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深吸了口氣,她轉過身,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害怕?我怎麼能不怕,你可是捏着楚家的生機,我怕你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你現在這副樣子,怎麼?是對我於心不忍?想要放我一馬?還是.....假戲真做對我余情未了?”她柔軟冰涼的聲音就像是一條蛇滑入他的心口,她獨有的溫軟氣息每一絲都緊貼着劃過他的皮膚,帶起一陣戰慄,這個男人像是突然驚醒過來一般,猛地後退了一步,眼中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看到他們的距離拉開,心誠微微鬆了口氣,她雖然表面上強裝鎮定,太陽穴卻是突突直跳。
傅泊遠的眼神慢慢恢復了平靜,一絲波瀾都沒有的平靜,可他再開口時,那聲音里的冷酷卻讓心誠發怵:“我沒有一下子毀了雅仕。我肯讓你,讓楚家人繼續留在雅仕,不過是為了讓你們體驗一下凌遲的痛苦。但是,如果你以為你能有辦法拿到啟動下一季度各品牌的促銷資金,那就錯了。先不說雅仕的醜聞還沒有徹底平息。你以為在這些大大小小的銀行掀開了雅仕的老底之後還有膽子放貸給你?”
這個男人眼中的嘲諷和鄙視就像是一把把刀,劃在她的心上,也讓她突然醒悟。
所以,是他將公司的情況事無巨細地透露給各銀行?所以不管她如何費勁心思粉飾太平都沒有半點作用。
他乾脆退後幾步,靠在沙發背上,看着她,冷笑:“楚國明若是知道,他一手經營起來的事業正在被慢慢毀掉,應該會氣得從床上蹦起來吧...”
蹦起來?她到是願意此刻他能從床上蹦起來,問一問當年的事情,也不用懷着這種又是氣恨又是....內疚的複雜心情對着這個男人。
“你後悔么?”傅泊遠整張臉都隱匿在陰影中,聲音里似是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你以為你連夜趕回國就能挽救什麼?可你沒想到,如果你當時留了下來,那麼你現在就是法律上真正的傅太太,即便我們離婚,你也能比現在有更多的籌碼....”
楚心誠有些恍惚地低頭笑了下,再抬眼時,眼中又冷又澀:“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為什麼瞎了眼,沒有及早看出你的陰謀,沒有更早把你趕出雅仕!”
直到門‘砰’地一聲關閉之後的許久,傅泊遠還是一動不動地倚靠在沙發邊,那原本平靜的目光彷彿一下子裂成了碎片。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打開手機,按下一串號碼,“你在哪裏?”
....
秦仲林接到傅泊遠的電話后,便將球杆扔在一旁,坐到休息室的沙發上,悠閑地喝着茶。
門從外面被推開,傅泊遠慢慢走了進來,直接將一疊資料扔在他面前。
“十五分鐘。”秦仲林突然笑了下,晃了晃腕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不是提前知道你今天的行蹤,我還以為你就在隔着三條街的皇庭會館。”
傅泊遠並不理會他話中的調侃,冷聲道:“我之前應該有跟你提過,以後做什麼決定請先知會我。”
“怎麼?你不是想要報復楚國明么?我把這些寄給各大銀行,只不過是想幫你一把而已。不然等那丫頭真的拿到貸款,難道你看着她東山再起?!脫離你的掌控?你明知道..”
“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他打斷他,:“我只是好奇,你是怎麼會有雅仕的這些機密資料?”
