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遲幾許拎着食盒回魅色,明思等久了,迫不及待地取出自己的水煮肉,似乎忘了一貫維持的溫柔和靦腆。
分享食物的過程里,辦公室里的兩個人吃得正歡,水煮肉的香味彌散得滿室都是,吃過飯的也不禁張望着頭來,明思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戳了下塑料餐盒,悄聲道:“剛剛,秦主編來過了。”
遲幾許微愣,“他來過了?”
“嗯。”明思的臉頰紅了紅,“長得比雜誌上還要英俊迷人,但他只是在這邊看了一圈,後來便走了,也沒說什麼話,但是你聽,現在那幾個人還在討論主編呢。”
“的確生得好。”遲幾許點頭。
成功的男人吸引女人的視線這並不足以為奇,秦覲的家世和學歷,不用人吹捧,也自有人趨之若鶩。
“各位,”濃妝幹練的女人,她一出聲便打斷了裏面的議論和八卦,“新一季的魅色,將會在扉頁下角留一個空間展示TheVert,你們只有二十天的時間,我需要成品。”
氣場全開的女人身後,又有幾個助理上來發稿件和細節要求,遲幾許粗粗瞟了一眼,睡衣設計的各處都要經過仔細推敲,反覆斟酌,精益求精,淺了說,其實就是刁難人。
這個主管說了一通,后揚長而去。
留下一地雞毛和唏噓……
明思不無擔憂地看着手裏的要求詳稿,苦着臉低聲道:“一上來就是這麼大的難題啊。閔經理也沒提前說過。”
剛才那女人姓閔,現隸屬於秦覲旗下,這一點遲幾許也是現在才知道。
晚上元琴約了幾個朋友聚餐,問她要不要一起,遲幾許想到自己被分配給設計部充當撿材料的,便覺得有點悲催,上網瀏覽起這方面的素材,另外沒忘了今日的更新。
暮色漸淡,室內的冷光像鋒利的霧。
遲幾許聽到風打窗戶的破碎聲,乾癟的窗欞,充滿沼澤濕氣一般的濃腥味。強風入境,預計未來三日T市將被籠罩在惶惶之中。
遲幾許起身去關窗,蕾絲裙擺被風揭開,幸好這裏地界開闊,窗對面沒有住戶,她一手攥着裙子,一手費力地闔上窗。
猛地一道狂風海浪般嘶吼着,將窗戶猛地掀開,這種推拉式的舊式雕花木窗雖然古典優雅,但是此刻完全暴露了它的弊端,遲幾許沒收住手,被窗拍在木框上,“啪——”的一聲。
“啊——”遲幾許顧不得飛揚的裙子,左手推開夾着手的木窗,但是已經完全紅腫了,她趕緊拉上罪魁禍首,翻箱倒櫃地去床頭找紅花油。
但是找來找去都沒有,元琴也不在,遲幾許絕望了,捂着紅腫的手,心道手腕估計脫臼了,這個點,這個天氣,不知道還有沒有出租,她上手機APP約了一個,師傅說趕最後一單,剛好順路回家。
打車到醫院后已經深夜。
醫生做了複位治療,綁了繃帶,“你這個不算嚴重,屬於外傷,抹點消腫的葯,很快能好。”
具體的醫生因為不能確認,沒有多說,差不多兩三周,而閔女士限定的時間也不過三周,現在她傷在右手,遲幾許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自從和慕則止離婚之後,這個厄運好像接二連三從沒有斷過。
出醫院的時候,連最後的出租也打不到了,她在石階上等了一會兒,夜色暗沉沉的,遠處的街燈彷彿被放倒了,一盞一盞地滅了,遠方的街區也隨之一段一段地黑下去。
風沒有歇腳的趨勢,遲幾許站在一根粗厚的圓柱后,理了理衣擺,不巧碰到提着一個膠袋走出來的金牌助理顧期。
對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隱匿在暗光里的遲幾許,微笑着走過來,“遲小姐,你怎麼也在?”又看到她綁着白紗布的手腕,擰了擰眉,“骨折了?”
“沒那麼嚴重,只是脫臼了。”遲幾許無奈解釋。
“脫臼了也要仔細,不然治得不完美,以後習慣性脫臼了就不好了。”顧期看出了她打不到車的難堪,有意送她一程,禮貌地多說了一句。
也許顧期自己都沒發覺,只有當他對一個動了怒火才會流露這種標準、客套而疏離的微笑。
“那顧先生呢,大半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上趕着到醫院來買葯?”
顧期拎着膠袋,往上提了提,“家裏有個得胃病的親戚,還有一個得抑鬱症的親戚,一鍋亂,大半夜只有我出來。”
胃藥只是以防萬一,顧期看到那五百多元錢的酒便心裏發憷。
顧期虛瞥了眼天色,“風太大了,要不我送遲小姐回去?”
