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郡主
【看不到正文是訂閱率不夠,補足50%可即見,或等待48小時】漆漆和陶陶睜大了眼睛,驚訝地望着霍玄。他們原本怕死了,以為闖了大禍,這下說不定要被趕出去。卻沒想到會聽見霍玄這麼說,他們兩個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折釉表面上還算平靜,心裏也同樣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霍玄接過歸刀遞給他的一沓信件。他離家許久,堆積了很多事情沒有處理。他一邊看着信,一邊隨意問:“打輸了還是贏了?”
肖折釉低着頭,小聲說:“今天這事是我們錯了,還請將軍責罰……”
霍玄重複:“輸了還是贏了?”
肖折釉滯了滯,才說:“算是贏了吧……”
霍玄將手中那張信箋掃過,這才抬頭看向一身狼狽的三個孩子。三個孩子身上的衣裳都髒了,臉上還沾着點泥。肖折釉下巴上一道紅色的划痕,漆漆袖子撕破了,陶陶的頭髮亂了,脖子上還紅了一大塊。
霍玄的目光落在陶陶的脖子上,那裏的紅印子竟像是掐出來的。
肖折釉瞧着霍玄臉色,忐忑解釋:“漆漆和陶陶沒見過雪,在院子裏玩雪,不小心將雪球打到表少爺身上,後來起了爭執。”
三言兩語解釋到這裏,肖折釉就不說了。她曉得他們三個身份尷尬,可不能指望霍玄撐腰。她只想把事情攬下來,至少做出態度來。就算被責罵幾句,總比被趕走要好。若霍玄想知道細節,他總會知道,不必從她口中得知。
當時陶陶明明已經很誠懇地道歉了。可是那位表少爺還是抓住他口疾的短處嘲笑,甚至將他摁到雪地里。漆漆看弟弟被欺負了,才擼着袖子上去揍人。漆漆別的本事沒有,鄰裏間打架卻是極少輸的。肖折釉小跑着趕過去的時候,幾個孩子已經打成了一團。縱使她想勸,卻有個八歲孩子的身子,不僅沒把人拉起來,反倒是被府上的三姑娘抓了一下。
霍玄轉而問歸刀:“那幾個孩子怎麼樣了?”
“稟將軍,二少爺的手被咬傷了,三姑娘的臉挨了兩巴掌,表少爺磕斷一顆門牙。”
漆漆和陶陶小腦袋低得不能再低。
不知道是不是肖折釉的錯覺,她竟然在霍玄嘴角看見一閃而過的笑意。
“哪來的表少爺?”霍玄又問歸刀。
肖折釉再次仔細打量霍玄,他的臉上明明什麼表情都沒有,一定是她剛剛看錯了。
“是三奶奶娘家那邊的親戚。”
霍玄點了一下頭,他上半身略向後倚,靠在椅背上,看着三個孩子,說:“這次就算了,下次直接找歸刀,不要自己動手,不成體統。”
“是……”肖折釉低着頭,心裏有點難受。她當然曉得這樣和別人打成一團不成體統,可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宮女、嬤嬤簇擁着的公主了。逼到這步田地,如果不擼着袖子衝上去,那就是眼睜睜看着弟弟被別人騎在身下掐着脖子欺負。丟人嗎?丟。可就算是丟人,她也得衝上去拽人。
漆漆和陶陶也仍舊低着頭,他們兩個不懂那麼多。只知道自己闖禍了,他們害怕惹霍玄不高興。
霍玄盯着低着頭的三個孩子,突然有點茫然。他又沒有責備他們,這怎麼還是不高興的樣子?
正氣氛凝重時,丫鬟進來稟告:“將軍,三奶奶帶着三個孩子過來了,說是要把是非曲折理一理。”
這是人家找上門了?
肖折釉對這個三奶奶還是有點印象的,這個三奶奶與她同一年嫁入霍家。她這個人臉上永遠掛着笑,看着挺和氣,其實心裏最是計較。肖折釉的心又懸了起來。這裏距離南青鎮可遠着呢,倘若現在被趕出霍家,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霍玄將三個孩子的不安看在眼裏,他隨意地擺了下手,道:“拿兩張銀票打發走。”
“是。”小丫鬟領了令悄聲退下去。
肖折釉驚訝地望着霍玄,她這才明白霍玄是在給他們撐腰!片刻的發怔過後,肖折釉驚覺自己這樣望着他有些失儀,急忙低下頭不再亂看。
漆漆和陶陶就沒那麼淡定了,臉上、眼裏是藏不住的高興。
霍玄這才滿意。
“下去歇着吧。”
肖折釉謝過,領着歡喜的弟弟妹妹往外走。他們還沒走出去,就聽見霍玄吩咐歸刀:“把雲大夫請來給他們瞧瞧傷,再讓煙升挑幾個丫鬟、小廝送過去……”
肖折釉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然而下一瞬,她又愣住了。
煙升?