秦仲林卻因為他的這句話頓住了,瞥了幾眼那疊資料之後,道:“小遠。想要查一家單位的財務狀況,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吧。”
傅泊遠冷冷看着他,沒有答話。
秦仲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遠,我並不是要干涉你的事情,只不過,年輕人容易衝動,我不過是怕你感情用事,忘記了肖家的仇恨。”
“你要記得,你父親是怎麼慘死的,你那些年在美國又是怎麼過來的!所有這一切都是拜楚國明所賜,他就算現在不死不活地躺在醫院裏也一樣不能彌補他所犯下的錯!他的公司、他的財產都應該被徹底...毀掉而不是放過。”秦仲林忽而望了他一眼,“你一向不會心慈手軟,我希望這一次也一樣。她畢竟是你的仇人。”
聽到‘仇人’這兩個字時,傅泊遠的身體微微一僵。
“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心誠本想着回公司,可是她最後還是驅車去了醫院。
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摸着腹部。
心中苦笑:是我對不起你,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做我的孩子。
再次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這回她的心中平靜了很多。還是之前的那個護士過來帶她。
“你跟我來吧。”
心誠站起了身,跟着她過去。
眼看着手術室就在眼前,楚心誠心裏想着:把你跟他之間最後的一絲親密的牽絆斬斷,從此之後,你們之間除了仇恨,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她深吸了口氣,就要邁開腳步的瞬間。
叮鈴鈴------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
護士皺眉:“剛跟你說了要寄存手機,你怎麼還沒寄存?手機是不能進手術區域的。”
心誠朝外走了幾步:“哪位?”
“請問是楚心誠小姐么?我們這裏是第一醫院。你的妹妹楚心妍剛發生一點狀況,醫生正在搶救,你趕快來趟醫院吧。”
“....”
掛了電話,心誠看了看手術室的門,有些猶豫地走了過去,她還沒開口護士便道:
“你兩次手術都被打斷,說明你跟這個寶寶有緣分。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
她愣了一下。
等到楚心誠趕到心妍所在的病房外面的時候,大門緊閉,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裏面醫生護士站了一房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打開。陸續有人走了出來。
心誠站了起來,“裏面的人.....她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大人暫時沒事,但是孩子...保不住了。”
心誠不由朝着病房內望去,床上楚心妍臉色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靜靜地躺着,幾天前來見她時,腹部還有些微的隆起,現在早已平坦一片。
控制不住手心的涼意。她忍不住撫上自己的腹部,“為什麼好端端的會流產?之前不是已經穩定了么?”
醫生搖頭:“她的情況確實有些特殊,這幾天病情和胎兒的成長狀態一直都還算穩定.....不想今天就...當然她這個情況,也有可能是母體太過虛弱的緣故,體內激素髮生變化,影響到了胎兒...”
“也是替她可惜,本來或許等孩子出生,病人的蘇醒幾率或許能大一層。可能,她跟這個孩子沒什麼緣份。”醫生惋惜地走開。
.....
心誠回到車上。她不知道她打算留下這個孩子的決定對不對?但是她知道,至少目前,她並沒有後悔這個決定。醫院停車場裏車子正由保安引導着排隊出門。
由於人流密集,車子行進的很慢,心誠忍不住搖下車窗探出頭去看前面的進度,剛好有一輛車駛出去。
心誠一愣,這不是柳景銘的車子?
他也在醫院?那他知不知道剛才楚心妍的孩子沒有了?
回到雅仕,心誠直接去了十九樓的市場部。
最裏間的辦公室,柳景銘正在伏案寫着什麼。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才猛地抬起頭來,看到心誠,他眼中流露出一絲驚喜,忙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她面前,“心誠,你怎麼過來了。”
楚心誠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想跟你說下,我們下一季度各產品的促銷費用捉襟見肘,所以先跟你商量下具體的對策,看怎麼做能最大的精簡費用。”
柳景銘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強顏歡笑了下:“市場部已經在做一套方案,我看過之後,拿上去給你。”
心誠點點頭,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轉身問道:“你今天一天都在公司?”
柳景銘不由看了她一眼:“我上午去了趟醫院,之前我媽的事情,醫院讓我過去補一份簽字。”
心誠鬆了口氣,看着他欲言又止:“我剛從醫院回來。”
“你...”柳景銘的眼中有一絲莫名的光劃過,隨後,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腹部:“你是去?那孩子...”
