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突然的插曲影響氣氛,齊歡沒了先前輕快心情,和陳讓隨便逛了逛,便打道回府。陳讓陪她坐車回去,在離她家兩條街之遙的路口停下。
她同車裏的陳讓揮手,走出去好遠再回頭,那輛車依舊停在原地。
像很久前,他陪心情糟糕的她打籃球發泄,送她到家門口那次一樣。
……
家裏只有鄒嬸在,齊歡換鞋直奔房間,鄒嬸從廚房探頭,疑惑她回來這麼早,又接着問:“等等想吃什麼?我好準備起來。”
她沒心情考慮這些,隨口答:“隨便弄。”
回了卧室,齊歡往書桌前一坐,拿出手機給齊參接電話。
齊參大概沒在談事情,撥號只嘟了兩聲,便響起他渾厚的嗓音:“喂?”
“爸——”齊歡開門見山,“我被搶了,有人搶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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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轉眼結束,懶散了一個假期的學生們回歸校園,頭一天,骨頭松泛過度,大都有些提不起勁。
齊歡卻比放假前還更充滿幹勁,那不知倦的勁頭,教嚴書龍幾個後進分子看得咂舌。
張友玉沒忘上個學期的事,隔了近一個月當面追問後續:“陳讓生日那天,你大半夜突然打電話把我叫出去陪你去買什麼煙火,還去他家門口放。現在他生日過完這麼久了,怎麼樣?”
沒什麼好藏着掖着,齊歡道:“那天我給他發消息,我說,下一次考試我考贏他,就成。”
張友玉沉默長達數秒,這件事齊歡當時沒告訴她。
“……下一回考試考贏他?”
“嗯。”
“然後呢?”
“他同意了。”
齊歡邊聊也沒閑着,手裏在書上划著下一節課的重點。
給陳讓過生日那天,她發完那條消息就和張友玉相伴回家。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動靜,一度讓她以為他要拒絕。
後來他回復她,在當晚一點鐘之前,他還是一貫的簡潔。
——“好。”
簡簡單單一個字,多餘的什麼都沒說。
齊歡低頭看書本,張友玉好半響才找到語言,拍她的肩膀:“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想成還是不想成?沒見過這樣給自己挖坑的,服了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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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頭一周,犯懶的後進分子們在老師們的磋磨下,漸漸找到了發條被上緊的感覺。
齊歡狀態很好,去一中的時間大大減少,轉而用在跑辦公室求教任課老師一事上。沒哪個教書育人的會希望自己的菜地種的全是爛白菜,在敏學這樣學習氛圍淡薄的地方,有齊歡這樣的學生,猶如久旱逢甘霖,一腔學識有人如此願意聽,誰會不樂意。
齊歡開起了小灶,課業之外又是更多的課業。
有取有舍,算下來,一個禮拜和陳讓碰面的次數創下迄今最低記錄,攏共三面,其中說上話的只有兩回。
周日上午放學前,終於能喘口氣的齊歡一手理書包,一手給陳讓發消息。
【有題目不會做。】
半分鐘,他回復:【所以。】
【下午一起看書!】
——她還加了個誇張的笑顏表情。
陳讓沒拒絕,當然也沒說好,只是乾巴巴地扔下時間。
齊歡早就習慣他這副死鴨子的模樣,背上包,樂滋滋和等着門口的一幫人一起離校。
下午一點,天突然陰沉颳起風,烏雲層疊壓頂,沒多久,雨點“噼啪”在地上砸開水花,淅瀝下得又凶又急。
和陳讓約了兩點見面,齊歡趴在窗檯邊,眉頭緊擰。
雨勢不見停,雖有變小,但沒有要收的意思。兩點一到,齊歡給書包裹上防雨的遮擋,毅然撐傘出門。
半路上,收到陳讓的短訊,問她出門沒有。
她說:【出租車上。】
十幾秒后,他道:【下雨很麻煩,你讓司機開到我家。】
齊歡記得他家地址,沒多想,抬頭通知司機換目的地。
開到陳讓家門口時雨仍然沒停,齊歡提前發消息告訴他到了,在車上等了半天,沒見他從裏面出來。
她給他打電話:“你怎麼還沒下來?”
陳讓頓了下,“……你沒帶傘?”
“我帶了啊。”
“那我下去幹嘛。”他報出一串數字,說,“大門密碼。”
齊歡愣了愣,“去,去你家啊?”
