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8.第八章

“胡適這小老兒,算盤打得挺響,姐姐可千萬不能聽了家人唆使,應下這糊塗事情。”

一次賞花宴,倒是叫德寧縣主與王韻然關係親近,平日裏總互贈些物件兒,難得今日天氣好,更是相邀出來游湖,可惜本來好好的心情,卻被近日鬧出的一樁笑話攪合了。

王韻然入京不過半月,如今在長安怕已是人盡皆知,還得多虧這個胡大人。王延喜與胡家老么在酒肆發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爭執中傷了胡楚凡左眼,按理不過是個對簿公堂的小案子,胡大人卻非鬧到陛下跟前去,卻也不要處置王延喜,只說兒子傷了眼睛,日後說親太難,該由王家賠個姑娘嫁到胡家來。

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先例,之前武寧侯府小公子被吏部尚書周家的長孫推落河裏,有驚無險,總算撿回了性命,武寧候也曾在陛下跟前鬧過,最後是周家賠了個嫡女過去才作罷。胡家如今是想效仿武寧侯府,幫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娶個賢良淑德的美嬌娘,王家百年的世家大族,王家姑娘的氣度教養自然不輸京中貴女,是最好不過。

“你怎一點不擔心?我聽說胡家看中的就是姐姐你,說是王大儒的女兒,該是王家最好的。”德寧繼續說著:“胡家那些個少爺都是不學無術,又丑又矮的,那胡五日日都出入花街柳巷,京里誰不曉得,各府姑娘說親時,都得避着些他,尤其胡家老三,更不是個東西!”

說起這人,德寧更是恨得牙痒痒,對王韻然嫁到胡家的事情更加氣憤:“總之胡府這樣的人家,不能嫁。”

王韻然斟了茶遞給德寧,正好她說得累了,一口飲下,才聽王韻然笑說著:“那都是胡家一廂情願,我不會嫁的。”

德寧卻還不放心:“當初周家姐姐也是不肯嫁,卻怎麼也抵不過家族壓力,武寧候世子病怏怏的,周姐姐能熬過這兩年已是大幸,卻不知何時就得守寡了。”

確實,一個嫡女,再怎麼千嬌百好,總抵不過長孫仕途重要,王家若是老太太和大伯父還在世,或會來勸解她一二,如今是二哥當家,這樣賣姑娘的事情,斷斷是不會有的,遂道:“放心,家裏兄姐都疼惜我。”

“我聽嬤嬤們說起過洛城王家,聽說可了不起,出了好些個大儒,看姐姐這般說,王家倒真是很好的。”說完,安慰去王韻然:“胡適那老頭我在表哥府上見過,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我看他挺怕表哥的,若他還這般胡攪蠻纏非要為難你,我就去請表哥幫忙。”

德寧拍着胸脯抱着,王韻然心中感激着,眼前這個姑娘絲毫沒有縣主的驕縱,待人對物都是真誠,與靜安公主確一點不像。

“這事不必煩着安平王,陛下英明,卻也逼不得我王家嫁女之事。”

德寧點頭:“也是姑娘趁陛下旨意沒下,趕緊定一門親事,到時胡家也沒轍。”

王韻然只是笑笑,如今胡家將事情鬧到這地步,京里誰還能來說親,況且她得罪了太子妃,榮國公府也不可能看着她定一門好親事,這些,她自不必與縣主說白。

突地,兩船相撞,船身悠悠晃了晃,才是平穩。被桌上茶水灑了襦裙,德寧騰地起身,罵道:“怎麼開船的!”

船夫趕緊在外頭回話:“是胡將軍的船撞過來,我們閃避不及。”

“胡楚玉!”德寧咬牙切齒,拉過王韻然:“走,我幫你算賬去。”

-

兩船頭緊緊靠着,在下人攙扶下,德寧登上胡家遊船,意外的,胡家船上下人對德寧縣主很是熟悉,紛紛讓道,待到船艙,德寧先聲奪人:“本縣主的船也敢撞,好大的膽子!”

進去,才發現船上不僅僅是胡楚玉,三人圍坐着喝酒,對德寧這一嗓門見怪不怪。

“可不是,湖上這麼多船隻,偏偏就撞上德寧縣主了,楚玉,你這船莫不是長了眼睛?”說話的是武寧侯府世子段卓晏,謝青棠嫁到武寧侯府時,王韻然曾遠遠見過他一面,都說世子體弱多病,如今看着,確有些面色蒼白,尤其他面前坐着的兩位都是戰場上浴血廝殺的大將,更將人襯得病弱。

“縣主何必生氣,既是偶遇,不如一同坐着喝兩杯,正好安平王也在。”胡楚玉命人備了桌子,擺上吃食,將縣主與王韻然請着入座。

此人面如冠玉,實難與德寧口中又矮又丑的胡家少爺聯繫起來,看着似斯文書生,聽說戰場上頗為英勇,尤為睿智,被奉為安平王麾下第一軍師,陛下曾幾番在大殿上誇讚。他與安平王倒是投契,聽說這些年安平王的幾次大捷,這位軍師居功至偉。

德寧看見有外人,氣焰已壓了不少,再有安平王,更是安分許多,坐下后,眼珠子直溜溜盯着吃食,漫不經心道:“表哥沒空理我,倒有時間與這些人喝酒。”

“這些人”語氣加重,胡楚玉卻不生氣,看着吃得正歡的德寧,唇角微微上揚。德寧心思大,王韻然卻是注意到,德寧桌上的吃食與其他人不同,添了她最喜歡的桂花糕。

“這位就是如今京里議論得沸沸揚揚的王家二姑娘?”

