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七十一章
姬頑穿着濕噠噠的衣服走進府中,沒一會便開始下着瓢潑大雨,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大雨,好久沒見過這樣大的雨了。
在她記憶中的那個世界她不叫姬頑,是個南方人,到了梅雨時節那總是綿綿不斷,夏天的暴雨也是說來就來,有時候一不小心就渾身濕透了。
“公子不去換身衣裳嗎?”身後突然傳來很小心翼翼的聲音,姬頑不經意轉身,看到身後那女子一身淡紫的衣裙,看起來有幾分柔弱的感覺。
“汝是何人?”姬頑掃了一眼又看向外面。
“奴家是前日宣姜夫人送過來的。”易嫻惶恐的回答,頭低的很低。
姬頑轉身認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輕輕的挑起她的下巴,湊得近了些。
易嫻一顆心緊張的不行,被姬頑那麼專註的盯着一絲紅暈浮上臉頰。
“回去吧,一個人在這獃著也沒什麼好看的。”姜瑾萱將這樣一個人送到她身邊是什麼意思?覺得她姬頑是貪戀她的美色么?姬頑不願意這麼想,可是有時候人的思緒根本無法由自己控制。
易嫻雖沒有姜瑾萱那般美貌,可那眉眼卻真的有幾分相似,易嫻本是今年宮裏新晉的新人,恰好在姜瑾萱宮中。
青鸞聽到姜瑾萱的命令時第一次覺得姜瑾萱做的不妥,公子頑對夫人的喜歡並不是至於外貌而已,這般怕是會讓公子頑心寒至極,只是看着自家主子那樣青鸞也猜不透姜瑾萱的想法。
易嫻看着姬頑離去的背影,挺拔卻又透漏着悲戚的感覺,忽然想着或許外界的傳言並不真實,公子頑從來就沒變過,他依舊是那個能護衛着衛國的年輕將軍。
不知不覺竟是到了衛王的生辰,群臣均獻上厚禮,衛王心情頗好。
姬壽與姬伋站在一旁,說來也奇怪姬壽這孩子雖則還算不得長大了,卻對那些國事頗有見解,小小年紀倒是贏得不少讚賞,可偏生姬壽除了親近姜瑾萱之外便只親近姬伋這個大王兄。
整日裏就喜歡往姬伋的太子府中鑽,起初姬伋還以為是姜瑾萱的指示,但是久而久之卻發現並非如此,小傢伙是真心想粘着自己,雖然無奈但姬伋也不能攆走他。
相處的久了,倒也對這個小自己那麼多的王弟頗有好感,只是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看着姬壽想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他的階下囚。
但是即便會想,姬伋的性子也不會令他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姬伋的性子或許是太過軟了,便是姬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這王兄當真不適合做一個亂世的國君,他適合做一個盛氏明君,至於亂世稱雄,她這王兄還是差了些。
姬伋呈上自己搜集到的一塊上好的碧玉有溫養身體之功效,群臣本已經準備好了誇讚太子孝順的說辭,卻不知為何衛王卻並沒有特別的喜悅,反而微皺眉頭。
姜瑾萱多年陪伴着身旁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衛王的心思,衛王如今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自己自然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他已經是個垂垂老矣的人罷了,如今太子送上這麼件禮物本是好意,只是到了衛王眼裏怕是就變成了太子巴不得他早日死了。
衛王的疑心病誰又能朝夕陪着他的姜瑾萱了解,她本是不想蹚這蹚渾水的,但是也不知為何還是開口了“我看這玉倒是塊好玉,正巧我這幾天頗覺得有些心口發寒,不知大王可否將這玉賞給奴家?”
“當然可,美人要孤王自然給。”衛王果然毫不猶豫的就給了姜瑾萱。
“太子一片心意也是難得了。”衛王隨口誇了一句。
姜瑾萱不經意看到姬頑原本擔憂的神情放鬆了下來,姬頑抬頭恰好撞上姜瑾萱的眼睛,心頭一顫,剛剛可是因為她的緣故才出口幫王兄?
