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交易

第二天，陸知禾又去了一趟I.K.娛樂，和維克簽了合同，維克告訴他，他可以預支五千塊的薪水，陸知禾雖然有點失望，不過想到接下來可以賺錢了，心中又安定了一些。

簽完合同，他回了學校，打算去把休學手續給辦了，還要和王瑞道個別。

辦完手續出來，已經是中午了，校園裏熙熙攘攘，陸知禾給王瑞打了個電話，就找了個樹蔭處等他。

“……知禾……陸知禾……”

這裏靠近食堂，人流比較多，陸知禾開始以為聽錯了，直到對方又叫了幾遍，他才聽清。

回過頭，陸知禾就看了季元，手不自然的緊了緊。

迎面走來的人身高腿長，五官俊朗，輪廓有些深邃，瞳孔顏色較淡，看起來不像是純粹的東方人。

他走到陸知禾面前，面帶驚喜，開口時口音有些奇怪，“知禾，真的是你，你最近去哪了，社團活動也沒看到你，王瑞說你請假了，出什麼事了嗎？”

陸知禾看到他關切的眼神，心中一暖，笑道：“謝謝關心，我沒事。”

季元身高接近一米九，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陸知禾，突然伸出雙手搭在他肩上，“真的嗎，不要騙我，我覺得你的眼睛裏有心事。”

陸知禾微微有些不自然，正好這時，王瑞來了，他假裝自然地拂開肩上的雙手，又道：“真的沒事，對了，確實有件事要說，我休學了，我們可能有段時間不能見面了。”

季元微微睜大眼，還沒開口，王瑞拔高的聲音響起，“你說什麼？你要休學？”

季元控訴地看着陸知禾，“休學這麼嚴重，你還說沒什麼事？！”

陸知禾笑了笑，“真的沒事，就是家裏有點事兒。”

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的波浪大捲髮美女走了過來，挽住了季元的胳膊，語氣帶着嗔怪，“不是說好在雕像那等我的嗎，我找了你半天。”說完她才注意到陸知禾和王瑞兩人，笑着打了個招呼，“你們也在啊。”

來的是季元的女朋友白姍姍，陸知禾眼神黯淡了一下，對季元笑笑，“別大驚小怪的，雖然不在學校了，但我還在晏城，今天我沒時間，改天再出來聚聚，我和王瑞先去吃飯了。”說完對白珊珊打了個招呼，拉着還在蒙逼狀態的王瑞走了。

季元看着陸知禾的背影，情不自禁往前追了一步，白珊珊拉住他，“怎麼了？我們也去吃飯吧。”

季元看着陸知禾消失在人群中的北影，不知道怎麼的，心中有些怪怪的，突然間失去了食慾。

他和陸知禾是在網球社認識的。

他是國外交換生，半年前來到這所大學，初來乍到，語言不熟悉，環境不熟悉，因從小熱愛網球而加入了網球社。

陸知禾網球也打得不錯，兩人搭檔了幾次，十分默契，就經常約着一起打球了。

陸知禾外語流利，懂得很多，兩人聊起來十分投契，季元在這裏難得找到一個可以和他毫無障礙交流的人，於是沒事就約着陸知禾一起打網球。

季元性格熱情，思想開放，比陸知禾大兩歲，非常照顧他，有時候好得連女朋友都吃醋。雖然陸知禾知道他只是把自己當成朋友，但相處久了，還是情不自禁地慢慢被他吸引。

王瑞勾着陸知禾的脖子，“怎麼突然要休學，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爸公司破產了。”陸知禾平靜地說。

王瑞聲音陡然提高，“什麼？”他頓了下，腦洞大開，“你......沒錢交學費了？你可以申請助學金啊，以你的成績小意思啊！”

陸知禾笑了下，沒有說出自己母親住院的事，只道：“家裏現在一團糟，雅雅也沒人照顧，我實在分不出精力，而且，我和I.K.娛樂簽約了。”

王瑞愣了愣，“啥？你說的I.K.娛樂不會是那個I.K.娛樂吧？”

I.K.娛樂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娛樂公司，就算普通老百姓，也基本都聽過這個名字。

“就是你想的那個。”陸知禾道。

王瑞瞬間被陸知禾轉移了話題，“牛逼啊，兄弟！你這是要當大明星了。”

