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七十八章
連環看着躺在棺木中的姬壽,頓時覺得天都塌了,姜瑾萱摸着姬壽的臉頰那難過的樣子,連環站在門口一點都不敢靠近。
衛王病倒了,姜瑾萱也那樣,姬伋和姬壽的葬禮都是姬頑在操辦,看似還很冷靜的人誰又知道她又承受着怎樣的痛苦,在別人說著或許她才是最大的贏家的時候,誰又會看到她每天午夜夢回時的難過,這些都沒有人知道,知道的那人如今的痛苦不會比她少一分一毫。
衛王自從那天暈倒之後,便一病不起,姜瑾萱不得不每日陪着他,其實也習慣了,這些年姜瑾萱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陪着衛王,但是如今卻也是對他摻了幾分恨意。
姜瑾萱可以不怪衛王對她的欺騙強娶,也可以被他困在這衛宮中被世人唾棄,這些都無所謂了,可是姜瑾萱無法原諒因為衛王的一個命令賠上了姬壽的一條性命,他還那麼小,人生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大王該喝葯了。”姜瑾萱端着葯碗,坐在衛王床邊,宮裏的人誰又不知道宣姜夫人幾乎是每天寸步不離的陪着衛王,無微不至。
這些姬頑都知道,但是她已經不會再去打擾姜瑾萱了,或許說她們相互愛着也不無不可,可是發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錯誤,從一開始姬頑對姜瑾萱的感情就是錯的,再如何她們也走不到最後。
“苦了你了。”衛王難得精神好點,還能陪着姜瑾萱說說話。
“大王說什麼呢,照顧大王本就是分內之事。”姜瑾萱吹了吹碗裏的葯,隨後又體貼的親自給衛王喂下。
“是孤王欠了你的。”至於欠了什麼兩人心知肚明,姜瑾萱也沒有反駁,只是沉默着。
“不日孤王便下昭,封朔兒為太子。”衛王本來看好的太子人選是姬壽,可是他已經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孩子。
姜瑾萱並沒有接話,衛王知道她到底是怨的。
年輕的太子在衛王的引領下最終和衛王一同站在那衛國最高的地方,昭告着天下這是衛國未來的新主人。
只是這位曾經愛笑的太子,如今眼裏卻彷彿結了寒冰,看誰都是冷冷的。
姬頑隨着眾人行禮,恭賀着,看向那個年邁的男人,連僅存的一點的敬畏之心都沒有了,那個男人或許是最自私最荒唐的存在了,可是卻主宰者那麼多人的命運。
新太子登基,小小年紀便不得不承擔起整個衛國的政事,衛王不理朝政,姬頑更是為了避諱請求回自己的封地,在朝臣眼中這麼一個小兒便很好欺負了。
“朔兒可還習慣?”姬朔難得的去找姜瑾萱,這幾天姬朔幾乎都是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肯出門,難過了便哭一場。
“母親,朔兒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不該告訴父王,這樣王兄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可是不說母親就會有危險,朔兒錯哪了?”姬朔低聲的嗚咽着,小小的男孩還是不明白自己哪裏錯了。
“朔兒沒錯,不是朔兒的錯,錯的是你父王,你父王害怕別人會害他,害怕別人會搶他的位子。”姜瑾萱第一次對着別人說了不可說的話。
“所以朔兒以後可不能學你父王。”姜瑾萱笑了笑,但是姜瑾萱怎麼也不會猜到姬朔在位的衛國會不復以往的平靜。
姜瑾雯聽到衛國的消息,頓時心都揪到了一塊,一時之間這麼大的變化,姜瑾雯不知道王姊要怎麼去承受。
“阿玖,我想....”姜瑾雯為難的看着瓊玖,如今這局勢,她這個挂名的魯國夫人着實不該到處亂跑,可是,姜瑾雯忍不住心裏的擔心。
“去吧,我陪你。”瓊玖扣着姜瑾雯的手,依舊是很體貼的笑容。
“阿玖你真好。”姜瑾雯在瓊玖的唇上啄了一下,目光所及的人已是滿頭銀髮。
欒磬為了穩住瓊玖的病情,不得不用藥性更強的葯,是葯三分毒,時間長了便使得瓊玖那滿頭青絲變了白髮。
姜瑾雯每每看着總覺得心裏難受,可瓊玖覺得比起不能陪着姜瑾雯這點又算什麼。
“別看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看的,瑾雯不覺得嗎?”瓊玖捏了捏姜瑾雯的臉頰,揶揄的說到。