煙升是她原本的侍女,是她從宮裏帶出來的侍女,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侍女!她……居然還留在霍府?那雲卷呢?雲卷是不是也還留在這兒?
剛回到小偏院,漆漆樂得直蹦。
“哈哈哈,早知道有霍將軍罩着,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她擼了擼袖子,“後悔了!當時就應該多咬幾口,多打幾拳!”
陶陶仰着頭看她,咧着嘴笑。
肖折釉看着漆漆這個樣子,有心想要勸她日後若非形勢所迫,不可再像在南青鎮時那樣與人打架。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肖折釉心裏很明白漆漆可以聽全天下所有人的話,偏偏不會聽她的。甚至,漆漆會故意反着干來氣她。
趁着漆漆轉過身去,肖折釉彎着腰對陶陶耳語兩句。陶陶點點頭,去拉漆漆的袖子,結結巴巴地說:“二、二姐,還、還是不要打……打架了……霍、霍……將軍會不、不高興……”
漆漆擰着個眉,嘟囔一句“知道啦”,她又笑嘻嘻地拉着陶陶進屋換衣裳。
肖折釉暗暗盼着霍玄早些找教導嬤嬤。她打定主意,若再等幾日霍玄還是沒動靜,她只好再去說一回。
卻說三奶奶看見丫鬟捧上來的銀票,臉上火辣辣的。
小丫鬟伶俐地說:“三奶奶,將軍剛回來特別忙。一會兒還要出去,所以才抽不開時間來見您。將軍說了,幾個孩子傷了他也心疼,讓奴婢捧了銀票送來給孩子們診治。哦對了,我們將軍把雲太醫請來府中做家醫了,若是需要,一會兒讓雲太醫瞧瞧。”
小丫鬟把話說得再漂亮,也掩蓋不了霍玄拿銀票打發人的事實!
三奶奶努力維持着臉上的笑意,說:“既然二哥忙着,那我也不打擾了。”
她連銀票也沒接,扯着三個孩子轉身就走。她也沒回住處,直接去了和安堂找老太太。一進了屋,她伏在老太太腿上一陣嗚咽。
“祖母,您可得給幾個孩子做主吶!”
三個孩子低着頭,跟着哭起來。
“這是做什麼,不像個樣子!”老太太皺了眉,讓張媽媽把三奶奶拉起來。
“二哥的心太偏了,這些年他和家裏人就不親。如今帶回來幾個孩子,將文聰、文慧還有良兒給打了!文聰的手被咬得鮮血淋漓,文慧的臉腫得不成個樣子,良兒更是被摁在地上,讓台階磕斷了牙!媳婦兒想要問一問情況,看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二哥居然閉門不見,還拿銀票來打媳婦兒的臉……”三奶奶捂着臉,啼哭不止。
幾個孩子打架的事兒,老太太已經知道了。霍玄從小地方帶回來三個孩子的事兒,老太太也早就知道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
“奴婢黃鶯。”黃鶯望着肖折釉攪弄雁鳶翡翠羹的手,不知怎麼的,她腦子裏忽然蹦出“優雅”這個詞兒。優雅?不過是鄉下來的野孩子,哪裏配得上這兩個字。黃鶯翻了個白眼,立刻拋開這個想法。
“這雁鳶翡翠羹瞧着是不錯,就賞了你罷。”肖折釉的聲音淡淡的。
“既然是俺們三姑娘送來的,奴婢哪兒能吃吶!”黃鶯踮了一下腳,神態中透露着幾許輕視。
“絳葡兒、綠果兒,服侍她吃下。”肖折釉忽鬆手,白瓷湯匙落在碗中,匙柄撞在碗沿兒,碰出清脆的聲響來。
肖折釉的嘴角略略翹起,帶着點嘲意。
絳葡兒和綠果兒愣了一下才明白肖折釉的意思。
“奴婢遵命!”兩個小丫鬟一喜,朝黃鶯衝過去。
“你們兩個幹什麼這是!”黃鶯皺着眉往後退。
絳葡兒、綠果兒笑嘻嘻地說:“當然是請姐姐吃東西呀!”