段卓晏看着王韻然,頗有些興緻地打量着,王大儒的女兒,總叫人好奇幾分,遂朝胡楚玉開着玩笑:“你家老五倒是因禍得福了。”

“外頭一些風言風語,世子只一聽便罷,不必當真。”王韻然開口說著。

聽罷,段卓晏微微訝異,對王韻然更生出幾分探究,胡楚凡卻是抿唇不語,倒是德寧先斥責:“莫要欺負了王姐姐,王姐姐已是說了親事的。”

端着酒杯的右手微微一頓,從二人進入船艙就一直一言未發的安平王卻是開口道:“才被蔣家退了婚事,不過幾日,又說了下家,王姑娘好生厲害。”

德寧本意是打發了胡楚玉,想叫胡家死了心,卻不想讓王韻然被嘲,一時有些歉疚,王韻然卻是安撫着德寧,道:“韻然婚事如何,不勞安平王費心。”

一杯酒入肚,安平王冷笑:“王姑娘抬舉自己了。”

總覺着氣氛有些不對,段卓晏看向胡楚玉,胡楚玉卻是笑笑,對王韻然道:“王家欠五弟一隻眼睛,就這麼算了不成。”

“當然不行,左眼還是右眼?你們拿去便是。”

一個姑娘家,將這話說的輕描淡寫,連胡楚玉聽着都訝異,王家這一輩子嗣單薄,聽說除了如今的家主王延卿,便只剩王延喜一個兒郎,在王韻然眼中,卻也不甚重要?

“王延喜的債,當然自己去背,王家沒有那些父債子償,賣女護子的荒唐事情,要叫胡大人失望了。”

胡楚玉笑了笑:“既是這樣,我胡家失禮了,敬姑娘三杯酒,當賠個不是。”說完,叫人給王韻然斟滿酒,存了些故意,縣主跟前的不過是花釀,並不醉人,可王韻然的杯中酒卻是從西北帶回的烈酒,一般男子喝下去都夠嗆,何況女子。

王韻然執杯,卻被突來的聲音打斷:“她不會喝酒。”

段胡二人詫異看向安平郡王,安平王卻是自顧自斟酒,彷彿剛才什麼都沒說。段胡二人和安平王交情頗深,再聯想之前二人的對話,已猜出幾分,心中震驚更甚,對王韻然愈加的好奇,卻也不敢再為難。

哪曉得王韻然卻是豪爽,連着三杯酒下肚,道:“涼州的小烈口。”

長安人不太喜歡這樣的烈酒,喝的人少,能說出酒名,已叫大家驚訝,再看姑娘面不改色,想來酒量頗好,忍不住看了眼安平王,卻看他捏着酒杯,手中青筋分明,看着王韻然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憤懣,段卓晏小聲朝胡楚凡道:“看來你爹這如意算盤打錯了。”

胡家這個媳婦定是娶不到的,怕還得惹出麻煩來。

“什麼酒,很好喝嗎?”一旁德寧毫無察覺,好奇地聞了聞,酒味沖鼻,便起了興緻要嘗,酒才到唇邊,已被胡楚玉搶過喝下:“記得靜安公主不許縣主在外喝酒。”

搬出母親,德寧只得抿唇,可憐兮兮看向安平王,可安平王眉頭深鎖,根本不曾注意到縣主討好的視線。

一直到遊船靠岸,艙內氣氛都是微妙,安平王異常的安靜,酒杯不離手,一翻下來,已經喝了好幾壺,胡楚玉索性只和德寧鬥嘴,倒是段卓晏尷尬得很,又不敢和王韻然說太多話,一個人悶得很,心中悔恨,早知道還不如在家陪着夫人,出來受這麼一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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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子府已有些晚了,怕姐姐斥責,王韻然小心翼翼回去,芷茵閣卻安安靜靜地,進屋后才是詢問起梅子。

“良媛怕不知姑娘回來得晚,今日太子發了脾氣,良媛一直陪着。”

“怎麼?”王韻然灌了一大口茶漱口,將口中酒氣壓下。

“應是朝堂里的事情,奴婢也不曉得,只聽見屋裏提及什麼將軍,還有安平王。”

又是安平王,王韻然只覺頭疼,也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當年在涼州,她與爹爹斗酒時,酒量要比現在好得很,果真是太多年沒喝過烈酒了。

“姑娘還是少和德寧縣主往來吧,畢竟公主府與安平王關係親厚。”梅子猶豫着,還是說出。

公主府與安平王府之間,何止親厚,安平王雖是永王長子,卻不是永王妃所出,永王妃善妒,比起現今的太子妃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年安平郡王生母便是叫永王妃毒殺的,連安平王也不放過,好在他命大躲過一劫,靜安公主心疼侄兒,害怕侄兒再被加害,便將人接到公主府養大,也正因此,當年永王謀逆時,連肅王都受到牽連,而長在靜安公主府的安平王卻是逃過一劫。

如今的太子卻是因着永王與肅王一死一貶,才有的今日儲君之位,本來高枕無憂,偏偏安平王這些年屢立戰功,得陛下器重,陛下年事漸高,對這個永王遺孤突地愈加憐惜,諸事都縱着他些,好在太子多年勢力盤根,也不是安平王一些軍功和帝寵可以動搖的,只是二人而今在朝堂上的矛盾漸漸凸顯。

“知道了。”王韻然躺靠在床榻上,淺淺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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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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