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連環毒計】

任紅昌緩緩談及道：“說起下民愚見，倒有一事須先聲明。”

眾人皆問：“何事？”

任紅昌道：“就是諸位此時此刻的心病：袁軍為何能將黑山各部調動出來，又意欲何為。依小民看，其中信使是揭開多數疑團的所在。”

眾人皆緩緩點頭稱是。由於黑山各部所派出的探子和信使或遭不測，或是假冒之徒謊報險情，以至各部首領不明詳情，坐立不安，只好領軍親出，一探究竟。

眾人聽他說起眼前的疑惑，更是迫不及待。其中郭大賢較其他人更為細心，見他小小之民，隻身在忻州，竟知道黑山各部皆已出動，的確蹊蹺。便疑問道：“足下怎會知道這等軍中要事？莫說是足下，就是我等黑山兄弟，也不知其中詳情。”

任紅昌淡然一笑，回復道：“將軍恐怕是懷疑小民是乃袁軍姦細罷？”

郭大賢見他不諱直言，便道：“既然如此，你如何證明你不是細作？這忻州城內本有內通之賊，這才會放袁軍入城，之後還射傷我軍馬。”

任紅昌引着一身鮮血的殷君，說道：“舍弟殷君，殺袁將二員，斬十餘兵卒，若小民為袁軍探子，怎會殺己方士卒？”

眾人一聽，也覺得有理，遂不疑他。

任紅昌道：“說起木芝村，早在丁原任并州刺史時，便在其中設立了通往各郡的換馬驛站，張將軍領取并州后，想必也是依丁原丁建陽舊制，以此為傳遞之所。前些日，我們兄弟回木芝村時，村子遭到游寇燒殺劫掠，村內十室九空。小民昨日又和傷愈的村民回了一趟木芝村，本只是要清理村中殘景，但有村民卻無意發現袁軍以及黑山同盟軍往來的信件。下民心疑，便在原驛站之所，搜尋到大量密封通信。”

孫輕聽了他的解釋，稍嫌不悅，只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些告之於我？”

任紅昌搖頭道：“小民昨日才發覺有異，再而回忻州時，將軍已經出兵。即便連夜告之將軍，因不知信中所言真假，恐怕給將軍添亂，因此自作主張，尋思其中蹊蹺，還請將軍恕罪。”

孫輕哀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你可有些眉目？”

任紅昌又以箭矢在別處畫了許多圓圈，指着圖樣比喻道：“此為晉陽、此為上黨、此為忻州，此為趙郡，此為樂平，此為西河、此為常山各部黑山軍……假若，上黨為袁軍所圍，信使自上黨出發，要至常山求援，必途經樂平驛站。而樂平驛若為袁軍所據，上黨信使來之，則有兩種結果。其一，樂平驛站的姦細將上黨信使暗殺，奪取上黨信使憑證，再冒充上黨信使，帶着偽信至常山，聲稱趙郡急報，上黨和常山相約趙郡。常山黑山軍聞訊，出兵至趙郡。此時上黨郡遲遲沒等到常山援軍，便又加派信使至西河求援，上黨信使必經晉陽驛站，若是晉陽驛站被袁軍滲透，則上黨信使又遭暗害，而晉陽驛的姦細奪取憑證，裝成上黨信使，以偽信送至西河，聲稱晉陽急報，西河聞訊，則可能出兵晉陽，而不知上黨危難。”

“其二，上黨信使至樂平，樂平姦細借劣馬放行，自以良馬疾奔常山，比真信使提前到達常山，聲稱為上黨信使，言忻州急報，相約常山與上黨齊軍，共救忻州。若常山動兵去忻州，則上黨信使勞而無功；若常山發覺有異，不敢輕易動兵至忻州，待上黨信使來時，更加狐疑，則更不敢出兵上黨，甚至一怒之下，不辨真假，斬殺真信使。”

任紅昌比喻實例之後，又站起身說道：“如此種種，驛站傳訊紊亂，管制鬆懈，以至信使真假難辨，各路黑山軍靜也不是，動也不是，各般為難。此時，袁軍再調派輕騎人馬滲入黑山軍腹地，洗劫各路空虛的常山諸部本營，燒糧草、毀器械、掠軍資。又如方才袁軍奪忻州后，復閉門射殺常山援軍，以離間孫將軍和常山黑山部眾。又如張將軍會在黑山軍的腹地遭到袁軍輕騎埋伏……其實此等惡果，並非是黑山內部有鬼。而是袁紹掌握了黑山軍彼此的通信之後，提前得到消息，故才在忻州和晉陽之間設下快馬輕騎伏擊。如果能暗害將軍，對袁軍固然是好，但即使不能，也有另外的益處。因為如此一來，張將軍就會懷疑自己遭到埋伏是否為黑山內部背叛。不過，好在張將軍素來對眾兄弟信任有加，推心置腹。因此，袁軍毒計方才未能得逞……”

