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食髓
議政殿內,韶瞿展督王拓跋聞正求見大祇皇帝婁凜,商討些什麼。
“展督王是說韶瞿平安公主去了麟王府上,且大半天才離開?”高堂上坐着的正是婁凜。絳色金龍紋帝袍,映着逼人威嚴的氣勢。神情莫測,看向稍下位置的拓跋聞。
拓跋聞身形不若一般韶瞿人特徵那般高大,饒是放在中原地區,也算不上高的。且面容五官有些扭曲畸形,除卻那雙湖蘭的雙眸入得人眼,其餘看了讓人有些不適。拓跋聞卻是站得挺直,眼中儘是倨傲算計。
拓跋聞倒是如傳聞中一般,不論是面容或是心理,扭曲着。過分自尊自傲之下埋着殘*暴與自卑。
“麟王殿下少年將軍自是人中龍鳳,傾心於他的女子定是不少,”拓跋聞並未直接迎上婁凜的問話,而是旁敲側擊說些什麼暗示婁凜,“想來前些天的宴會,平安公主便有着些許傾慕麟王殿下。”
“展督王此次前來就為了向朕讚揚麟王一番?”婁凜面上似笑非笑,雙眼微闔,折出懾人杳色,又合著眼角深刻的紋路,便是從骨子裏震懾而出的神威之氣。
拓跋聞牽起一側嘴角,很是滿意婁凜這般反應,終是進入正題了。
“大祇皇帝陛下說笑了。想我韶瞿平安公主與大祇麟王殿下正是適齡年紀,若韶瞿與大祇能由此結為秦晉之好,也算作一段兩國間的佳話。”
原這韶瞿打的這等注意。
婁凜眼底掠過肅殺,眉頭不可察覺地一皺,有些不耐之意。卻在他人未察之時,斂了去,掛上僅皮面上的微笑,眼底依舊冷峻凜然一派。
婁凜聲音沉穩,並無過多波瀾起伏:“展督王所說不無道理,朕當會思量考慮。”
“乞請皇帝陛下慎重考慮,本王便先退下了。”拓跋聞自然知道這和親之事,一時半會兒作不得甚結論,便語及此作罷。
不過這態度令人不由深究。說著恭敬的話語,可姿態很是不屑,竟是在皇帝面前亦是自稱“本王。雖說身為韶瞿王爺,但這等級尊卑卻是絲毫沒有。也不知是慣於如此,還是故意為之。
注視着拓跋聞邁出議政殿的身影,婁凜臉上驀地生出怫然之色,眉頭鎖着,目中全然是輕蔑的怒意。
婁凜嘴邊刻着嘲諷,怒極訕笑道:“韶瞿不過拳拳一隅之地,竟是妄想與我大祇結親?野心倒是不小。”
殿內除開婁凜,便只有一旁候着的太監總管胡元修了。
婁凜這番話亦是說與胡總管聽的。
胡元修雖是位老太監,但跟在一國帝王身側服侍多年,也很是有大局觀念的。適時會與皇帝婁凜一些建議。
“陛下,韶瞿常年受着中原池越國侵擾,不過想通過和親得我大祇庇佑罷了。但想着韶瞿位於西域地區。若真由此交好,確是有利無弊的。”胡元修躬身婁凜一側,緩緩開口,細細分析。
“可韶瞿看上的是十一,竟是打起了麟王的主意。”婁凜突然聲音拉高,有些氣急,一掌拍在案桌上,連是胡元修也一驚。婁凜緊抿嘴語氣稍平穩些,“那位平安公主,若只娶來於十一作個側妃,也未嘗不可。麟王妃的位置,她——現在擔不起,今後更是擔不得。”
胡元修隨了婁凜這般多年,全然能想及自家皇帝陛下作何想法。
“怕是韶瞿不願了。”胡元修低聲道。
“哼,心大。”婁凜眯起雙眼,目光竟如利爪尖銳,“這是韶瞿提出的和親,可不是我大祇想娶的。”
胡元修盯着仔細注意婁凜神色變化,語氣有些猶豫:“那依陛下之見,這和親之事……”
“大祇,朕說了算。”婁凜語氣加重,殺伐之氣斥溢而出,“和親?朕說了算。”
這幾日,下了早朝,婁止得空便往清風苑去了。
“這宮裏宮外可都是在傳,韶瞿此次有意與大祇和親。展督王便是指名道姓欲擇你娶那平安公主的。”唐律修長皙白的手指有一下無一下地敲打着案幾桌面,看着婁止的目光裏帶着些戲謔之意。
今日暖陽正好,不燥不悶,又和着徐徐陣陣颯颯清風,很是適合坐在窗前覽書談樂。
“說這糟心事作甚我只娶我心上之人。至於是何人,謹之你可最是清楚不過的。”婁止坐在唐律身旁,也不講唐律此番話放於心上。卻是有些好奇唐律怎的突然提及此時,轉而湊近邪邪一笑,“怎的?謹之這般說著,可是吃醋了?”