她們兩個臉上帶着笑,手下卻暗暗使了勁兒,牢牢抓住了黃鶯的胳膊。
一旁的白瓷兒急忙端起那碗雁鳶翡翠羹朝黃鶯嘴裏灌進去。
綠果兒還在一旁笑嘻嘻地問:“黃鶯姐姐,好不好吃呀?”
“唔……唔……”黃鶯拚命掙扎還是被灌了一嘴。雁鳶翡翠羹有點燙,將她嘴裏燙出了泡。又因為她拚命掙扎的緣故,一半的雁鳶翡翠羹沿着她的嘴角淌下來,順着她的脖子流進衣裳里,又燙又狼狽。
黃鶯嚇壞了!她明明是來打別人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掙扎不了,她開始哭,搖頭晃腦地哭。粘稠的羹汁嗆進鼻子裏,又是噴嚏,又是咳嗽。
肖折釉輕輕蹙了一下眉,她挺得筆直的脊背放鬆下來,倚靠着椅背。
“你的主子難道沒有教過你當奴才的不能在主子面前失儀?”肖折釉輕飄飄地上下打量一遍黃鶯,目光遊走地很慢很慢,“紅芍兒、橙桃兒,掌嘴。”
紅芍兒和橙桃兒看着絳葡兒幾個人往黃鶯嘴裏灌東西,她們早就躍躍欲試了,聽了肖折釉吩咐,立刻應了一聲衝過去。
兩個小丫鬟也不說話,氣勢洶洶地揮舞着小巴掌,使勁兒往黃鶯臉上招呼。
黃鶯真的嚇着了,她哭着說:“我、我可是三姑娘派……”
“黃鶯姐姐,你可真是不長記性,正是因為不守規矩才挨了巴掌,我們表姑娘又沒問話,居然還敢開口。”綠果兒笑嘻嘻地打斷了她的話。
橙桃兒則是繼續用巴掌堵黃鶯想要求饒的嘴。
“漆漆、陶陶,咱們吃飯。”肖折釉轉過身來,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夾了菜,小口小口地吃着。
“好……”漆漆和陶陶兩個人看了一眼肖折釉,又看了一眼被打得不成樣子的黃鶯,默默拿起筷子來低着頭吃飯。他們兩個哪裏見過這樣的事情?不由心裏忐忑打鼓。
肖折釉看着漆漆和陶陶悶聲吃白飯,連菜都忘了吃。她暗想漆漆和陶陶畢竟是小地方出來的,如果真的想要在霍家立穩,或者說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明定城立穩,他們兩個身上還有很多東西得改一改。
“吃這個,這個不錯。”肖折釉拿起公筷,為兩個孩子添了菜。她曉得漆漆和陶陶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兒,急不得。
漆漆和陶陶抬起頭來偷偷地看了一眼淡然的肖折釉,心裏好像也沒那麼緊張了,盡量無視巴掌聲和哭啼聲,大着膽子吃起飯。
過了一刻鐘,紅芍兒和橙桃兒心裏納悶這到底要打多久啊?兩個小丫鬟對視一眼,又求助似的看向對面的絳葡兒、綠果兒、白瓷兒。幾個小丫鬟都沒有什麼主意。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白瓷兒畢恭畢敬地問肖折釉:“表姑娘,這個黃鶯不聽話,要掌嘴多少呀?”
肖折釉慢慢將嘴裏的東西吃下,又抿了一口湯,才說:“打到你們累了為止,紅芍兒和橙桃兒累了就換絳葡兒和綠果兒,輪着慢慢來。不急。”
“好咧!”小丫鬟們應了一聲,更大了膽子。給人做丫鬟的,最是希望自己的主子硬氣,這樣跟着主子也不會吃虧,在丫鬟小廝間說話做事也有底氣,不受委屈。
黃鶯一聽,嚇得腿都哆嗦了,今兒個莫不是要把小命賠在這裏?她直愣愣想要跪下求情,怎奈胳膊被絳葡兒、綠果兒束着,根本動彈不得。
“哎呀!”綠果兒驚呼一聲,“她尿褲子了……”
肖折釉蹙了一下眉,略嫌惡地放下筷子,說:“送她出去罷。”
幾個小丫鬟答應下來,急忙把黃鶯拉出去。
黃鶯沒了鉗制,一下子跪在雪地里。她跪坐在那兒哭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哭哭咧咧地去找三姑娘給自己做主!
