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番外 花開
相對無言,到底是魏灼開口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裏?”
他之前在穎城待過,自然知道穎城當中發生的事情究竟因何而起,又是如何落幕,花枝與玄界有關,那麼這次空蟬派的事情,或許也是因花枝而起。
彷彿是知道了魏灼的心思,花枝看了對方一眼,搖頭垂眸道:“雖然我自知不是什麼好人,但空蟬派的事情,與我無關。”
魏灼並不理會她這句話,只再次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花枝還未開口,花晴便先明白了過來,她遲疑着出聲道:“之前玄界入侵空蟬派,空蟬派上下都遭受了大火,只有這片梅花林和我劍池附近這一片安然無恙,其實是姐姐你做的?”
花枝不置可否,花晴盯着對方的神情,似乎想要自其中分辨出些什麼情緒,片刻后,她笑了起來,低聲道:“果然是這樣。”
花枝淡聲道:“他也是空蟬派的弟子,曾經在這裏住過,我不想這裏有什麼變化。”
這個名字,花枝沒有說出來,但魏灼知道,他曾經在芙蓉客棧的大門外見過花枝,知道不久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而花晴也知道,花枝與風遙楚早年的故事,曾經是整個暮深院都知道的事情,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也曾經是眾人都羨慕的。
如今,玄界一戰,所有從前的弟子都回來相助於空蟬派,甚至今天夜裏的盛會,便是為了迎接眾位師兄師伯而舉辦的,所有人都回來了,空蟬派大概從未這般熱鬧過,然而在這樣熱鬧的時候,風遙楚卻不能到場,未免有些寂寥。
花枝是替風遙楚來的。
“姐姐。”花晴輕嘆一聲,上前道,“我想與你說說話,可以嗎?”
花枝微退半步,出聲道:“我只是來看一眼,馬上就走。”
花晴知道對方要走,誰也沒有辦法留住她,她微微遲疑,卻又隨即問道:“你打算去哪裏?”
“從我離開花家開始,我們就已經不再是親人了。”花枝聲音依舊清冷,“你應該知道的。”
花晴看來有些傷感,但面對着花枝這番話,她卻依舊搖頭道:“有些東西,不管你怎麼不願意,不管你怎麼否認,它還是在的。就像你當初不論如何避開風遙楚,他不也還是在你心裏,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嗎?你特地趕來這裏,阻止玄界破壞空蟬派,不也是因為你心中已經認為自己錯了嗎?”
“姐姐,你為什麼從來不敢看清楚自己的心呢?”花晴直視花枝,認真道。
花枝微微垂眸,眉目中看來滿是疲憊,她搖頭沒有說話,轉身打算離開。
花晴再次問道:“姐姐,我應該去哪裏看你?”
花枝頓住腳步,這次卻在沉默片刻之後,終於出聲回答了花晴的問題:“十洲。”
魏灼聽到這裏不禁微微挑眉,花晴又問:“那我可以經常去看你么?”
這次花枝沒有再回應,但花晴卻知道沉默就是她的回應。她看着花枝離開的背影,心情終於好了些,許多年的芥蒂,在這一刻總算是稍稍解開了些。
待到花枝的身影在梅花林當中消失不見,花晴才回頭對身旁的魏灼道:“你怎麼都不說話?”
