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狂風暴雨(三)
這是防盜,防盜時間是36小時,不需要補訂,稍微等等就好哦。曲叢顧道:“我承了你太多的恩情了,已經還不起啦。”
朱決雲卻道:“你已經還過了。”
這話對曲叢顧來講自然是沒頭沒腦地聽不懂,朱決雲也不再說,只是從他背後輕輕地推了一把:“走吧,去吃飯,吃完便要回去了。”
兩人在路上,曲叢顧心情好了起來,哼着小調隨意問道:“天下那麼多佛修門派,你為什麼選了要去伏龍山啊。”
朱決雲腳步一頓,苦笑道:“離家近。”
“……”
曲叢顧想到了朱家的情況,忽然懂了。
唉,誰活着容易啊真的是。
桌上擺得滿滿的盤盤碗碗,拉開四張椅子等着主客入座。
曲叢顧在伏龍山上吃了月余的齋飯,看着這一桌子的紅油辣湯忽然轉過頭來道:“哥哥,你吃什麼?”
朱決雲沖他笑了,笑中終於帶了些溫情。
兩人坐到桌前,曲叢顧是外人,自然不敢指手畫腳,於是偶爾看向朱決雲,感覺有些坐立難安。
朱夫人夾起一個澆了厚厚地汁的肉丸子放到了他的碗裏,關切道:“嘗嘗這個,是說這是京城名菜來着,不過怕是不怎麼正宗。”
曲叢顧雙手捧碗接過來,嘗了便規矩地道:“好吃,正不正宗我也不懂,好吃的便是正宗的吧。”
朱夫人高興地笑:“就是這樣,還不都是給人吃的。”接着又熱切地給他布菜,絲毫不管桌上的父子倆。
曲叢顧碗裏堆了滿滿當當的飯菜,他輕輕地在桌子下拽了拽朱決雲的衣角:“我看有那白玉豆腐還挺好的。”
朱決雲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曲解,拿起筷子在桌上一磕立齊,夾了豆腐放到他的碗裏:“喜歡便吃,客氣作甚。”
曲叢顧苦了臉,不再理他。
飯桌上喝酒怕是男人的習慣,朱老爺將酒盅倒滿,衝著朱決雲比了比。
朱決雲竟然也舉起了酒杯。
曲叢顧像震驚地松鼠,嘴裏咬着筷子上下打量他。
朱決雲一口乾下一杯酒,低頭看着他這樣眼睛快要掉出來的看着自己,笑着道:“怎麼,叢顧也想嘗一嘗嗎?”
曲叢顧趕緊搖頭,心裏感覺世界觀要崩塌了。
這年頭的佛修原來和和尚不一樣啊。
朱決雲和朱老爺在桌上天南海北的聊,國計民生聊,家長里短也聊,朱老爺說,朱決雲便附和,低頭看見曲叢顧困得打盹,小口小口地抿着杯里的茶,等着他等地萎靡了。
朱決雲開口道:“當鋪不比別的,要開還是得請個行家來坐鎮。”
朱老爺也稱‘是’,說道:“那劉老頭不辦人事,不能指望。”
朱決雲的手撫上曲叢顧的腦瓜頂兒,輕輕地揉了兩下,好像平時給草古順毛一樣。
曲叢顧也沒抬頭,任他揉着。
朱決雲緩緩開口:“不早了,我們得走了。”
朱夫人這下有反應了,重重地哼了一聲。
朱決雲道:“這小孩今天中午也沒睡覺,現在困了,讓他回去補一覺吧,我也有些事要辦。”
曲叢顧聽見終於要走了,坐直了整了整衣服。
朱夫人道:“你自個兒走吧,把叢顧留下好了,人家爹娘託付於你,不是讓跟着你去吃齋念佛的。”
朱決雲今日心情不錯,也難得玩笑道:“這你要問他自己。”
曲叢顧:……
幹嘛啊,這也太為難人了吧。
朱夫人拉着他的手道:“留下來就當陪陪我得了,也省得整日偌大個府門我連個人影也找不見。”
曲叢顧磕磕絆絆,小心道:“還是……我日後會常下來陪您的。”
朱夫人卻笑他:“你這孩子,難道還怕有人欺負了你不成。”
“好了,”朱決雲終於出聲將曲叢顧解救了出來,“讓他在伏龍山出息出息吧。”
朱夫人不滿,一個白眼翻上了天:“我跟他說話,有你什麼事?”
