,母子三人站在錢家門口的石階上,相對無語。

「娘,我們要去哪裏?」回頭看了住了幾年的「家」,強忍淚水的寶哥兒有一絲難過。

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們,他真的不要他們了嗎?小小年紀的他不懂什麼是和離,卻清楚看見爹厭惡的嘴臉。

「去哪裏……」這一出門,喬立春也茫然了,她熟知的地頭在東北,總不能讓孩子到邊關,路途太遙遠了。

「娘……」他不安的捉緊母親的手。

「娘再想想,我們先走一走。」路是人走出來的,她不信老天會給她一條絕路。

生性倨傲的她骨子裏有股武人不屈的傲氣,她將家當打了個結背在背後,一手牽一個孩子往路的另一頭走去,一大兩小的身影在秋風落葉中顯得特別凄涼。

由於喬立春還病着,她走不到一小段路就得停下來休息,走走停停,花了大半天功夫才走出一條街。

這時,她已經兩眼昏花,飢腸轆轆,正巧一股油蔥味撲鼻而來,她便帶着一雙兒女來到坐了八成滿的小攤子。

「給我來兩碗餛飩麵,多灑點蔥花,再多一個小碗和一雙筷子。」吃飽了才有氣力動腦。

「欸!就來,小娘子,兩碗餛飩麵。」張羅的小夥子高聲喊着,一對中年夫妻忙着下面下餛飩。

面來了,還燙着。

喬立春將其中的一碗分成兩小碗,分別放在兒子、女兒面前,再把她碗裏的餛飩撈出,平均分給孩子,她只吃面喝湯,讓胃裏暖暖,填填胃,不致於空腹難受,只是身子不俐落也不太吃得下。

「娘,我吃飽了。」吃得滿嘴油光的寶哥兒胃口不錯,整個碗吃得乾乾凈凈,連口湯也沒留下。

「娘,我也吃完了。」一抹嘴的貝姐兒仰起愛笑的小臉,她只吃面和餛飩,湯一口也沒喝。

「嗯!好,那我們走了。」她從懷中掏出六個銅板付兩碗面錢。

財不露白。

喬立春從錢平南那兒得到的,再摺合她嫁妝的補償金約一百二十兩,她本身也藏了二十幾兩的私房,因此有將近一百五十兩的身家,對他們母子三人的將來不無助益,至少短期內不會挨餓。

深知身懷鉅款走在大街上的危險,因此他們出府前先換上最舊的衣服,穿上舊鞋,把大額銀票換成小額銀票並分好幾個地方藏放,三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幾張銀票和碎銀,以免有一人丟失了無銀可用。

她也怕孩子走失了,以她目前的體力實在沒辦法一口氣帶兩個孩子,若有了銀子至少還能買點吃的,在她找到人之前不會餓着了。

「啊!小心——」

一起身,喬立春忽覺頭重腳輕,她身子一歪差點倒向地上,隔桌一位客人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我……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藉着對方扶持的力道,她緩緩的站穩。

寶哥兒、貝姐兒心慌的圍在娘親身側,面色惶惶。

「小嫂子的氣色不佳,怕是有病多時了。」她面有病容,呼吸急促,雙目濁而未清,應是風邪入身。

她想給予一笑,卻露出苦笑。「你是大夫?」

「算是。」學醫多年,他想當個坐堂大夫。

「那你給我診一診吧,我好照單拿葯。」她都忘了她還要用藥,走得太匆忙了,沒把葯備上。

「好,小嫂子請坐,我給你把把脈。」一身青衫的男子滿臉胡碴,看來走了很遠的路,一臉風霜。

聽聲音是年輕男子,外觀看來又像上了年紀的游醫,有幾分滄桑,眼神中透着沉穩和疲憊。

「病了一陣子,一直好不了,苦一點的葯無妨,只要能快點好起來,我還有一雙兒女要照顧。」她不能倒。

「這位小嫂子……」

不耐煩繁文褥節的喬立春出聲打斷他。「我娘家姓喬,就喊我喬娘子吧!我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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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第一娘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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