唐律敲打桌面的手一頓,只覺得十分好笑,抬眼注視着婁止。笑着開口問道:“我何時會吃這等閑醋?你臉皮倒是十分的厚。本是夠厚了,還直往上貼金。”
婁止也是直接不管唐律的踏謔調侃,回想起些個往事,衝著唐律挑挑眉,笑道:“謹之你這話可是說不準的。當初皇后將驚蟄送我殿中之時,你敢說你並未吃醋。當時你那副不待見我的模樣,我可是一清二楚地記到現在。怎的都忘不掉。”又靠近唐律些,在唐律耳邊低聲喃喃,“那冷峻帶着氣焰的神情,我可是時常在夢中見到。”
唐律一時語塞。
怎的這人儘是記着些自己不願提及的事兒。
又隨即請輕輕推開婁止,唐律和顏悅色笑開:“那便是當我醋了,又當如何?你啊,儘是與我爭這些有的沒的。你人在這裏,心也在這裏,還能跑了”
“不跑不跑,”婁止聽得唐律這話,心中萬分舒坦愉悅,嘴角由自心底勾出笑意來,“自然是謹之在哪處,我便在哪處。”
唐律鹿眼盡柔光與滿足之色,又想到方才提及的不悅話題,才微微鎖眉,聲音頗顯冷清。
“可你有想過,若那位皇帝陛下真同意與韶瞿和親……”
“我定是不回娶平安公主的。”婁止驀地正色了些,截斷唐律的話。又覺着二人之間的氣氛並不很是快意,添上些玩笑之意,繼續道,“我可是沒有作阿心妹夫的打算的。”
唐律也因着婁止不着邊際的話笑了,語氣亦是輕鬆許多:“我與你說著這般嚴正的事情,你只道玩笑話。若到時你真拒娶平安公主,那可是抗旨不尊。”
“抗旨又是如何?大不了不作這皇子罷了。”婁止擺擺手示着自己的無畏,看在唐律眼中,面上看只覺婁止當真絲毫不在意。
唐律輕聲嘆息:“身在帝王家,可由不得你我任性的。”
應是想及自己雖為朗商皇長子,卻因着不受寵生生派來這大祇作質子,不也只能依着聖旨循了聖意。
不過,順從與認命,從來都是兩回事。
唐律順從皇命來到大祇,可不代表他就此認命。
“待到那般地步再說,隨意找處借口便是。我前頭可是還有好幾個皇兄未成婚,我便先和親怕是不妥的。”婁止將頭靠在唐律肩頸之間,又蹭了蹭,仔細分析思量,“不過我想,父皇應不會應允和親之事。這韶瞿不論國力或是財富,都是遠及不上我大祇的。雖就此拒絕和親之求不太妥當,但韶瞿畢竟位於西域,距大祇甚遠,驚不起甚風浪。再者,和親,可不是韶瞿此番來訪的目的。”
聽罷,唐律會心一笑,側頭將臉貼着婁止發頂。喉間隨着清越聲音流出顫出的震動,婁止感受得一清二楚:“你倒是將現下形式看得十分清楚。”
“嘿嘿,自是跟着謹之你學的。你這般智慧,同你待在一處久了,潛移默化罷了。”婁止抬頭對着唐律咧嘴笑開,甚是嬉皮笑臉。又環顧四周,疑惑問道:“今兒怎沒見着小明和唐果?”