“……”他無言,“到我家門口了,你想去哪。”
齊歡握着手機一下沒說話,莫名有點緊張。
給司機師傅加了陪她傻等的錢,齊歡撐傘衝到陳讓家門口,上樓前把傘擱在門邊。
大雨天,陳讓把二樓客廳的燈全開起,窗帘拉上,室內一片暖意。兩個人盤腿在茶几邊對坐,各自做習題,一寫就是幾個小時。
六點多,拉開窗帘一看,雨還是沒停,一滴滴砸在窗沿,把玻璃砸得悶響。外邊路上,地面被雨狠狠沖刷,塵埃泥灰沖得乾乾淨淨,別說車,一個人都沒有。
齊歡坐在地毯上,糾結,“怎麼下得更大了……”
陳讓沒多言,放下窗帘:“該吃晚飯了。”
言罷進了廚房,下不下雨彷彿和他沒關係,他洗手,慢條斯理開始煮菜。
吃完飯快八點,雨還在下。
齊歡洗乾淨碗,坐在沙發上一臉懵然,活像是被撐傻了。
天漸晚,她和陳讓說了會兒話,越來越坐不住。
“我回去了。”外頭還在下雨,齊歡沒法,背上包和他告辭。
陳讓沒攔,老神在在看書。
離開陳讓家,齊歡撐傘站在他家院外等車,雨太大走不遠,水汽蒙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又是晚上,黑不愣登,怪嚇人。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等了十多分鐘,愣是沒有一輛出租車,有車也是別家私人轎車出入。
齊歡兩個肩膀都濕了一半,正要撩黏在一塊的頭髮,手機響。
“上來。”
電話一接通,陳讓只說了兩個字就掛掉。
她回頭,二樓客廳窗帘撩起一角,透出裏面澄澄燈光。
……
一件衣服一條褲子,都是高一時候的校服,陳讓每年都在長高,已經穿不下,齊歡的身板套上倒是綽綽有餘。
收起的舊物許久沒碰,卻還是折得分外整齊,沒有一絲陳舊味道。
“我穿這個?”齊歡盤腿坐在地上,昂頭問。
陳讓站着,俯視她:“你想穿身上的濕衣服我也沒意見。”
她撇嘴,老老實實抱起他扔在面前的一套進了浴室。換上出來,稍微大了點,她扯衣袖,拽衣角,總覺得不自在。
走到客廳,在陳讓旁邊坐好,對視剎那驀地又更尷尬幾分。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忍不住想抱起雙臂。
“不用躲。”陳讓持書靠着背墊,抬眸瞥她,滿眼無謂,“我對小孩子身材沒興趣。”
齊歡一頓,什麼尷尬什麼不自在全都瞬間消散。
小孩子身材?
她?小孩子?!
齊歡抿唇湊近他,近到臉和臉之間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陳讓不避,她也不退,死死盯着他,搖頭:“真可惜。年紀輕輕眼睛就壞掉了。”
對視幾秒,誰都沒移開視線。
最後還是陳讓先動作,他默然合上書,坐直身的瞬間,她亦坐回去。
見他起身往房裏走,齊歡問:“你去哪?”
很快,他抱了一床疊成方塊的被子出來,外加一個枕頭,扔到沙發上。
“睡吧。我休息了。”
他轉身回房,齊歡叫住他:“我睡這啊?”
“不然呢?”
“這樣的情況,你不是應該把房間讓給我嗎?”她瞄他的卧室。他家的客房沒收拾,客廳有暖氣,二者擇其一,沙發還更好些,但他有床啊!
卻聽陳讓說:“不讓。”他語氣散漫又理直氣壯,“我不喜歡別人睡我的床。”
“……”齊歡被噎得沒話說。
……
陳讓靠在床頭看書。卧室里只開了一盞床頭夜燈,光線稍暗,不知是不是窗外雨聲太吵,書上內容有些難以入眼。
半天功夫,書還是翻開時那一頁。
他斂神,皺眉把書放到一邊,門邊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除了他就是齊歡。他端起杯子喝白開水,眼也沒抬,“進來。”
齊歡推門,從門縫探頭,咧嘴沖他笑。
陳讓喝完水,涼涼瞥她,“大晚上不睡覺。”
“我睡不着。”
她進來,反手關上門。大喇喇往他書桌前的椅子上一坐,也不說話,就那麼轉着椅子玩,腳下一蹬一蹬。
抬眸見他起來,她微愣,“你幹嘛?”
陳讓走到門邊,摁亮所有燈,去客廳把她的包拎進來。幾本練習冊往桌上鋪開,他扯過另一張簡椅坐下。
“睡不着就看書。”
“……這麼晚了還這麼用功。”齊歡吐槽,“我成績已經很好了,有沒有必要這樣拼。”
陳讓沉沉睇她,“下一次考試,你要不要考。”
她一頓。良久,笑起來,賤兮兮問:“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超過你啊?”
他滿臉平靜,“我是怕你輸的太難看。”
齊歡不信,小聲噓他。
翻開練習冊做了幾題,她邊寫邊抱怨:“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大晚上跟我這麼好看的人待在一起,滿眼只有習題習題習題。”
陳讓筆尖停了剎那,然後接上。
“奇怪的是你。”他說,“滿腦子能不能有點正經的東西。”
“我哪裏不正經了?我滿腦子都是你啊!”齊歡振振有詞,“你不正經嗎?很正經吧。”
“……”論歪理,他再長兩張嘴也說不過她,索性閉嘴。
說歸說,真的做起題目來,齊歡也是不虛的。尤其陳讓在旁邊,枯燥的事情,也多了能讓人投入的樂趣。
寫着寫着,齊歡叫他:“陳讓。”
“幹嘛。”
“你洗澡了嗎。”
“……”
她瞄他,“忘了對吧。”
他確實忘了。剛剛從客廳直奔房間,悶了半天,忘了這茬。
陳讓不跟她廢話,用筆圈在她的練習冊上圈出六道題目,“先寫這些。”把筆一擱,去拿換洗衣服。
“這麼多?!”齊歡抱怨一句,而後嘴裏嘀嘀咕咕,不知在碎碎念什麼。
走到門邊的陳讓腳步一頓,加速走得更快。
他隱約聽到,她在背後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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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讓洗完澡再度回到房間,想看看齊歡六道習題做完沒有,推開門卻見她蹲在椅子上,抱着肚子縮成一團。
她抬頭,看到他的剎那,眼淚都出來了。
“陳讓,我肚子好痛……”
他心一緊,下一秒她嗚咽哭出聲,委屈得像是天塌了,“我來大姨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