“剛簽約而已，再說，明星又不是那麼好當的。”他也沒興趣當什麼明星，他只想儘快賺錢。

王瑞很興奮，“怎麼會，你這麼帥，想不紅都難啊，以後火了不要忘了兄弟我啊，不對，現在就給我簽幾個名，等你火了我拿去賣錢。”

陸知禾的回應是翻了個白眼。

王瑞被這事兒打岔，分離的情緒淡了一些，兩人下了館子，算是給陸知禾踐行。

王瑞舉着酒杯跟陸知禾碰了碰，“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陸知禾把酒喝盡，“真啰嗦，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王瑞呲了呲牙，也將酒一飲而盡。

吃完飯，王瑞把陸知禾送到校門口，陸知禾回頭看了看校園，過了會兒，轉過頭對王瑞說，“對了，我的事不要告訴季元。”

王瑞有點疑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行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王瑞看着他轉身，卻沒有動，陸知禾的身影漸行漸遠，王瑞忍不住喊了一句，“有事打電話啊！”

陸知禾擺了擺手，沒有回頭。

離開學校后，陸知禾本來打算回醫院，卻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稱是I.K.娛樂的總監助理，有點事想約他見面談談，就約在I.K.娛樂旁邊的一間咖啡館。

陸知禾有點疑惑，不過還是去了。

雅座很隱蔽，四周都有隔斷，擋住了外面的視線。座位上的人長相普通，衣着考究，帶着一副眼鏡，看着十分沉穩。

許朗遞給陸知禾一張名片，道：“這是我的名片，今天約陸先生來，不是為了工作的事，我是受人之託，想跟陸先生談一筆交易。”

陸知禾有些摸不着頭腦，看了看名片，和維克昨天給他的那張樣式材質一樣，上面印着許郎兩個字，下面的頭銜是董事助理，名片一角是I.K.娛樂的花體字。

許朗從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A4打印紙，遞給陸知禾，道：“我的委託人希望和陸先生簽訂一份契約，結婚契約。”

陸知禾比許朗想像中要淡定一些，他原來以為要費一番工夫才能讓他相信。

合同內容很詳盡，陸知禾花了十來分鐘才粗略看完，他起初只是好奇，看完了才發現合同擬的還像那麼回事。

兩年時間，甲方支付乙方三百萬，乙方與甲方假結婚。

越是有錢人的圈子，其實越是無奇不有，陸知禾見過聽過的事情，比契約結婚古怪的也不少，不過他並不打算答應，進娛樂圈是迫不得已，做這種事就超出他接受範圍了，要是被陸漸林知道得打死他。

許朗等陸知禾看完合同，道：“陸先生，恕我冒犯，我知道陸家現在有些困難，酬勞方面如果陸先生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可以提出來，如果對合同條款有什麼意見，也可以商量。”

陸知禾將合同推了過去，“對不起，我沒興趣。”

許朗並不意外，“陸先生，可以問下您拒絕的理由嗎？”

陸知禾：“一般人都會拒絕吧。”

許朗溫和道：“陸先生，您現在這麼年輕，兩年的時間對您來說並不長。”

陸知禾抱歉地一笑，“我覺得我並不合適，還是請您找其他人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許朗叫住想要起身離開的陸知禾，“如果陸先生改變主意了，可以聯繫我。”

陸知禾禮貌地點了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師容收到許朗信息的時候，正在聽她媽嘮叨。

師容媽小心翼翼道：“雖說陸家以前還算不錯，但最近聽說出了點事，兒子，要不……咱換一個，你看看，這個就不錯，長得也不比他差。”

師容退出短訊界面，沒看照片，笑了笑，“媽，我當然尊重您的意思。”

師容媽一聽感覺事情要遭，師容本就不願去相親，她現在挑剔，估計正遂了他的願，“不不，媽突然又覺得，咱們也不能那麼俗氣，兒子你說是吧？”

師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師容媽回憶陸知禾的資料，除了家世之外，人倒是挑不出一點錯來，長得好，又是重點大學，更難得的是聽說從小懂事，沒有一些有錢子弟亂七八糟的惡習。

她越想越覺得，除了陸家現在出了點事之外，陸知禾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門當戶對雖然好，但對師家來說也並非必要，重要的是師容好不容易鬆了口。