“好看,阿玖怎樣都好看。”姜瑾雯有些哽咽的說到。
姜瑾萱沒想到姜瑾雯居然會不遠千里來找自己,這一次姜瑾雯到沒有過分的遮遮掩掩,瓊玖是以出使衛國官員的名義來的,姜瑾雯就裝成是瓊玖身邊的侍衛。
“王姊。”姜瑾雯看着整個人都顯得極其憔悴的姜瑾萱,聲音都哽咽了。
見到姜瑾雯姜瑾萱還是很開心的,揚起嘴角笑了笑“怎麼來了。”
“想你了。”姜瑾雯眼睛都紅了卻依舊勾着嘴角。
“王姊,對不起,我來晚了。”姜瑾雯抱着姜瑾萱,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着。
僅僅這樣一個動作卻讓姜瑾萱覺得溫暖,最難過的時候能有一個擁抱也是好的。
那幾天姜瑾雯陪着姜瑾萱,偶爾對姬朔提點一二,而瓊玖卻不常和姜瑾雯待在一起。
直到瓊玖將連環做的所有事都說與姜瑾萱聽了,從易嫻到姬壽每件事,都是有她在摻和。
面對姜瑾萱的目光,雖然她什麼都沒說,可連環知道她信了。
連環卻並沒覺得很害怕了,好像反而解放了。
“為什麼?”姜瑾萱蹲在連環面前,直視着她的眼睛。
“因為不希望你成為別人的,我知道我不配擁有,可她也不配。”連環口中的她是誰,姜瑾萱或許是明白的。
“只是夫人,連環不明白,她也是女子不是么?為什麼她可以?”同為女子,自己又輸在了哪?
“不為什麼。”姜瑾萱微微閉上眼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定“對不起,還有,謝謝。”
連環對她的感情,姜瑾萱回復不了,對連環姜瑾萱還是覺得很愧疚的,可這一次姜瑾萱真的留不得她了。
冰冷的匕首刺透腹部,連環低頭看着姜瑾萱握着匕首的手,纖細蔥白極為好看。
紅色染上了手指,多了分妖艷的感覺。
連環艱難的笑了,死在姜瑾萱手裏也夠了。
姜瑾萱閉上眼,眼淚很燙,連環太瘋狂了,姜瑾萱留不得她,萬一哪一天她是姬朔生母的事暴露了,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那是姜瑾萱第一次殺人,也是唯一一次,姜瑾萱只覺得從來沒有這麼討厭血的味道。
姜瑾雯和瓊玖最後一次見到姬頑,是在姬頑準備回封地的時候。
姬頑坐在馬上,看着對面的姜瑾雯,姬頑揚起嘴角“榮幸啊。”
“姬頑,你真的就這麼走了?”姜瑾雯難過的問到。
“嗯,全當是驚鴻一夢。”至少她驚艷過我的人生。
“好吧,一路小心。”姜瑾雯不再勸說。
姬頑的隊伍離開了衛都,姜瑾萱沒去送,只是在城牆之上的小角落,有一女子,靜立眺望,直到姬頑的隊伍最後面那一個都看不見了。
姜瑾雯嘆了口氣“阿玖真沒說錯,王姊不是不心動。”而是她們之間太多的不可能。
瓊玖藉著出使的名義,並不能呆太久,一個月後兩人便回了魯國。
天翻地覆的衛國引來了各國的觀望。
但是此時的齊國卻並沒有追着衛國看熱鬧,只因姜諸兒自己也很忙,忙着將齊王弄下台。
民間有歌曰《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諷刺着姜瑾萱賠了夫人又折兵,姜瑾萱聽過,只是淺淺的一笑,透着狼狽。
次年衛王病逝,姜瑾萱端着那個葯碗,靜靜的出神。
那麼多年都想擺脫的人,如今真的擺脫了,卻一點都雀躍不起來。
衛王死之前被病痛折磨着,一個本就病重的人,再想讓他生不如死,並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
姜瑾萱跪在衛王床前,笑着笑着卻再也扯不出笑容。
衛王於她而言,就算不愛,但也相伴多年,心裏還是空空的。
史書記載:衛宣公十八年,姬壽與姬朔去世;十九年十一月丙戌日,衛宣公去世,謚號宣公。衛宣公死後,太子朔繼位,是為衛惠公。
遠在封底的姬頑,聽着衛王去世的消息,輕輕笑了笑“我又何時能得到解脫呢?”
姬朔如今已經能自己獨當一面,可依舊還小,總有這人會很不服。姜瑾萱極少過問政事,除非姬朔真的不懂了。
姜瑾萱遙望着遠方的天空“快下雪了。”她記得那人總是很怕冷的,也記得每到冬天,衛王總歸一遍遍祝福下面的人,記得爐火燒旺一點,還有那人總是登徒子一樣的,翻牆而來為她遞上一件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