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我的復仇(十三)
那邊應的挺快。
季璃把那份單子遞了過去,看着他垂下眼睫,將那些條目一一掃過。雖然已經從青桪地方得知了此界中人並沒有識破這種手段的方法,但她還是感到了一點兒緊張——那道目光十分的專註,就像是推演着這背後潛在的玄妙一般。又過了一會兒,王渙才抬起頭,說道:“三天後,我把能集齊的那九成給你送過來。其他的都比較稀有,你只怕是得等上一段時間了。”
這個速度已經比她所預期的要來的快上許多了。季璃點了點頭,同蘇啟言所付出的時間比起來,三天確實是算不得什麼,幾乎就只是一瞬了。她正準備折身離開,卻被一樣東西給攫住了視線——這王渙的洞府佈置的極為簡單,不過就是寥寥數樣東西的加和,但在那小几的上頭,還擱着一樣葉子狀的法器。它泛着均勻的金色光澤,脈絡和形狀都十分清晰,應當是一片用異金打製成的桃葉。
她的呼吸微微一滯,很快便放開了膠着着的視線,彷彿自己並沒有被激起任何心緒。金葉桃園,狐仙……那個世界的種種就這麼被一片小小的桃葉給勾了起來,呼嘯着從季璃的腦海之中滑過。在內心的深處,她並不感到意外,但她仍死死的按耐着這個想法,將它壓制在深處,因為不希望這件事再度被青桪發現。一個連繫統的強制記憶消除都無法奈何的人,又怎麼會被青桪的作為給絆住手腳。他肯定會回來的——無論是用什麼方法、什麼手段。她忽然就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面上浮現出了輕淺的笑意來。
他們兩人就像是打了個啞迷,無需公佈答案,便已經心領神會。無論事情發展到何等地步,蘇啟言都不曾遠去。
她又看了他一眼,便起身離開了。兩個僅僅知曉對方姓名的陌生人,是不應該再有多餘的接觸的。
三天後,那些相對平常些的煉材果然是如約送到了。季璃將它們都處理了,等待着最後的原料。送到她手裏的東西都是外界修士眼裏難得一見的珍奇異寶,幾乎沒有任何的瑕疵,她將它們投到爐內,也不過是激起了稍大一些的火花而已。那些粘稠的煉液混合著鮮紅的修士血液一同發酵,逐漸變得骯髒混濁,蒸騰出不詳的氣息。但在足夠長的時間過後,這膿水一樣的液體又逐漸變得清澈透明,散發出微微的苦澀味道,就像是良藥一般無害。因果之毒早已種下,只要飲下這充當著引子的丹液,烈火便會燒透罪孽纏身者的喉嚨,令他們即便是哭泣懺悔也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在把這爐丹液煉出之後,季璃已經疲憊的站不住了,只能跌坐在地上,伸手扣了扣洞府內的石壁。她的神識和靈力都已經被透支到了最大限度,身邊散亂的堆放着數十個空了的玉瓶,裏面原先都存放有補充靈力的丹藥。在感受到門口的那道氣息之後,季璃使出最後的力氣打開了禁制,便放心的合上眼睛,終究是體力不支的昏迷了過去。
她被輕輕的抱了起來,那臂彎的主人像是也眷戀着她身上的溫度和令人感到舒適的氣息,手臂繃緊了,卻又不敢太過用力。但還接觸只是短暫的瞬息,在將季璃放在了床榻上之後,蘇啟言便鬆開了她。會有這麼一天的;他想到,再也不用鬆手,再也不用在她疲憊的時候離開。
但他還是走了。
半透明的丹液被盛在玉瓶之中,通過層層檢查,最終還是送到了化神修士的手裏。試藥的元嬰修士因為靈氣爆體而橫死當場,蘇啟言站在底下,同那四個籠罩在陰影之中的人一樣安靜的看着。他們沒有收斂起周身的威壓,它們像是山一樣接連壓迫在他的肩膀上,倨傲的命令着臣服。他就和真正的王渙一樣,垂着眼睫,從不抬頭窺視他們的面容和身形。