她起身上樓，回來的時候拿了幾張紙，“這是他資料，你看看，這孩子現在在B大讀大二，年齡是小了點，不過沒關係，要是你們合得來，咱們可以先訂婚嘛。”

師容笑了聲，“媽，說這個早了點吧。”他接過紙，隨便掃了兩眼，上面的內容他早就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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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知禾從學校出來后就回了醫院，醫生告訴他，初步手術方案已經確定下來了，手術費用三十萬。

三十萬對以前的陸知禾來說，不算什麼，但現在不同。

他早就琢磨過手術費用這個事，他可以變賣些東西，像以前一時興起收集的山地自行車之類的，他爸給他的卡還剩五萬，再加上他媽媽的保險，七七八八下來應該能勉強先應付。

雖然已經和I.K.簽約，但目前除了底薪，他很難有其他收入。維克告訴他，培訓周期大概半年，以後混的怎麼樣，就要看他自己的機遇了，混得好可以買億萬豪宅，混得差可能連飯都吃不飽。

維克說的陸知禾都清楚，他會簽約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他現在才大二，根本不可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工作。他媽的病如果有什麼反覆，以後就是個無底洞，還有雅雅，以後用錢的地方也多着，娛樂行業風險雖高，但沒有什麼比它來錢更快的了。

陸知禾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今天他媽不知怎麼得心情挺好，陸知禾就在醫院多陪了會兒。

陸知雅早就在王嫂懷裏睡得哈喇子直流了。

王嫂抱着陸知雅去休息，陸知禾上了二樓，然後隱約聽到了說話聲，他探頭看了看，書房那個方向有燈光透出。他想了想，往那邊走去，思索着怎麼跟他爸講手術的事。

走到門口，說話聲更清晰了，陸知禾聽出另一個人是程遠，他剛要推門，程遠拔高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陸總，您瘋了嗎，那筆錢動了，可是要坐牢的！”

陸知禾的手停在了半空。

陸漸林的聲音緊接着傳出，透着一絲疲憊，“這件事和你無關，你就當做不知道，小芸現在的情況，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程遠急道：“陸總，總會有辦法的，審委那邊不是有鬆動嗎？”

陸漸林語氣低沉，“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就按我說的去辦，把雅雅的護照儘快辦下來，醫院和學校聯繫的怎麼樣了……”

陸知禾再也忍不住，推門而入，“爸，你要做什麼？”

書桌旁的兩人停止交流，齊齊看了過來。

陸漸林轉頭對程遠道：“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說。”

程遠好像鬆了口氣，經過陸知禾身邊時，對他使了個眼色。

陸知禾走過去，語氣透着焦急，“爸，你要做什麼？剛才程叔說的坐牢是怎麼回事？”

陸漸林捏了捏眉心，“你聽錯了……”

陸知禾打斷他，“爸，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敷衍我，我都聽到了，你要動什麼錢，是不是會坐牢，媽媽馬上就要動手術了，你現在要做什麼？你要讓媽媽傷心嗎？”

陸漸林坐在椅子上，弓着背，彷彿被壓垮了脊樑一般，“知禾，你媽得了這個病，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我不能看着她出事……”

陸知禾還是第一次看到陸漸林露出這種脆弱的表情，他內心劇震，從小到大，父親在他心中都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堅不可摧。

他走到陸漸林身邊，蹲下身，仰起頭，小心翼翼道：“爸，您別擔心，今天醫生說，手術方案已經定下來了，媽媽狀態很好，手術成功率很高，您有沒有想過，要是您出了什麼事，媽媽該怎麼辦，別人都說病人的心情最重要，我求您了，就算為了媽媽，也別做什麼傻事。”

陸漸林嘆息一聲。

陸知禾抓住陸漸林撐在膝蓋上的手，“爸，您想想雅雅，雅雅還這麼小，您要讓雅雅從小就沒父親嗎？”

陸漸林抬起頭，看着陸知禾一臉着急，揉了揉他的腦袋，沒有說話。

夜深人靜。

陸知禾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毫無睡意。醫生的交代、陸知雅稚嫩的睡容、母親蒼白的臉、父親頹喪的身影、季元擔憂的目光，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里一一閃現，心中五味雜陳。最後，許朗的話和那份合同，浮現出來。

兩年，時間並不長，三百萬不多，但足夠買父親一個心安了。

陸知禾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