眾人聽了他這一番話，皆頻頻頓首贊成。由此，前面解不透的這個謎底，也算是揭開了大半了。

任紅昌又接着方才的話頭，解釋道：“倘若身為盟主的張將軍先從自己的部下兄弟開始猜忌，那黑山其他諸部之人，又怎不會彼此設防，彼此傾軋？倘若如此，一時間黑山眾部或聚或散，或無戰事而疲於奔命，或有危急而坐視不理，以至最後反目成仇，彼此火併攻伐，皆中袁紹下懷也。待百萬之眾相互廝殺，袁本初漁翁得利，則精兵圍晉陽，分兵攻克各郡縣，張將軍雖有百萬之軍，因內亂不斷，眾黑山部必彼此削弱，相互敵視。莫說因此次變故之後，諸部似當年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般不信急情來救。即便前來援助，也必留精兵守寨，或是淺嘗輒止，不儘力竭力而為……屆時，晉陽難守，各郡亦將盡丟，張將軍即便是能夠死戰得脫，遁走常山，也會因此而元氣大傷。袁紹佔據冀、並兩州之後，聲勢更大，到時再派大軍圍剿常山，張將軍又無力抵抗……真到了那時，河北之地能抗袁紹者再無他人。袁本初一統河北，又豈不是……”

任紅昌將箭矢丟棄在先前畫的那個大圈上，說道：“話又說了回去，這河北之地，既然非黑山軍所屬，就必為袁紹所盡得。”

眾人聽了她這一番話，先是大感詫異，議論紛紛，繼而啞口無言，各自驚惶。顯然這個後果讓他們感到內心中已深深不安。

任紅昌背負單手，仰望蒼天，沉聲說道：“此計十分之毒辣，乃先是偷梁換柱，李代桃僵；其次是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再次是渾水摸魚、趁火打劫；之後又是隔岸觀火；借刀殺人；最後則是釜底抽薪，以逸待勞。此為袁紹帳下謀士，看破并州驛站管制鬆懈，故而精心佈置的連環毒計，此刻已到了第二步渾水摸魚、趁火打劫之時，各位不可不防啊……”

張燕也是哀嘆一聲，良久才從沉思中猛然醒悟。當下俯身拱手，對任紅昌敬若恩人，即誠聲說道：“先生果真是高人，一語中的。在下願聞高見，以解眼下危難，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張燕身邊眾人，從未見他竟有如此謙恭的言語。但想想這年輕人的一番話，他們又都不禁打了個寒顫。的確，黑山諸部軍勢龐大，若齊心協力，所到之處莫有能擋者，但要是被袁紹這麼一鬧，弄得眾首領焦頭爛額，那就如同一盤散沙，只能任人宰割。

任紅昌亦作揖答道：“不敢，不敢。”

她又走到那六個圓圈之前，說道：“紅昌也是并州百姓一員，只是不願見到亂世爭亂中，河北無辜百姓再遭兵戈劫難。但假若是黑山百萬之眾失控，更將是普通百姓的浩劫，故才將愚見與張將軍言道……”

張燕迫不及待地說道：“先生請講，張燕日後必加緊約束眾將士，安頓黎民，不使黑山軍再為蒼生禍害。”

任紅昌淡然道：“張將軍雖如此說，也難免眾人依舊橫行鄉里，只不過比起黑山眾軍大亂，各自為戰，彼此廝殺卻要好上許多。”

她將箭支拾起，說道：“下民有一長策，可讓黑山諸寨各自緊密相連，不復為河北之災。也可使張將軍保存龐大實力，讓袁紹對將軍無計可施，無可奈何。不過，卻須得一點代價。”

眾人的胃口都給她吊了起來，很是性急。

牛旌便高聲道：“先生，俺是個粗人，方才無禮，你莫見怪。若是有什麼妙計能讓黑山兄弟們度過難關，請指點迷津。即使要了俺的小命，也萬死不辭。”

張燕也道：“先生請說，若果真能解眼下危困，先生若須代價，張燕願以項上人頭相贈。”

任紅昌只是淺淺一笑，道：“張將軍言重了，這個代價並非是小民向將軍索取，也非張將軍的性命，請看……”

任紅昌用箭尖指着左下第一個小圓圈，說道：“這是河內張揚，若是張揚能得上黨、晉陽之地，傾并州之力，其勢力則會與袁紹相等。也就是說，張將軍若是能果斷將并州讓與張揚，並與其結盟共抗袁紹，則袁紹既不能攻張揚，又不敢來犯將軍。而你們雙方合力，則可滅袁紹。此一為力勢也……”

孫輕聽了，急忙喝止道：“我道是甚麼好計策，原是這般。先生也未免言過其實了罷。”

於毒不悅道：“哼，當初辛辛苦苦，弟兄們血戰奪來的土地，就這麼拱手送人，這也太憋屈了。”

郭大賢也道：“敢問先生，若果真如此，張揚和袁紹聯盟，共剿黑山兄弟，該當如何？”

張燕忙罷手示意眾人止聲，說道：“不得無禮，聽先生把話說完，再做定論。”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