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你壓着我了。”那一瞬胸腔的疼痛差些沒叫王韻然背過氣去,咬牙,終是說出這麼一句。
趴在王韻然身上的陸晉良這才側過身,滾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十四歲的陸晉良個頭瘦小,並不算重,他蹙着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那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倒是扶我一把呀。”
陸晉良看着跟前呲牙咧嘴的王韻然,有些猶豫,卻是遲遲沒有伸手。
“算了,就是個小心眼的男人,不指望你了。”疼過勁,王韻然自個爬了起來,嘴裏絮絮叨叨:“雖說我是戲弄過你幾回,可咱們終歸是鄰居不是,今兒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被那幾個山賊綁了去,也不知知恩圖報。”
說罷,環顧了四周,她平日裏雖常偷溜出府,卻也只在洛城集市裡轉悠,城外的山林子她自然不熟,如今掉在這麼個山谷里,又挨近傍晚,得趕緊尋路回去才是。
見王韻然起身要走,身後陸晉良開口喚了她一聲,王韻然回頭,看陸晉良憋紅着臉,卻一句話不說,便不再理會他。
日頭漸漸西移,落在山的背後,陸晉良看着王韻然愈走愈遠的身影,低頭,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抱過右腳,這麼小小的動作,卻是鑽心的疼痛,剛才從山上滾下時,怕是摔斷了腿。
嘗試着慢慢起身,幾次反覆,愈加疼痛難忍,卻也只得咬牙,等天黑了,山裡不知有怎樣的蛇蟲鼠蟻,不能久留。
“都這般了,還不老實,趕緊坐好。”
聲音從頭頂上傳來,陸晉良抬頭,看着去而復返的王韻然,微微訝異:“你不是走了嗎?”
“好不容易找到的。”王韻然沒有回答他,只是丟過來幾塊窄長卻平整的木塊,繼續道:“摔了腿,手總是好的,將木塊綁在腿上固定住,別亂動,不然回城裏找了大夫,腿怕是也要廢了。”
陸晉良還有些反應不來,看了眼木塊,又看着王韻然,道:“你怎麼曉得……”
“我聰明唄。”王韻然應了聲,便坐在一旁等着陸晉良,可愈看,愈不能過眼,陸晉良動作笨拙得很,幾塊木板硬是被他捆綁得七扭八歪得。
“還真是什麼都做不好。”王韻然上前,在陸晉良跟前蹲下,抱過他得右腳,陸晉良下意思喊疼,王韻然雖是嗤了聲,動作卻柔緩得許多。
解了自己腰間得細帶,幫陸晉良將木塊綁好,便聽見陸晉良肚子咕嚕嚕響,抬頭,陸晉良已是臉頰泛紅,不知是因為肚子得不爭氣,還是其他。
“你今天怎麼也來寺里上香,可是有要祭拜的人?”未打破尷尬氣氛,陸晉良尋了話題問着。
“我說我跟着你來的,可信?”王韻然仰頭,她每次有脾氣時,眼睛總喜歡半眯着,陸晉良最熟悉不過,遂縮了縮脖子,不再回話,直到多年後,才知當時她說的不過實話。
此時天已經暗了,山上覓食也不是她們有的本事,王韻然將裙子打了個結,隨後轉過身,半蹲在陸晉良跟前,將後背留給他,道:“上來吧。”
陸晉良一愣,立即搖着頭,信誓旦旦道:“堂堂男兒,豈能讓你個小女子來背我。”
王韻然當真就起身了,朝陸晉良眨巴了眼睛,說著:“那你自己走唄,聽說山裡晚上很多豺狼,不知到時你跑得快,還是狼跑得快。”說完,看了看陸晉良得右腿,又道:“看在咱們時鄰里得份上,明兒我會叫板栗來給你收屍,呀,怕那時候只剩骨頭,連板栗都認不出來了。”
“你!”陸晉良打了個寒顫,有些膽怯看了眼四周,卻又再拉不下面子,只挪動着唇瓣,半晌不出聲。
王韻然曉得他意思,剛不過揶揄他幾句,見他害怕了,才道:“我經常背我三弟,雖說你長三弟好些歲數,我看個頭也差不了多少嘛。”
那是陸晉良生平第一次被女生背着,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回想他來洛城的日子,並不長,卻已見過她笑,見過她哭,見過她的乖張與霸道,他以為自己是討厭她的,直到這一刻,當月光灑在他們周身,風中瀰漫著她淺而緩的歌聲,他才曉得,他是喜歡她的吧,所以,每每她戲弄他,他才那樣生氣......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那時,他只希望回城的路遠些,再遠些,她的步伐慢些,再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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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然!”念着她的名字,陸晉良驚坐起身,眼前那裏有王韻然的身影,可剛才的歌聲,總覺那樣真實。
“王爺不覺着疼嗎?”孫依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訝異看着坐起的陸晉良,又看了看他周身的傷。
對了,馬車!陸晉良很快反應過來,掀開覆在身上的被子,起身:“馬車呢,阿然呢?”