自剛才開始,魏灼便沒有再開口,方才姐妹兩人交談,花晴無法去詢問,如今花枝離開,花晴才終於問了出來。魏灼神色複雜的看着花枝離開的方向,低聲道:“沒事。”
在這之前,魏灼並不知道花晴與花枝之間的關係,所以方才聽說的時候,才忍不住有些驚訝。
然而有些事情,卻又是花晴所不知道的。
比如穎城死了那麼多人,與花枝絕對脫不了干係,比如許多事情,都是花枝一手造成的,又比如當初瀛洲的爭鬥,也有着花枝的一份。
但這些事情,魏灼並不打算告訴花晴。
對於花枝來說,她所做的事情,大概已經為她帶來了最大的痛苦。
“我們走吧。”魏灼想了想,出聲道,“去那個……什麼湖……”
“星霜湖。”花晴應了他的話,提起此事乾脆一把捉住了魏灼的手,拉着他往梅花林外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此間,夜幕漸漸降下,空蟬派便在這夜幕當中,迎來了數十年來最為熱鬧的夜晚。
。
然而有人熱鬧,有人卻沒辦法享受這樣的熱鬧。
比如自己在自己胸口捅了兩刀,如今拖着個受傷的身體不得不待在房間裏修養,不能去外面與眾人一道喝酒談天的某人。
慕疏涼在房間裏至覺得無趣極了,他靠坐在床上先是看了半本書,隨後又聽見外面傳來煙火的聲響,他便也坐不下去了,不顧胸口還有個剛被魏灼縫好的傷口,直接披衣下了床,趴在窗口看起了焰火。
五光十色的焰火佈滿整個天空,慕疏涼托腮一面看着,一面在心中數着數。
就在他從一數到十的時候,閣樓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響動,旋即便是一道身影從窗外輕輕地飄了進來。
慕疏涼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正欲對那突然闖進來的人開口,卻聞得一陣芬芳,他細細一看,才發覺進屋的人手中,正捧着一束桃花。
雲衿將桃花遞到慕疏涼的身前,小心整理着那束花道:“不知是門派哪位前輩種的花,從前因為空蟬派終年下雪的原因,這花一直沒有開過,現在因為玄界那一場火,那桃花終於開了。”她笑了笑,慕疏涼卻覺得那笑靨比桃花還要好看,她低聲對慕疏涼道:“大家都看慣了白梅,好多人還沒見過桃花,所以今日桃花樹邊很熱鬧,大家一面喝酒一面賞花。我想到師兄沒機會看,就摘了一束回來。”
慕疏涼接過花,亦是笑到:“他們都散了?”
“還沒,舒師伯說他好不容易有機會喝酒,自然要大醉一場,所以現在正拉着師父和幾位師兄喝酒呢。”雲衿搖頭道。
慕疏涼自然明白為何雲衿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裏,他抬眸看着雲衿道:“你怕我一個人太無聊?”
雲衿這次沒有立即回應,只是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將這花插在花瓶里吧。”她說著便又從慕疏涼的手中接過花,旋即放入了屋內的花瓶中,待整理好就,回過頭來,才見慕疏涼正托腮認真看着她。
雲衿迎着他的視線,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我想到,這麼多年以來,真是很少有機會這樣與師兄好好的待在一起,什麼也不用去考慮,什麼也不用去管。”雲衿緩聲道。
聽着雲衿這話,慕疏涼也心有所感,兩人自相識到相伴,似乎永遠都伴隨着無數的風波,而跨越這麼多年,兩人能夠好好相處的日子,不過屈指可數。
所幸這一切都過去了,將來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很多的日子,能夠相伴相隨。
“師妹。”慕疏涼這般說著,抬眉道:“扶我一下好嗎?”
他這個時候實在是不得不嫌棄起自己這破身體,因為傷勢的關係,他不過是在窗口吹了一會兒風,坐了一會兒,現在就已經沒力氣再自己站起來了。
雲衿聽到慕疏涼這話,連忙過來,將慕疏涼扶回了床上。
然而將人扶過之後,雲衿卻並未立即鬆手,慕疏涼也未曾鬆手,兩人視線相對,兩手交握着,半晌的靜謐對視后,慕疏涼坐在床上,微微揚起臉,勾着雲衿的脖子迫使對方俯下身來。
以慕疏涼這副身軀如今的狀況,自然是沒什麼力氣,但云衿怕自己力氣太大將慕疏涼胸口傷勢崩裂,於是不得不附身遷就。
這般下來,她動作不穩,便被慕疏涼牽連着跌了下來,然後唇瓣觸碰到另一份溫軟,輕輕觸上了慕疏涼的唇。
兩人唇齒相纏,屋中頓時安靜下來,唯有窗外暖風飄過,屋內燈燭搖曳,桃花的香味瀰漫了滿屋。
糾纏過後,雲衿面色已泛起緋紅,然而她卻認真注視着眼前的人,似乎要將這五十年來的思念都盡數找回來。
“師兄。”雲衿輕嘆一聲,不禁抬手落在了慕疏涼的頰邊。
慕疏涼麵上依舊含着笑意,淺淺應了一聲,便要再開口,然而便在此時,一陣敲門聲又從外面響了起來。
慕疏涼與雲衿動作同時一頓,然後神情複雜的往那依舊被人拍動着的大門望去。
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道:“小慕,知道你無聊,我們來陪你啦!”