朱決雲笑了,將曲叢顧一把拎了過來,看着她道:“娘,我們走了。”
草古從桌下鑽出來,跳到他的肩頭。
曲叢顧還忙不迭地道:“伯父伯母再會,叨擾了。”
這邊已經被拎了出去,兩人一狼一出了房門便憑空不見身影。
“哥哥啊啊啊啊啊啊——!”曲叢顧瘋狂地大叫,只見他被攔腰夾在朱決雲的胳膊下頭,頭髮亂七八糟的吹進嘴裏,懸崖上有一隻樹杈從他的臉頰旁邊劃過去,差點戳進眼睛裏。
曲叢顧崩潰道:“慢——!一!點——!”
山裏的迴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慢一點——”
“一點——”
“點——”
朱決雲看他不像是玩笑,也不知他是怎麼了,在峭壁之上找了一處凸起的石塊,落在上面。
曲叢顧以為終於到了,結果一睜眼看見前面萬丈深淵,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去,被朱決雲一把摟住,拽了回來。
“不行了——”曲叢顧還是半曲着腿,好像站不直了一樣。
朱決雲問道:“是怎麼了?”
曲叢顧不吭聲,半晌才不好意思道:“吃太飽了,想吐。”
這話一說出來自己臉就紅到了耳朵跟。
朱決雲這才明白了他這是怎麼回事。
他吃了月余的素齋,不見葷腥,忽然被塞了一肚子的飯菜,怕是一時受不了了,又上下顛簸,這是難受了。
朱決雲一下一下地拍打他後背:“吐出來吧。”
曲叢顧搖頭,抓住他的胳膊:“好、好了,我們走吧。”
臉色卻有點發白。
朱決雲道:“不舒服就在等一會再走。”
曲叢顧連聲說不行,讓現在就走。
他覺得自己再等一會就要真的吐出來了。
要說吐也沒什麼,但他不是很想在朱決雲面前失了體面,顯得狼狽不好看。
朱決雲想了想,一手攬過肩頭,一手環過腿窩將他攔腰穩穩抱起,好像是擺弄了一隻小貓一樣。
曲叢顧‘啊’了一聲,在這樣的地方身體懸空了,絕對不是件很好受的事情。
朱決雲往上看了一眼,沉聲道:“忍一忍。”
接下來曲叢顧其實是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的顛簸的,甚至於他覺得連風都小了一些。
落地之後曲叢顧瘋狂的跑進了院子裏。
朱決雲看他跑得連鞋都踢飛了的樣子低聲笑了。
滿院的櫻樹梨樹抖落掉粉粉白白的花瓣,風一來捲起數個旋兒,簌簌地響,微微搖晃。
天邊的日頭將垂未垂,傍晚的雲總像是被一把火給點着了,燒紅了半邊天。
曲叢顧懶懶地趴在軟塌上,瘦瘦白白的手臂從衣服里露出來,耷拉在床下,他有些困頓了,臉被黃昏的光熏得微紅,一半埋在踏上,一半露出來笑臉。
朱決雲將他的袖子拉好,白皙的胳膊被遮住了。
此時的氣氛太過溫柔了,曲叢顧翻身看他,也多了些平時不敢有的自在,他問道:“你為什麼可以喝酒吃肉啊?”
