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丹青
東門衚衕里有一處低調奢華的宅院,京城的人都以為那是怪醫齊折柳的宅子,但事實上那不過是庄凝名下的一處私產罷了。
庄凝輕車熟路地摸到了自己在這兒住的園子,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歇下了,等到了第二天清晨,這宅子名義上的主人才得知了這樁事兒。
齊折柳一路風風火火地奔至清暉園,還沒進門就看見月窗里立在書案前作畫的頎長身影,腳下步子微微一頓,旋即快步進了屋。
“庄寧修你可以啊,昨兒白天才搬進靜心庵,夜裏就溜到我這兒來了,怎麼?為了我都不怕洪家今兒派人去發現什麼不對了?”
他人才將將進屋,輕佻的聲音便早已傳了進去,庄凝握筆的手頓了一下,左手順手抽了一張素凈的白紙蓋到半成的丹青上,而後才放下筆,一抬頭便對上齊折柳有些妖孽招人的俊臉。
“你的地方?”庄凝淡淡地反問了一句,見齊折柳俊臉抽抽了,他勾唇道,“有你一句靜養在,洪家哪個還會跑去打擾?”
若不是思量周全了,他也不會在聞鶯姐妹一出現就當機立斷地離開庵堂,連夜回到東門衚衕了。
齊折柳被堵得無話可說,眼角的餘光瞥見案上露了一角的丹青,不由眉梢一揚,訝然道:“跟你相識十多年,還是第一次知道你善筆丹青,來,讓我見識一下。”
說著就要動手掀開庄凝用來遮擋的白紙,只可惜手還沒碰到紙就被人拍了一下。
吃痛地縮回手,齊折柳瞪大了桃花眼看向庄凝,不可置信地控訴他:“就為了一幅畫你居然動手打我,還有沒有半點兒天理了。”
“再亂動一次你就給我收拾收拾包袱走人。”
清冷而不失威嚴的聲音讓齊折柳剛剛又一次伸出去的手快速地縮了回來。
手老實了,可他心裏的好奇卻迅速地膨脹了。
他認識的庄寧修十幾年淡漠如水,彷彿從不曾把什麼放在心上,哪裏會是像今日這樣護犢子似的護着一幅畫的人?
眯起精緻好看的桃花眼,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興味來。
這畫上畫的莫不是這傢伙的心上人吧?
趁着庄凝轉身去取身後書架上的卷宗的功夫,齊折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了掩在白紙下的那一幅畫。
入目是一張剛剛勾勒好的人物丹青,畫上的人杏眼明亮,兩頰梨渦淺淺,眉目之間神氣飛揚,透着一股靈氣。
然而與他料想中的庄凝心上人小相卻是半點兒也沾不上邊,只因為畫上的人是一個男子。
似乎感到一束凌厲的目光正在凌遲自己,齊折柳小心翼翼地把畫放了回去,一面賠笑,一面又忍不住問他:“好端端的你怎麼畫起了小白臉來,莫不是……”
他本要揶揄庄凝是否有龍陽之癖,卻因為小白臉三個字突然靈光一閃,再瞄一眼那畫上的人,可不就是洪家那小子么!
驀然回想起那天在洪家見到的洪寶,齊折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裏犯起了嘀咕。
洪家小子雖然不像傳聞中一般草包,可是瘦瘦小小的模樣和溫吞的性子反倒似是個小姑娘似的……
齊折柳一拍腦袋,看向庄凝,語氣裏帶着幾分不可思議與興奮:“那洪家小子竟是個大姑娘不成?”
雖然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可是一聯想到那天晚上庄凝特地拿來的藥渣,他心裏的七分猜測消去三兩分,更添了幾分篤定:“她就是個女的!”
庄凝此刻已經卷好了畫放到一邊,聞言並沒有反駁,顯然是默認了齊折柳的話。
齊折柳眼底的興味更濃,湊到庄凝跟前,咧着嘴笑嘻嘻地問他:“我都險些被她糊弄了過去,你是怎麼發現的?”
洪寶女扮男裝十幾年洪家都沒人察覺,甚至連洪筌都可能被蒙在鼓裏,齊折柳覺得庄凝要不是撞破了什麼,一定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認定了洪寶是個女人。
他心裏好奇,只管盯着庄凝,等着他好好地給自己說道說道。
然而庄凝並沒有半點兒想要解釋的意思,依舊只管整理手裏的卷宗,只耳尖有些微微泛紅。
一切都沒有逃過齊折柳的眼睛。
他沒有繼續揶揄庄凝,反而打心眼裏感到高興。
庄凝因為某些緣故男扮女裝十八年,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偽裝讓他養成了冷心冷情的性子,他原本還真的擔心庄凝這輩子都不會動情,沒料到在他看來啼笑皆非的庄洪聯姻居然是歪打正着了?
齊折柳收起三分散漫,看向庄凝,認真地問他:“你如今是個什麼打算,那洪家小子哦不丫頭知道你的事情么?”
庄凝搖了搖頭,對上齊折柳的目光,他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我還不至於這麼沉不住氣。”
“你難道不是對那丫頭起了心思,不坦白你還指望什麼?”
“起心思?或許吧,其實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這些。”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想過男女情|事,自然想不明白他對洪寶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惺惺相惜抑或動了真情,他是理不清。
難得看到有什麼事情把庄凝難住了,剛剛還一本正經的齊折柳眼珠子一轉,頓時生了個念頭出來。
他挑了挑眉,對庄凝道:“我有個主意能幫你整明白你對那丫頭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
過了兩日,洪寶收到許娘子派人送來的拜帖,是邀她夜間一起去賞燈的。
大楚京城裏,每月初八都有夜市,屆時大街上花燈如晝,再是熱鬧不過。
洪寶接了拜帖,心裏念着夜市的繁華,也念着難得散散心腸,故而傍晚時分便出門去了天香居。
依舊是暢通無阻地一路到了天香居後院許娘子的卧室。
她伸手敲了敲門,久不見人回應便直接推門進了屋。
只她剛剛踏進屋內,身後的門便被人突然從外面鎖上,而屏風的背後則走出了一臉壞笑的許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