綠果兒、橙桃兒幾個小丫鬟回了屋,忍不住一陣嬉笑。
“就她還敢來欺負咱們表姑娘,真是膽大包天!”
“就是!就是!居然嚇得尿褲子了,就這點膽子也敢來挑釁?”
“哈哈哈哈……”
白瓷兒輕咳了一聲,給她們使了個眼色。幾個小丫鬟一愣,急忙去看肖折釉的臉色。
肖折釉已經沒有再吃飯了,正端着茶盞小口抿着唇,眉眼之間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幾個小丫鬟禁了聲,低垂順眼地垂手立着,再不敢喧嘩,擔心一個“失儀”的罪名下來,挨了巴掌。
出了口惡氣之後,幾個小丫鬟低着頭,又開始擔心起來。會不會……過分了?
陶陶望着肖折釉,有點不安地問:“姐,要、要去對將、將軍說嗎?”
“不去。”肖折釉回答得很確定。
看着陶陶皺着眉不解的樣子,肖折釉也沒跟他解釋。這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對他解釋清楚的。
眼下已經天黑了,她如今身份未定,不合適夜裏去找霍玄,免得惹出閑話。更何況,這事兒說起來不過是處理了個丫鬟的小事罷了。既然霍玄曾說過以表姑娘之禮待之,她處理個小丫鬟就不礙事了。
其實肖折釉心裏還有另外一番計較。倘若今日找事兒的侍女是府里大姑娘身邊的人,肖折釉恐怕還要隱忍一番。三姑娘嘛……和她那個蠢笨的母親一樣,不需要放在眼裏。因為霍玄看不上那一房的人,或者說有仇。
府上的三爺和霍玄同歲,只小了四個月。四個月,正是霍玄母親沈禾儀大着肚子回府的時候。而三爺的生母孫姨娘之前是沈禾儀的陪嫁丫鬟。肖折釉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巧合,可是她曉得霍玄厭惡那整房的人。
晚上,肖折釉把綠果兒、絳葡兒叫過來問問府上的情況。畢竟已經過去了近九年,而當年她在府里也不過住了小半年,她得將霍府如今的情況摸透。肖折釉將府里大致情況問得差不多了,又似隨意地問:“煙升這名字真好聽,煙升雲卷……咦?府里會不會真的還有個雲卷?”
“沒有呢,沒有叫雲卷的丫鬟。”綠果兒伶俐回答。
肖折釉隨意“哦”了一聲,岔開話題,問起別的事情來。
想來雲卷到了年紀放出府嫁人了,肖折釉也不再多想雲卷,只願她一切安好。說起來,當肖折釉知曉煙升還留在霍府的時候,還以為煙升做了霍玄的填房,畢竟她年紀不小了,居然還沒有放出府嫁人。只是等她見到煙升的裝扮,才知曉她還是以大丫鬟的身份在霍玄身邊伺候。也是有點奇怪。
第二日一早,肖折釉帶着漆漆和陶陶早早用過早膳,就去給霍玄請安。
“折漆和陶陶先回去,一會兒教導先生會過去。折釉留下。”霍玄還在吃早飯,並未抬頭。
肖折釉半垂了眼睛,靜靜立在一旁候着。
霍玄抬眼看她,忽然問:“雁鳶翡翠羹好吃嗎?”
肖折釉抬頭,撞上霍玄沉沉墨眸。她翹起嘴角,挽起一抹笑,甜甜地說:“三爺那邊明明知道將軍出面將事情了結了,還假託三姑娘的名義,找個小丫鬟來羞辱。定是故意打將軍的臉!這點彎彎道道,折釉一猜就猜到了,沒用將軍出馬,直接將人打發了!折釉聰明罷?”
她皎皎澈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霍玄,誠懇中帶着點小小俏皮似的邀功。
霍玄低笑了一聲,別開眼。
肖折釉翹起的嘴角里那抹笑就更真了幾分。
過了片刻,霍玄又忽然問:“不生氣了?”
“生什麼氣?”肖折釉怔了怔,茫然地望着他。
霍玄深看了她一眼,才說:“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