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八個瞬間

66.第八個瞬間

【重複章節為防盜章,如想正常看到更新,請補充訂閱前面章節。】胖大媽手指捻一捻紙幣,兩眼眯縫起來,迎着日光看了看,確認是真錢,往衣服口袋裏一揣,“我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這事兒就這麼翻篇吧!”

男人看方螢還跟公雞似的仰着下巴,毫無悔改之意,粗暴往跟前一拽,“趕緊給我回去!不嫌丟人!”

“嫌我丟人,有本事你當年別生我!”身體擰成一股麻花,還是沒能從男人的鉗制下掙脫,氣急敗壞,索性下口去咬。

男人反射性地一躲,她就趁着這當口,從他腋下一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你給老子站住!”

松落的石板讓她踩得“呱唧”作響,她一氣兒跑出去老遠,還抽空回頭向著男人做了個鬼臉。

擦身而過。

頭頂雲層倏然舒展,又即刻被風吹遠,巷裏天光暗了又亮,變換的光影恰好照在她臉上。

片刻,她身影就消失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那頭了。

蔣西池推着自行車,繼續往裏走,便聽兩旁店鋪里還有人在議論:

“方誌強這麼老實巴交一人,攤上這樣的老婆孩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可不!多好一人啊!老婆瘋了,這麼些年不離不棄,也從來不去外面亂搞……”

“他這閨女也真是太不省心了……”

蔣西池垂眼,穿過沿路或興奮或嘆惋或幸災樂禍的竊竊私語。

方螢那張看似狡黠實則幾分驚慌的臉,還在他腦海中。

家裏吳應蓉已經做好了飯,外公阮學文不在,買花肥和新的望遠鏡去了。

“你外公就有個弄花看鳥的臭毛病,他說過一陣鳥要換冬羽了,北鳥要南歸,得先把設備準備好。你說這才九月,他着什麼急?”

“未雨綢繆。”

吳應蓉忍不住伸手摸一摸他腦袋,“哎呦,年紀小小,曉得未雨綢繆這個成語。”

蔣西池表情一黯,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吳應蓉的手,“外婆,我們吃飯吧。”

吳應蓉有午睡的習慣。蔣西池幫忙洗過碗之後,拿肥皂洗了個手,也回到自己屋裏休息。

從抽屜里翻出空調遙控,正準備打開,想着外公外婆是節省慣了的人,又把遙控器放回去,只開了電風扇。

往床上去躺了會兒,沒什麼睡意,翻身起來,從書包里找出今天剛發的數學課本,到書桌前坐下。

陽光透過紗簾照射進來,已濾去了一半的暑氣。

蔣西池翻兩頁書,鬼使神差地,盯着那紗布帘子,挪不開眼。

半刻,丟了書,起身將紗簾掀開。

對岸,一道白衣藍褲的身影正蹲在那兒,旁邊立了一個紅桶,一隻塑料盆,隔着玻璃,瞧不真切。

外面靜悄悄的,想是外婆已經睡着。

蔣西池索性推開門東側後門,走到了廊下。

方螢在洗衣服,從紅桶里撈出件灰色格子襯衫,鋪在暗紅色的洗衣板上,飛快搓洗起來,身體隨着手上的動作一傾一傾。

午後兩點,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

方螢熱得一腦門汗,搓完了手裏這件,猛一下抖在水裏,淘洗了幾下。

汗順着眉心往下落,她一手揪着水裏衣服的衣領,騰出一隻手,抬起手背抹了一下汗。

對面有人。

方螢餘光里瞥見一道身影,悚然察覺,飛快抬頭。

那人坐在欄杆上,兩腿懸空,不知道在那兒看了多久。

方螢不悅,下意識去擼衣袖,忽聽屋裏傳來一聲喊,騰地站起身,手肘一撞,還裝着兩件衣服的紅桶,沿着略有些坡度的檯子骨碌碌滾落而下。她慌忙傾身去撿,那桶已經漂到了河裏。屋裏喊聲越緊:“囡囡!囡囡!”