朱決雲對上他的笑眼,在這樣的傍晚似乎也把他的語調化得柔和了些:“你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你是佛修啊,”曲叢顧軟軟地道,“我是普通人,佛修不可以喝酒吧。”
朱決雲道:“不可以,所以還拜託小世子幫我瞞一瞞。”
曲叢顧咯咯地笑:“好吧。”
朱決雲又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他伸手點了點曲叢顧的腦門兒:“何必拘形式上的自我滿足。”
曲叢顧懂他總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和常人總是不一樣,於是點頭道:“我知道了。”
心裏還感嘆着:好帥好帥。
朱決雲起身將窗子落下,門扉關好:“半夜會冷,還是蓋着被子吧。”
山上的風很緊,有時候半夜能把門都卷飛起來,晝夜的溫度也差了很多,現在熱得不願意蓋東西,到了晚上便要受涼。
曲叢顧打了個哈氣,含糊地應了一聲。
草古從榻上坐直,眼睛盯着朱決雲。
朱決雲見此也不再說,直接拿了一塊毯子放到了榻上,半夜若是冷了也一伸手就能夠得到。
然後對它道:“你陪着他吧。”
草古便又埋進了曲叢顧的腰腹處,軟軟和和地窩了起來。
小世子馬上抬起頭來:“去哪?!”
“出城,”朱決雲道,“這裏沒什麼好逛的。”
曲叢顧長這麼大也沒出過幾次城,而且如今封城,想出去就更不容易了。
朱決雲帶他到了城牆角下,草古不待二人吩咐便直接跳上了城牆,往下看着他們。
看着這靈巧程度,剛才能被曲叢顧抓住,應該沒少放了水。
城牆四處都有巡邏守衛,朱決雲一手攬過小孩的腰,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腳下一點身形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曲叢顧的驚叫聲全被捂在了喉嚨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腳已經落到了地上。
朱決雲好笑地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曲叢顧:……
朱決雲道:“我們走吧。”
城外有一個有個小寺廟,他剛到這裏時便去過一趟。
曲叢顧這會兒才道:“啊啊啊啊好厲害啊哥哥啊!”
朱決雲暗戳戳地憋笑,忍着道:“什麼厲害?”
“你會飛啊。”曲叢顧崇拜道。
朱決雲道:“不會,這不是飛。”
曲叢顧才不管那個,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
路越走越偏了,慢慢地入了山,四周鬱鬱蔥蔥,只餘下一條羊腸小路,偶而吹來陣風,窸窸窣窣的帶動葉子晃動。
曲叢顧走得累了,又不好意思叫人家等自己,後半路就老實了很多,草古跟在他的腳邊,他就故意低着腰爬山,走一下就摸一下草古,把自己逗得挺高興。
朱決雲低頭看了眼這個孩子,沖他伸過手道:“來。”
曲叢顧就又快走了兩步跟上。
山路很長,小世子覺着自己這輩子也沒走這麼遠了,等望見了寺門的時候已經累得東倒西歪了。
朱決雲將他叫到寺門口,給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擦去了臉蛋上的汗跡,沉穩道:“敲門。”
曲叢顧並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是看他如此嚴肅,自己便也板着小臉,認認真真地敲了三下門。
然後轉過頭來看他。
朱決雲給他了一個眼神,示意等。
漆紅的門無端的讓人覺着莊嚴,過了片刻被從裏面推開了一條縫,一個和尚從裏面探出了腦袋,看着這兩人愣了:“施主……”
朱決雲還了一個佛禮,道:“可否借寶地一用,求一盞燈。”
這小和尚反應了一下才道:“——道友?”
“正是,”朱決雲道,“只求一盞燈便走。”
“稍等,”小和尚規矩地道,“容小僧去稟告師兄。”
來借佛門地,那就是求長明燈了。
長明燈長明燈,以身為燈台,心為燈炷,增諸戒行,以為添油;智慧明達,喻如燈火。當燃如是真正覺燈,照破一切無明痴暗,能以此法,轉相開示,即是一燈燃百千燈,以燈續然,然燈無盡,故號長明。過去有佛,名曰然燈,義亦如是。①
曲叢顧抬頭道:“哥哥你要求什麼?”
朱決雲用手指在他的額上點了一點道:“求萬般無奈退卻,你仍是你。”
須臾有人來門口相迎,一個微胖的和尚為首,出來了數人。
朱決雲行禮道:“叨擾了。”
“同支同脈何談叨擾,”那胖和尚本這樣說,可再一細端詳又覺得不對勁,“這位道友,你——你這佛緣當真深厚!”
胖和尚顯然已有了些修為,從面相便看出了玄機。
朱決雲並不接話茬。
胖和尚馬上反應過來,以為他是有機緣在身,不再多說,引着他們來到了佛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