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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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折釉沒有動,霍玄不得不略彎腰,拉了她一下。肖折釉勉強站起來,腳步都是虛的。
霍玄頓了一下,捏住她的手腕往回走。
他人長得高大,步子邁得也大。剛邁出一步,身後腳步虛浮的肖折釉踉蹌了兩步撞在他背上。
霍玄回頭看她一眼,她正獃獃地摸自己鼻子。他回過頭,邁出一步,便停下等着她踩出歪歪的兩三步跟上來,他再接着邁出下一步。
霍玄將她一路拉回屋,進了她的屋子,隔壁產房的聲音更清晰了,肖折釉打了個寒顫。
“嫂子……”肖折釉略清醒了些,邁開腳就想過去。
“已經找了大夫,你嫂子娘家人也都在。你過去只能添亂。”霍玄捏住她纖細的手腕,攔住她。
肖折釉揉了揉眼睛,拉長了音,“哦——”了一聲。
“去坐一會兒歇一歇。”霍玄鬆開手。
肖折釉點點頭,慢吞吞地走到牆角的椅子前坐下。霍玄看她一眼,轉身出去吩咐些事情。他再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肖折釉一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垂着頭,蔫蔫的。
霍玄在窗邊的椅子裏坐下,他身邊的小方桌上擺着十多個陶塤,都是之前在集市裡肖折釉急着往回趕沒來得及收的那些。霍玄的目光落在深色圓潤的陶塤上,憶起剛剛的一幕。
他再回南青鎮,乘着畫舫沿河而下,一眼就看見人群中的肖折釉。人蛇混雜里,她靜靜坐在那裏。明明她才是不動的那個,卻成了市井畫卷里唯一的生氣。不知怎麼的,霍玄一下子想起當年浮梨宮裏的那一幕。
他的小公主也是那樣端端正正坐在那裏,縱使別人都在哭喊尖叫。若不是她起身時站不穩的身子,他還以為她真的不怕。
不是第一次了,霍玄不是第一次在肖折釉身上看見小公主的影子了。
他第一次見到肖折釉的時候,她躲在船側一身狼狽。她仰着頭看了他很久,他隱約在她那雙發怔的眼睛裏,看出絲熟悉的感覺。
他鬼使神差地讓人查了她的生辰八字。知曉她出生的時辰和他妻女離世的時辰幾乎不差。
早夭的孩子那是和父母沒有緣分,早早投胎尋下一世有緣分的父母……
霍玄最近總是想起這民間的傳聞。其實他不太相信這樣的說法,可是他每次看見肖折釉的時候,都會想起他的女兒,那小小的一團。又或者,想起他的妻子。
大軍歸來,他剛到城門就接到她早產的消息。他置大軍不顧,騎着馬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然而還是遲了。
見慣了血腥沙場總總的他,卻在她的產房嚇白了臉。他把她冷冷的身子抱在懷裏的時候,她的身子居然還在流血,流不盡的血。
一旁是他們早夭的女兒。
十年,他用了十年的時間才有了與她相匹配的身份,才有資格去聖上面前求一道賜婚的聖旨,才有能力把他的小公主娶回家。
然而他與她竟然只做了一日的夫妻,再相見便是死別。不,他連個臨終的告別都沒趕上。他們的孩子也沒能保住。
霍玄的呼吸滯了一瞬,他慢慢闔上眼,隱去眸中種種。
情緒壓了壓,霍玄再抬眼時,眸中已如靜潭。他看向對面的肖折釉。如果,如果他的小公主和他們的女兒還活着……
霍玄慢慢移開了眼,哪裏有什麼如果。
“將軍,湯藥送來了。”歸刀在門外道。
“進來。”
歸刀將湯藥放在桌子上,目不斜視地退出去。
霍玄端起湯藥走到肖折釉面前,遞給她,說:“有點發燒,喝了。”
肖折釉抬起頭來看他,目光鈍頓的。她接過霍玄手裏的湯藥如喝水一樣大口大口地喝着,然後將空碗還給霍玄。
看着眼前的空碗,霍玄頓了一下,才把碗接過來。
他以為小孩子都會嫌棄葯苦,不肯喝。他以為他還得說幾句廢話勸她,她才肯喝。卻沒想到他連勸的話還沒想出來,肖折釉已經把葯喝光了。