她轉頭應一聲,“馬上來!”

看一眼浮在水裏緩慢漂浮的塑料桶,最後還是一抹臉,轉身拾級而上。

“媽,”方螢推開後門,“怎麼了?”

“水……”

方螢忙去廚房,從塑料水壺裏倒了杯涼白開,回卧室放在床邊柜子上。

瞧見柜子上的消炎藥分毫未少,頓了一下,在床沿坐下,將母親丁雨蓮扶起來,“媽,你怎麼沒吃藥?”

丁雨蓮扶着她的手,把杯子裏的水咕嚕嚕喝掉大半,“幾點了?”

“兩點多了,你餓嗎?我去給你熱飯。”

丁雨蓮搖頭,“你爸呢?”

方螢垂着眼,“不知道。”

“今天開學,學校里怎麼樣?”

“還好。”

丁雨蓮上下打量一眼,捂着嘴輕輕咳嗽一聲,有氣無力道:“新學期,應該給你買兩件新衣服的。”

“不用了,一樣的。”方螢打斷她,“還睡會兒嗎?”

丁雨蓮點了一下頭。

方螢把葯拿過來,掰出兩粒膠囊,“把葯吃了再睡。”

清澈碧波里映着天上的流雲,那紅桶格外的扎眼,順着水波,晃晃蕩盪地,漂到了這岸,撞上了河岸,又往前漂,眼看着就要漂遠了。

蔣西池猶豫片刻,翻進欄杆,沿着台階下去,到了河沿上,把鞋一脫,一猛子扎進水裏。

河水沁涼。

他劃了幾下,將紅桶截住,把水面上的兩件衣服撈起來,塞進桶里,提着游到了對岸。

方螢推開門,嚇了一跳,幾步躍下台階。

蔣西池把桶擱在石台上,低頭擺腦袋,甩了一下濕漉漉的頭髮,身上的運動T恤濕透,往下滴水。

方螢瞅着他,“蔣西池?”

“嗯。”

“我以前見過你。”

蔣西池抬眼。

方螢指一指對面,“去年暑假,你來你外公這兒玩兒,坐那兒彈了結他,是吧?”

蔣西池想了一下,“嗯。”

方螢笑了一下,“彈得真爛。”她蹲下身,把桶里的兩件衣服扔到洗衣板上。

這笑容一閃即逝,蔣西池愣了愣,在腦海里回想的時候,才發現真不是錯覺。

沒讓他把這笑的動作細細地拆解一遍,他倏然注意到了方螢的兩條手臂——袖子挽上去了,露出來的小臂上,淤青和食指粗的紅腫縱橫交錯。

“我去給你拿塊干毛巾……”

蔣西池擺頭,趕緊別過了目光,“不用了。”

他踩在石板上的腳蜷縮了一下,方螢注意到了,不自覺地低頭看去,腳背皮膚極白,能看見裏面的靜脈。

一個男生,怎麼白成這樣。

確認洗衣桶安全無虞,蔣西池往後退一步,轉身。

“喂。”

蔣西池一頓。

“謝謝。”