雲衿:“……”
慕疏涼:“……你走。”
慕疏涼自然不會當真趕走來人,雲衿鬆開慕疏涼,起身打開房門,便見楚輕酒與蘇羨夫婦正站在外面,楚輕酒面上堆滿了笑意走進來,看着屋中的氣氛,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忍不住與身後的蘇羨相視一笑,笑容里滿是玩味。
雲衿面上頗有些不自在,倒是慕疏涼臉皮極厚,絲毫看不出端倪,只對楚輕酒出聲道:“你來這裏就是為了看着我傻笑?”
“當然不是,給你送葯來了。”楚輕酒隨手將葯放在桌上,又忍不住看了雲衿一眼道,“本以為你無聊想來跟你說說話,誰知道你看起來不但不無聊,好像還挺忙的。”
慕疏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來都來了,當然不急着走。”楚輕酒這般說著,似乎又聞到了屋子裏熟悉的味道,一看之下果然從桌上見到了花瓶中的幾支桃花,他看着那些花,不禁笑了笑:“看來是雲衿給你送來的?”
“嗯。”慕疏涼隨口應了一句,楚輕酒眸光微微一亮,又笑問雲衿道:“雲衿姑娘喜歡桃花?”
雲衿沒料到楚輕酒會突然詢問自己,她事實上與這夫妻二人並未有什麼接觸,所知道的不過是他們兩人都是慕疏涼的老朋友,且有着神魔的身份,實力皆是十分高強。此時聽見楚輕酒開口,雲衿這才輕輕頷首道:“空蟬派終年白雪,從未開過桃花,所以忍不住想多看看。”
楚輕酒忍不住笑了起來,很快朝着雲衿攤手,掌中正開着一朵粉嫩桃花。
“這個不難,我可以在這空蟬派里開一座桃花林,天天開花給弟子們看。”楚輕酒挑眉笑到。
雲衿一怔,有點沒明白對方的意思。
蘇羨在旁默然看着,到這會兒才終於忍不住出聲道:“他早年為了來魔界找我,附身成了個桃花妖,後來不知道怎麼就養成了喜歡到處開花的毛病。”
雲衿:“……”
雲衿自然不想看楚輕酒開花,相比之下她更想看慕疏涼。她將方才楚輕酒二人帶來的那碗葯端了起來,來到慕疏涼身旁道:“師兄,該喝葯了。”
慕疏涼縱然有着天神的魂魄,然而身體到底是個凡人的軀體,生病受傷自然需要喝葯。慕疏涼就着雲衿的手喝了一口,才隱約覺出些不對來,微微蹙眉看向楚輕酒道:“這葯不是魏灼開的?”
楚輕酒不禁一笑,抱着雙臂站在一旁道:“你竟還能分得出來。”
“自然。”慕疏涼這才道,“是非煙來了?”
雲衿原本在旁邊靜靜聽着兩人交談,到這時候才聽明白慕疏涼口中所指的人究竟是誰。
非煙,中原叫這個名字,又極有名氣的人只有一個,便是八大世家當中靳家的少主,中原神醫聲名赫赫的靳非煙。
八大世家素來交好,看慕疏涼明傾楚輕酒等人的關係就知道了,而靳非煙既然是八大世家的人,又與慕疏涼等人同輩,自然也應與他們關係不錯。
雲衿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因為就在慕疏涼話音出口之際,一行人談笑着,又從門外走了進來,原本便不算寬敞的房間,此時便顯得更加擁擠了。而這群人里,其中一人正是方才慕疏涼所提及過的神醫靳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