“嗯。”遲幾許加了兩個字,“多謝。”
上了車,遲幾許沒有貫徹以往的積習,將車門緊扣着,副駕的視線寬敞,可以一覽無餘地望見三面的景色,這還是T市第一次這麼黯淡無光,宛如一瞬間被抽走了精氣神,嶙峋垂垂。
“顧先生,到前邊的星雲路停車吧,你不順路了。”遲幾許不想太麻煩他。
顧期扯着唇角,不辨喜怒,“遲小姐跟我這麼客氣?”
遲幾許一愣,垂下手道:“顧先生說笑了,你都叫我遲小姐了,怎麼還能不客氣?”
“那你想我叫回你夫人,還是慕太太,還是別的?”顧期的笑雜入了一縷諷意,被淡而化之地噙在唇邊,“是不是,前路下車之後,遲小姐還要付給我車費?”
遲幾許微惱,語調生硬起來,“如果你要是想,錢我可以付。”
“呵。”顧期在笑,但聽不出他在笑什麼。
車忽然緩緩地停在一盞路燈下,幽暗的光火,隨時要被水墨般的夜色撲滅,但這離遲幾許意想的星雲路還差了一大截。
顯然是顧期不耐煩了。
他蹙眉下逐客令:“遲小姐,恕不遠送了。”
遲幾許硬氣地推門下車,再沒有理會過顧期。
車尾的燈光熠熠的沒入一片暗海里,遲幾許看見車尾,分明是那輛嶄新的奔馳。
一股沒來由的惴惴心慌,毫無預兆地闖入胸口。
顧期大半夜開着慕則止的車來買葯,怎麼回事?
遲幾許捂着右手小臂,不敢碰到脫臼的傷口,雖然已經複位了,但現在手腕金貴着,她畢竟是個作畫的人。
強風依舊狂如海潮,帶來空氣中一股濕潤的泥土的氣息,遲幾許心頭一凜,知道暴雨即將席捲T市,拎着藥膏和包往回步行。
在雨滂沱之前,幸得趕回了家,只淋濕了一點,在浴室洗浴之後,擦着頭髮裹着睡衣走出來,趴在床頭刷手機等大神的更新。
好不容易刷出來兩章,但是……
遲幾許忘了拿紙巾,在文圈浸淫多年,已經很少有文能引發她的情感共鳴了,她不爭氣地擦着眼角,一邊默默感動着男主為女主的付出,一邊暗暗歆羨着大神的細節把控,日常的瑣事,譬如女主有輕微哮喘,男主的車裏永遠備好了葯,日期永遠新鮮,女主喜歡吃東街徐記的餛飩,男主在那辦了專屬她的會員卡,她每次吃的半價混沌自己卻不知道……
這樣的細節幾乎隨處可見,前後呼應,但是女主對男主完全不來電,看得人真捉急。
她真想微信大神問後邊發生了什麼,又覺得擅問大綱很不禮貌,只能打消了念頭,在文下艱難地左手敲字評論:“喜歡,感動哭。現實中有這樣的男人,女的就嫁了吧。”
沒過五分鐘,遲幾許收到一條私信,點開來看,原來大神回復了。
愛眼瘸的貓:你真的嫁?
遲幾許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結果無意之中刷到下邊的跟評——
“卧槽,貓神還有回復四個字的時候!”
“為什麼我敏銳的鼻子嗅出了一絲酸臭味?”
“喂,樓上的!你到底和大神什麼關係,你說啊!”
還有一個叫“遠帆遠揚”的讀者,和侯遠帆的名字很相似。根據他那麼傾情推薦貓神的文來看,他就是侯遠帆也不無可能。
目睹了這些帶着桃色猜測的評論,遲幾許險些摔了。
把亂麻一樣的思維整理一下之後,她還認真地回復了:“嫁啊,像隋軒這樣的男人多麼罕見了啊,相信姐妹們都會想把握住的。”
回復到這裏,她還真餓了,特別想吃徐記的那家餛飩……
但是天氣惡劣到這種地步,又是深夜,就算她能冒着風雨趕到東街,那邊也早就關門了吧。
等等,東街,徐記,混沌……
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
她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對大神那個信息空白的賬號艱難地發問:冒昧地問一句,貓神你是T市的?
貓神在線,很快回復:嗯。
木訥的栩栩:原來同城啊。
愛眼瘸的貓:知道一個同城的文圈,可以拉你進群,應該有不少你的熟面孔。
木訥的栩栩:啊?好,謝謝大神啊。
其實遲幾許是一個討厭麻煩的人,但是她不能拂了貓神的面子。
但是進群了之後才知道,這波不虧。這裏真的太多熟面孔,同網站的,他站的,太多已經站在萬人之巔的大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T市竟是如此,人才濟濟。
裏邊的人很高冷,沒有人說話,氛圍稍顯冷清,遲幾許找了一圈,但並沒有發現貓神在列,剛才的邀請也不是他發來的。
遲幾許奇怪,發了一條:大神你不在這個群里?
不知道對方怎麼想的,遲幾許收到一條大神回復:你希望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