心誠不着痕迹地側身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楚心妍的孩子...流產了。”
“就在剛才,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畢竟這也是你的孩子。”
心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猛然發覺,她竟然能夠這麼心平氣和地面對這個曾經深愛過又背叛了自己的男人。她一度以為,他對她的傷害足以讓她痛上一輩子,可是這才短短几個月,真的什麼都不一樣了,至於發生這些改變的原因,她直覺地想要迴避。
柳景銘低着頭,神色難辨。
既然已經通知到他了,心誠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去不去是他的自由。可就在她要開門的那一霎那,有一隻手比她更快地摁在門上,阻止了她開門的動作。
心城皺眉看着他扳過她的肩膀,突然眼前一黑,他用手擋住了她的視線,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心誠,你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過我。你明知道。我跟心妍之間沒有愛情,只有迫不得已的責任,我愛的一直都是你。現在這個孩子沒了,我也很難過,但是這難道不是天意么。你看現在又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如果你想,”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你真的想要這個孩子,那我們就留下他。讓我來照顧你們母子好么?”
楚心誠有些不可思議地聽着這些話,她掙扎了一下。拉下他的手:“景銘,我的孩子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就算我真的生下他,我也不需要你來照顧...”
“你拒絕我的照顧,是不是想着跟他還有繼續在一起的可能?”他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起來,雙手抓着她的肩膀不放,眼中有絲急切,“你們之間現在有了這麼一個牽絆,以後的聯繫只會更多是么。”
“我不會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心誠用力地拉下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我的孩子,我自己能照顧,不需要別人插手。”
“心誠....”等她離開之後很久,他才轉身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滋------
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柳景銘面無表情地拿起了手機:“喂?”
“你好,柳景銘先生么?我這邊是第一醫院,上回跟你約好來補簽關於你母親的文件,請問你大概什麼時候過來?”
......
Rx中國區大樓的最高層。
傅泊遠的桌上放着剛才助理送進來的快遞,厚厚的一疊資料加照片,他默默地看了良久。
等到助理再送咖啡進來的時候,抬頭。不由愣住。
她幾乎沒有在這個一貫高高在上的上司臉上看到過這種....慘烈的表情,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她很確信,那是極度的震驚、悲傷、失措、慌亂....種種情緒互相撕扯,但最終都被覆蓋在那強大的平靜之下。
她站在那裏,不知道是進去好還是退出去好。
“幫我訂一張最快飛紐約的機票。”傅泊遠飛快地收起那疊文件,下命令。
“好的,傅總。”助理立刻領命,並將咖啡放在了他的桌上。
從打算要這個孩子開始。心誠就開始全面的注意起自己的身體,首先高跟鞋被她統一換成了平底鞋,服裝也從一貫的收腰職業套裙換成了寬鬆舒適的連衣裙,推掉了所有能推掉的應酬。
吳秘書驚訝於心誠的改變,可是她並沒有問什麼。
天氣漸漸熱起來,現在她還不曾顯懷,可是再過一個月就說不好了。心誠首要考慮的是怎麼儘快處理好這裏的事情,出國瞞着所有人去生下這個孩子。
可是....
目光不由再次瞥向電腦上的一則新聞,不由冷笑。
現在的媒體這麼無孔不入....
新聞半個版面是兩張照片。一張是在機場,一個男人帶着墨鏡頎長英挺的身影,而另一張是一男一女,剛打完高爾夫相視而笑的畫面,旁邊碩大的字體寫着:據悉,RX最大的股東傅泊遠已於前日抵達紐約並約見RX高層千金打球,兩人關係十分密切,是否代表好事將近?
心誠‘砰’地合上電腦,故意忽略心頭那揮之不去的煩悶。
她該考慮的是。這回他回美國,是不是又會對雅仕出什麼陰招才對。
兩日後,心誠巡視專櫃的時候,竟意外見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沈洛顯然也看到了她,急步上來打招呼:“心誠。”
楚心誠微微一笑:“沈總,這麼巧。”
她以前也是叫他‘沈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一句卻讓他覺得尤其陌生。
“關於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沈洛看着她,滿是歉意,“我父親他...”雖說他並非從小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爺,他也有過任人踐踏的時候,但是這些年來身處高位,他並不習慣跟人道歉,但是眼前這個女人的想法,他在乎,是很在乎!