台階上的人先收回了視線,台階下的人同樣看向了別處,只是卻都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姜瑾萱記得有快大半年沒見過姬頑了,上一次還是在春宴上,居然又瘦了,離開了邊疆的環境姬頑卻依舊沒把自己照顧好,姜瑾萱不知為什麼心裏有些惱她。
姬頑送上的禮物不出彩也不會惹得衛王不快中規中矩的,衛王這幾年對她有些失望,也沒怎麼誇讚。
“壽兒祝賀父王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姬壽先是稽首,隨後直起身子,還帶着些許稚嫩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
衛王連說三個好“壽兒長大了。”
“父王父王,朔兒前些日子讀到一句,朔兒也想送給父王。”姬朔雖是只比姬壽小上一歲,可智慧卻並不輸於姬壽,只是姬壽給人感覺更加沉穩些,姬朔倒是更嘴甜些。
“哦?朔兒想說什麼?”衛王略有興緻的坐直身子。
“祝父王萬壽無疆。”姬朔笑着讓人感覺很純凈,便是姜瑾萱也忍不住笑了笑。
“好,想要什麼呀?”衛王對於這一套很是受用。
“父王把東郊馬場那匹棗紅馬賞給朔兒好不好?”姬朔一點也不客氣的開口。
姜瑾萱忍不住皺眉“朔兒,不得無禮。”
“無礙,喜歡便去取吧。”衛王倒是無所謂的擺擺手。
這一出父慈子孝,誰人看不出大王對兩位小公子的喜愛呢,只是支持姬伋的那一批人頓時又愁白了頭髮。
“父王,壽兒的禮物父王還沒看呢。”姬壽說著命人呈上一副巨大的畫作。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那是偌大的衛國疆土,能將之全部畫下想必也是下了大工夫的。
就連姜瑾萱都驚訝了,她竟然不知道姬壽何時畫出的,在場的也只有姬伋不怎麼驚訝了,這畫是姬壽央着他幫忙完成的。
“我兒真的長大了。”衛王感慨的說到“只是父王希望有朝一日你這幅畫畫的將不再是我衛國全部的疆土,父王希望你來將這疆土擴大。”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大王這是鐵了心的要立公子壽為儲君,一旁的姬伋心裏聽得難受,父王當著他和頑弟的面便這般說了,他這太子之位怕是也就還有幾天好獃了。
姬伋看向姜瑾萱那個多年前本該是自己妻的人,這些年姬伋倒是越發看不懂她了,若說她貪念權勢,可是此刻她年上沒有絲毫的喜悅,反倒是淡漠更深。
可若說她是泛泛之輩,母親確實也是因她而死,這朝中又有多少人是屬於她姜瑾萱的勢力,或許這樣的人才更可怕,不動聲色沒有太大的喜怒,像迷一樣的摸不透。
姜瑾萱若是知道姬伋心裏的話,怕是只會失笑,她不過是個自己都沒有選擇權的可憐人,就連那所謂的權勢,也不過是那些人有求於她,想得她一句幫助而已,平白的誰又願意維護着你,況且那些人背地裏指不定怎麼說她。
衛王的生辰自然是大擺宴席,姬頑尋了個角落獨自悶頭喝酒,這些年唯一長進的就是酒量了吧。
猶記得第一次參加這樣大的宴席,那是她剛從邊疆歸來,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哪裏做錯了惹來禍事,那時候她對這個世界充滿的抗拒,只是如今晃眼卻是那麼久,那些不屬於這裏的記憶也好像模糊了。
姬頑又喝醉了,姬伋命人扶他下去休息,無人的偏院與外面的熱鬧對比太過鮮明,姬頑躺着看着那單調的屋頂,渾渾噩噩。
房門突然被打開,姬頑只以為是宮人進來了,輕輕閉上眼睛此刻她並不想說話。
姜瑾萱找了借口離席了,這宮中雖大姜瑾萱稍微一問便也就知道了,或許如今這宮中姜瑾萱的話比衛王的話還管用。
臉上輕輕撫着自己手指,姬頑似乎知道來人是誰了。
姜瑾萱坐在床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只是看着姬頑那樣子心裏總是難受“你不該是這樣的。”曾經那個無牽無掛一樣的姬頑是令她羨慕的,如今卻憔悴成這般,如玉的面容看起來更加消瘦。
掌心貼着姬頑發燙的臉頰,明知道自己此刻的舉動有多麼的不對,可是姜瑾萱還是沒有就此放開。
“好好照顧自己不好嗎?”這樣我會愧疚,這句話姜瑾萱沒有說出口,那輕輕的嘆息落在姬頑的心上。
屋裏有一種過度的安靜,曾經姬頑覺得酒能買醉,可是這麼多年又有什麼時候是真的醉着的,喝醉了夢裏也還有那些記憶。
姜瑾萱並沒有呆很久,從進屋到離去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待到屋裏沒了丁點聲響,一滴清淚滑落在枕上,終於有一天那人也開始在乎自己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暗處的那雙眼睛看着姜瑾萱進了屋子,看着姜瑾萱輕撫着姬頑的臉頰,心尖的疼逐漸蔓延到身上,原來你不是誰也不愛,只是那人永遠不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