便問的是殿中祖宗似的白毛小貓和話嘮似的藍毛鸚鵡。
“這會子天色不錯,日光正好。阿遙與心兒帶着那倆在周圍閑逛去了。”唐律笑着回答,又稍稍側頭問道,“說起這些個小東西,發財近來如何?”
提及婁發財那隻傻狍子似的灰毛狼狗,婁止就覺着有趣好笑:“吃得好睡得好,就是十分愛抓扯撕拉些東西。前些天竟是將月芽精心養着的花圃毀了去,可不得了月芽好是一頓教訓。”
“嗯,着實該教訓,得讓它長些記性。”唐律見得婁止講得眉飛色舞,目中柔光熒熒不滅,輕輕點頭應和。
婁止視線全然落在唐律臉上,墨漆的瞳眸之中只映得下唐律一人。
婁止:“謹之。”
唐律笑着:“嗯?”
婁止:“謹之。”
唐律微微歪頭,鹿眼之中有些不解:“作甚?”
婁止:“謹之……”語罷,驀地將唐律攬進懷中,緊緊鎖住雙手。婁止語中帶着撒嬌之意,便是知道唐律對他這套最是沒轍,“現下殿中只有你我二人,我們可得尋些事情做才好,莫要辜負大好時光。”
食髓知味。
婁止又正是這般血氣方剛的年紀,見了唐律便不由起了那些旖旎的想法。
“可殿外還有着些許宮人在。”唐律被婁止出人意料的動作驚住,不過婁止時不時就會如此,唐律也便習慣了。又想着外邊兒人多嘴雜的,婁止也出不了甚麼蛾子。
婁止張揚一笑,神情很是得意:“方才我進來之時,已是將他們都支走了。”
“你啊……”唐律只得無奈嘆息一聲。下一刻鹿眸精芒閃過,轉而輕笑,反問道,“你現下想尋些事情做?”
婁止聽唐律這樣問,眸中放光,閃爍着名為興奮的流光。
——有戲!
連忙疾聲應道:“對啊。”
“成啊,”聽得唐律出口的這二字,婁止便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正欲抱唐律去一旁的塌上,卻在下一刻被唐律潑了一桶冷水,“我這屋子也有些個灰塵之類不幹凈的東西,你若無事,便替我打整打整。”
這溫暖的天兒,婁止內心卻是冷得徹骨啊。
“那個…可不是有宮人做着這些雜事兒嗎?”婁止還未從唐律話中緩過來,下意識抬手指向殿門外,聲音放低了些,其中濃濃的失落倒是不假。
“宮人?方才你進來之時,他們不都被你支走了?”唐律臉上笑意正濃,眼底全然是捉弄婁止來的興緻趣意。
婁止現下這般反應,極是可愛的。
不過婁止卻笑不出來,當真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這力度還砸得不小,生疼!
“沒錯,就順着你指的方向,清風苑門側的小屋裏有着掃具之類的,你應是用得着的,自個兒去取吧。”唐律覺着程度不夠,再添上些火候,“你若嫌麻煩不想過去,用你這身衣裳擦撣內殿,我也是不介意的。”
婁止此刻只哭笑不得,眼神略帶上哀怨與委屈:“謹之……”
“嗯?覺得我的安排有何不妥?”唐律只昳然笑開。
“沒有,沒有不妥。我這便去。”婁止當然知道唐律這是故意作弄自己。不過,只要唐律開心,他婁止也就樂意被作弄。
唐律看着婁止向著殿外緩步邁去不怎的情願的背影,捂嘴笑道:“那我在殿內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