蔣西池什麼也沒說,仍舊像方才那樣,“噗通”跳入水裏。

方螢沒躲,濺起的水花躍上她的腳背,她下意識地眯了一下眼,就看見蔣西池兩條手臂劃開了碧波,游魚一樣,很快到了對岸。

上了岸,他拎起台階上的鞋,一路滴水走了上去,推開門。

風吹着對岸的木香藤輕輕搖動,那身影消失在門裏。

蔣西池進了屋,沖了個涼,把一身濕衣服脫了,沒開洗衣機,怕吵醒外婆,把臟衣服扔進盆里胡亂揉搓了幾下,掛去陽台上晾曬。

回屋,從抽屜里翻出瓶酒精,坐在桌前,翻過腳掌,拿棉花沾着酒精擦了擦腳底的口子。

剛在對面檯子上,赤腳踩中了一枚尖利的石子,扎破了表皮,倒也不深。

窗帘漏了條縫,蔣西池往外瞥了一眼。

紅桶已經不見了。

·

蕎花巷的清晨,自小販的吆喝聲中開始。

蔣西池嘴裏咬着半根油條,踩着自行車到了橋頭,往推車賣饅頭的攤前掃了一眼,慢慢停了車,兩腳撐在地上。

方螢穿了件灰色的襯衫,仍是長袖。襯衫明顯大了,但下擺在腰上了個結,顯得很別緻。

一頭亂髮,睡得跟雞窩一樣。

方螢似是覺察到了,回過頭來,打了個呵欠,“蔣西池。”

蔣西池低頭咬一口油條,含糊應道:“早。”

他微妙覺得,經過昨天那鬼使神差的“護桶行動”,方螢已經把他劃歸到她的那一邊了。

萬紫琳盯着她手裏的手機,沒挪開眼,“貞貞,這個手機拍照是不是蠻好的啊?”

“還行吧。”孔貞貞把手機遞給萬紫琳看照片,自己第一萬次鼓起勇氣去邀請蔣西池。

蔣西池放下筆,轉過身來。

“萬紫琳今天過生日,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蔣西池瞥了一眼又開始閉目養神的方螢,“好。”

孔貞貞驚呆了。

放學后,蔣西池騎着車,和方螢並排,跟在萬紫琳他們身後。

“善哥是什麼人?”

“一個酒吧的老闆,”方螢看一眼萬紫琳,“萬紫琳和他很熟,我只見過兩次。”

蔣西池看她,欲言又止。

前面孔貞貞回過頭來,“你們快點啊!慢死了!”

方螢微一俯身,腳上加快速度,沖蔣西池笑說:“來比賽啊!”

蔣西池“嗯”了一聲,卻只是稍稍蹬得深了一些,仍舊和方螢保持並排。

吃飯的地方,是在酒吧街附近的一家餐館。

“善哥”叫趙善,二十四歲,穿件短袖T恤,寸頭,皮膚黝黑,膀子上文了一條龍,脖子上掛着一條金鏈子。

萬紫琳一進包間就挨他坐下,把他手抓過來,驚訝道:“善哥,你換新手錶啦!”

趙善一手搭在椅背上,敷衍地“嗯”了一聲,目光轉向方螢和蔣西池,“這兩位朋友是?”

魏明趕緊介紹說:“方螢,善哥你應該見過她兩次;蔣西池,我們班同學。”

“哦,”趙善做恍然大悟狀,看着方螢,“是方螢啊,我是說瞅着怎麼這麼眼熟。丸子說,邀請你來我酒吧玩,一直請不動,是不是啊?”

萬紫琳委屈道:“可不是么,阿螢可難請了。”

趙善笑說:“我聽丸子說了,你以前你跟四個男生打架,都沒落下風是吧?小姑娘不得了啊……”

方螢平淡地“嗯”了一聲。

菜是事先點好的,端上來很快。

趙善撬開了三瓶啤酒,給幾人斟滿。

方螢推了推杯子,“我不喝酒,我過敏。”

趙善目光掃過來,“丸子生日,你不給點兒面子?你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

萬紫琳也看向方螢,語帶撒嬌:“阿螢,就喝一點嘛。”

趙善看方螢態度似有鬆動,忙說:“來來來,我們先舉個杯。你們都還是小孩兒,不多喝,就這一杯,撤了給你們換果汁。”

萬紫琳笑說:“善哥,你真體貼。”

舉杯之後,蔣西池做了個樣子,卻一口沒喝,趁大家仰頭的時候,動作迅捷地倒進了旁邊多出的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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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十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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