孫依依此時嘴巴已經不自覺張大了,看着站起的陸晉良,不禁懷疑起剛才大夫的話,看陸晉良就要出去,趕緊回著:“馬車墜落時摔壞了,阿然是什麼?那匹馬嗎?它摔死了。”
“不是,馬車裏的人。”見孫依依曉得情況,陸晉良停步,伸手抓過孫依依,問道。
“馬車裏的人?王爺說我嗎?謝王爺關心,我沒事,崖下有人救了我。”
“馬車裏是你?沒有別人了?”陸晉良蹙眉。
“沒有了呀,就我一個。”孫依依說完,有些看不明白陸晉良的神情,只覺有些可怕,便朝外頭喊着:“檀兒姐姐,王爺醒來了。”
這一聲,卻是讓陸晉良猛一抬頭,隨着房門推開,王韻然迎着夕陽,,緩步走近,她的臉龐在夕陽籠罩下有些朦朧,卻是他記憶里最深刻的樣子。
“阿然……”才喊出,便看見王韻然身邊,一同走近的王延卿,微微蹙眉,他怎會來!
二人看着站立的陸晉良,也微微訝異,“這是山下的一處小木屋,王爺從崖上跳落時,摔了腿,這兩日最好別下床走動。”王韻然邊說著,又對一旁王延卿道:“不過,看王爺這般,或許傷勢不重,要不派人將王爺送回驛館去?”
見着王韻然安然,他已放心,陸晉良這才感知着右腿鑽心般的疼痛,當即往前邊的王韻然身上倒了過去:“呀,疼!”
大夫來看過,說是骨頭都錯位了,自然該疼的,可看着這般撲過來的陸晉良,王韻然只覺着那裏不對,卻也無法,只得抬手將人圈過,扶住。
陸晉良整個人掛在王韻然身上,有些挑釁地朝王延卿看了眼,而後便開始嚎叫起來:“好疼呀,這腿怕是斷了,怎麼辦,阿然,以後你可要做我的拐杖。”
“王爺身邊這麼多下人,那裏要我來做拐杖,我看還是將王爺先送回驛站吧。”王韻然扶着陸晉良坐回床榻上,很是費了些力氣,微喘着說道。
“不行,回驛館一路上難免顛簸,到時更傷腿,我看我就在這裏養傷是最好的。”這般說著,已抓住了王韻然的手不肯松,王韻然掙脫不開,求助般輕喚了句:“二哥。”
“你想起來了?”陸晉良大喜。
王韻然搖頭,問着:“王爺怎好好地從崖上跳下?崖雖不高,王爺這般,也很是危險。”
陸晉良想回話,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他該如何說,他若說,他害怕失去她,馬車墜落的那一瞬,他只想陪着她,她可會信?馬車裏原就沒有她......
“王爺既然已經醒了,有依依在這兒照顧着,應該無礙,韻然的身體也還未大好,大夫還在外邊等着。”王延卿上前,說道。
對於這個大舅子,陸晉良顯然不很喜歡,他握着王韻然的手更緊了幾分:“韻然身子不好,趕緊叫大夫進來瞧瞧,我行動不便,孫姑娘與本王不熟,不知本王喜惡,自沒有本王側妃伺候得舒服。”
王延卿看了眼二人,終是點頭:“既如此,韻然便留下吧。”說完示意孫依依與他一同出去。
“二哥。”王韻然喊了句,卻沒將人留住,只得無奈看着身邊已經纏了過來的人。
“本王渴了,夫人給本王倒杯水來可好?”陸晉良咧嘴,笑說著。
王韻然看了眼他的傷腿,嘆息一聲,正欲起身,陸晉良卻不肯鬆手:“王爺不鬆手,我怎麼給你倒茶。”
“你先應我,不會再從我眼前消失了。”陸晉良認真看着王韻然,眼神殷切,看得人有些不落忍。
王韻然點頭:“王爺腿好之前,我不會走開的。”
陸晉良這才鬆了手,看着王韻然走向桌前的背影,嘴角咧開,他心心念念的人兒,如今真實在眼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了。
“王延卿說你身體不好,可是受傷了?”喝了茶,陸晉良問着。
王韻然搖頭:“沒什麼,在冬青頂的時候,得了一副藥方,說是能治好我的失憶症,便一直在吃着。”
“你若都記不得,卻怎麼知道王延卿?”
“說也奇怪,第一次見到他,便覺着是認識的,二哥見我想不起許多事情,本想帶我先回洛城,我在洛城生活了許多年,應能幫我憶起過往,只是沒想到我才離開,賀蘭族便遭了毒手,趕去時已經晚了一步,因放不下依依,二哥的人暗中打聽,才探得林成蹤跡,便命人在崖下做好準備救依依,只是不知王爺也跳了下來。”
王韻然說了許多,陸晉良卻沒有細聽,只反覆迴響着第一句話,半晌,吶吶道:“你忘記洛城的所有,卻還是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