霍玄偏過頭聽了聽隔壁的聲音,還沒結果。說來湊巧,他這次經過的時候隨行恰好帶了位告老還鄉的曾任太醫。若是雲太醫也束手無策,那便是命了。
他又探手去試肖折釉額頭的溫度,他的手掌還沒有碰到肖折釉,肖折釉的小腦袋歪向一旁,臉頰貼在他的手背上。她的臉那麼小,居然也沒比他的手掌大多少。
霍玄眯着眼睛看她,才發現肖折釉這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
“折釉?”霍玄喊她一聲,在肖折釉慢慢坐直身子的時候,他收回手。
肖折釉動作緩慢地晃了晃頭,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仰着臉望着身前的霍玄,眼睛裏已經沉靜了些。
“讓將軍看笑話了……”她又垂了頭,重新靜靜坐在那兒。若說之前她腦子裏是混亂的,那麼她現在已經清醒了許多,只是身子還是發沉,酸軟無力,好像大病了一場。
霍玄沒有再說別的話,坐在對面陪她一起等着。
紀秀君還沒到中午的時候摔了,一直到暮色四合,孩子還是沒生出來。肖折釉等得越來越心焦,她特別想要進去看一看,可是她如今頂着個八歲女童的身子,沒人會讓她進產房。
只能幹等着。
肖折釉整個人的情緒都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里,當霍玄走到她身前的時候,她竟是嚇了一跳。
“吃點東西。”
肖折釉望着桌子上的清粥小菜,搖了搖頭。
“必須吃。”
肖折釉抬頭看着霍玄,抵觸地皺了一下眉。
霍玄將筷子遞向她。
肖折釉是真的沒胃口,她看着眼前的筷子好一會兒,才接過來。不過她將筷子接過來也只是放在一旁,並不打算吃東西。
霍玄又把筷子拿起遞給她。
肖折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望着霍玄,不耐煩地說:“不要你管……”
“掰開你的嘴,把飯菜倒進去?”霍玄遞給她的筷子還懸在那裏。
肖折釉用眼神跟他抗議了很久,她倒是想試一試這個人還能不講道理到什麼程度!然而她肚子叫的聲音把她的執拗拉了回來。
“咕……咕……”
肖折釉眼底浮現一抹窘迫,她從霍玄手裏拿過筷子,低着頭大口大口吃飯,再不看霍玄一眼。
霍玄逕自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吃飯。
飯還沒吃完,隔壁就傳來了嬰兒啼哭的聲音。肖折釉一怔,被清粥嗆了一口。她慌忙站起來,霍玄又把她攔下。
肖折釉惱了,怒視他:“你還想幹嘛?”
言罷,她自己咳嗦了兩聲。
霍玄遞給她一碗清水。肖折釉看他一眼,還是把碗接了,大口喝了半碗,將碗放下,轉身就往外面跑。
霍玄復拾筷,直到把飯吃完才起身走出去。
肖折釉愣愣看着紀秀君母親懷裏的兩個小傢伙,有點沒反應過來。紀秀君太瘦弱了,她的肚子比起別的八個多月孕婦還要小一些。可是……居然是兩個?
也正是因為紀秀君太瘦弱了,又是早產,襁褓里的兩個小傢伙太小太小了。小到肖折釉有些害怕地向後退,根本不敢看。
紀秀君的母親抱着懷裏的兩個嬰兒一直低低地哭,嘴裏不停念叨着:“我苦命的孩兒……”
也不知道說的是紀秀君還是懷裏的兄妹倆。
雲太醫從產房裏出來,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大夫,我閨女怎麼樣了!”紀秀君的娘和肖折釉一起迎上去。
雲太醫的目光掠過他們,看向立在後面的霍玄,恭敬回稟:“這位夫人是大吉大利的命,險中求生,只是日後生產不利,切要好好調理。”
肖折釉長長舒了口氣。還好,還好……
紀秀君的嫂子桃花從產房裏出來,她雖然紅着眼睛,卻仍舊擺着笑臉,對自己婆婆說:“娘,秀君想看一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