心誠明白他想說什麼,搖了搖頭打斷他:“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
“其實這些天,我很想問你,他....有沒有為難你?”沈洛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心誠笑得有些恍惚,腦子裏不由鑽出他在美國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對不起,我不想談這個問題。很抱歉,我還在巡視專櫃,先過去了。”
背後的腳步跟着上來,他拉住她的手臂塞了一張名片到她手裏,不顧她的驚愣,苦笑:“雖然安遠那邊我暫時沒有辦法說服董事會注資,但是我可以幫你引薦。
我這個朋友剛從美國回來,我跟他談了你這邊的情況,他對翩尼很感興趣,如果你願意可以打電話給他。”
回到辦公室,心誠從包里拿出這張名片:Jasonwu
思索片刻后,還是打了電話,電話很快被接起來:“你好,我是安遠沈總的朋友,翩尼的負責人楚心誠。”
.....
這通電話可以說聊的異常順利,看得出沈洛說的沒錯,這位Jasonwu先生對翩尼的後續發展很是看好,願意投資這個品牌。
如果各方面條件都談攏,那就意味着翩尼下一季度新項目的啟動資金不成問題。
可是介於之前RX的情況,雖說經過這些事,她知道沈洛不會害她,可心誠還是着人仔仔細細地去調查了下Jasonwu還有他的公司,防止再次被人利用的可能性。
更幸運的是這段時間傅泊遠並不在國內,得以讓她暗中進行這一切。
有了這一動力。心誠再次全面投入到工作中,跟翩尼團隊成員一再開會商討,擬定出下一季度翩尼新項目的企劃案和預計的經費。經過再三修改之後被發送到了Jasonwu的電腦上。
大概在兩天後,心誠就接到了Jasonwu的回復,很簡短的一封郵件,裏面一針見血地提出了幾點需要修改的建議。
心誠跟團隊商量之後,很快按照他的要求修改完畢,如他所說,按照這麼修改之後的方案可實行性更加高。利潤點方面也增加了。心誠當即將修改好的方案發了過去,次日就收到了Jason同意注資的回復。
這無疑是這幾天來最好的消息,整個翩尼團隊的人都興奮極了。
與此同時,N市的機場到達廳內,助理從傅泊遠手中接過行李推車放進車子的後備箱。
“傅總,現在是送您回公寓還是?”
傅泊遠臉上難掩一絲疲憊,他揉了揉眉心,卻道:“你另外打車回去,車我自己來開。”
心誠這幾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反應。只要一開車身體就不舒服,所以她乾脆就將車停在了家裏,每天打的上下班。
“心誠...”柳景銘站在樓下大廳的門口,看樣子應該等了很久:“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們不順路。”她直接繞過他,站到門口準備打的。
柳景銘遠遠地看着她離去,眼中也不知是什麼情緒。
現在正值上下班高峰,人很多,的士並不好打。這條路上站了好多跟她一樣打的的人。
傅泊遠的車子剛好開到對面,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路上兩邊張望的女人。
目光不知不覺有些貪婪地停留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寬鬆的及膝毛線長裙,寬大的一字領露出精緻的鎖骨。腳上一雙皮質平底鞋,纖細的腳踝露在外面。這個女人像是突然間收斂了全身耀眼的光芒變得溫和、柔順了。
可是下一秒,他陡然睜大眼睛,看到這個女人衝出了馬路,而在她的左手邊有一輛車正朝着開去----
心誠慌亂的轉頭剛好看到那輛車朝她衝過來,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有一隻手將她扯了過去,只聽‘砰’‘呲----’兩聲巨響。她跟着那個懷抱一起被一股推力衝擊倒在了地上。
心誠昏迷前有些艱難的抬頭看向將她護在懷裏的人:景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