他們應當是滿意的。如此龐大的靈力,足以填滿貪得無厭的胃口了。在親自檢查和推演過之後,四人相視一笑,吞服下了那泛着奇異色澤的液體。暖流在全身的筋脈之中飛竄遊走,舒心到不可思議。真是不錯——沒想到,一個金丹修為的丹師居然會有這等天賦。蘇啟言聽到他們說出季璃的名字來,商議着究竟要不要留下此人的性命並將她豢養在此處,好做四人專屬的丹師。丹液就像是美酒,順着喉管下去了,舒暢快意,卻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捲土重來,沿着脊柱慢慢的向上攀爬。痛苦的感覺忽然就起來了——像是被巨人碾碎了血肉,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們開始剋制不住的抽搐,恐懼和惶恐支配了識海,帶來警戒的信號,只可惜是為時已晚。蘇啟言揚起嘴角,看着那陰影之中的陰影扭動着,聽着他們嘶嚎着,目中無人的化神修士終於也開始害怕了,像他們口中的螻蟻那般動作着。
意識潰散,理智迷亂,青煦等人就像是瘋子一樣用自己那長長的指甲抓撓着皮肉,將它們撕扯開來,像是想要知曉究竟是什麼在皮囊之下為非作歹。因果毒全面瀰漫開來,黑色的霧氣因為主人的狀況而無力的散開,清晰的露出了裏面的景象。濫殺之人的骨肉被一寸寸拆開重組,殘酷之人的心肝迅速腐爛,縮成一個紫黑色的小點。蘇啟言聽到了丹田碎裂的聲音——他們造下的孽實在是太過,單純的折磨已經無法帶來公平正義,那就只能用死亡來同之抵消了。污濁不堪的靈魂哀嚎着脫出壞死的軀殼,爭先恐後的朝着蘇啟言的方向湧來,都想奪了這具年輕軀殼的舍,還不舍長生同登仙的妄想。蘇啟言任由他們鑽進自己的識海,他的魂體比他們的還要凝實,還要堅硬,呼嘯着將這些沾染着因果毒素的靈魂吞噬。
等一切都平息下來之後,空蕩蕩的屋室之內就只有他一人了。蘇啟言站起身來,凝視着那幾具遍佈傷痕的蒼老軀殼;他一直看了很久很久,那些久久不能釋懷的往事在心中閃過,它們是那麼清晰,但很快就又變得模糊了起來。等這些殘影盡數消失之後,大仇得報的快意逐漸涌了上來,蘇啟言淡淡的看着這一室空寂,目光里是說不出的痛快和肆意。
他終於……可以放下了。
季璃痛痛快快的睡了好幾天,等一覺醒來之後,她總算是覺得自己再度活過來了。
在床榻上活動了一會兒僵直的筋骨之後,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屋室正中央的那個爐鼎——裏面的丹液已經不見了,看來是給那幫老傢伙們受用了。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自己腦內傳來了“叮”的一聲,聽着像是個系統提示音。青桪用一種十分複雜的語調說道:“親愛的宿主,恭喜你成功的完成了任務!”
……別假裝自己是個人工智能了好么,她又不是不知道這貨是活的。在吐槽過後,季璃卻又忍不住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看來,蘇啟言還是實現了他的心愿。
“我這是幫你熟悉一下套路。”青桪嘖了一聲,“任務結束之後,你有兩個選擇,其一是繼續在這個世界呆下去,過完原主的一聲,算是我們系統獎勵的小休假;其二便是進入新的世界。你打算選哪個?”
“'再呆一段時間吧。”季璃說,“我還有些沒完成的事情。”
“喔。”青桪看上去並不太意外,“那我把蘇啟言從小黑屋裏放出來吧,你們兩個就又可以親親了。”它酸溜溜的說完這一句,便把自己的意識探進了黑色天幕之中,尋找起蘇啟言的身影來——卧槽,他人呢?
無視了大驚失色的青桪,季璃解開了洞府門口的禁制,向外面走去。許久未見的陽光有些許刺目,她微微眯起眼睛,耐心的抱手等候着。
他會回來的,回到她的身邊。
蘇啟言並未讓她等上太久。他頂着那張陌生人的臉緩緩朝她走來,神態和姿勢都是那麼的熟悉,令人覺得放鬆、愉悅。季璃忍不住笑了起來,卻又在片刻之後抿住了嘴唇,將那笑意含在唇瓣之間,拉扯出一道柔和的粉色弧線來。她說:“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他頓了頓,眼中流轉着熠熠的光澤,問道:“是關於那個吻的么?”
那個字被他咬的很輕,卻又含着說不出的撩人意味,聽的人面紅耳赤。季璃將頭側到蘇啟言唇邊,揚起腦袋,目光明亮的看着他——她的神色就像是在說,儘管放馬過來吧。於是他微微的低下了頭,滿足了她的心愿。
他們的影子越靠越近,終究是親密的交織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