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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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泰涼之前,有一個叫謝瓊的人物,在前朝即將覆滅的時候,聯繫各方人物翻攪風雲,建立了新朝名為沐,謝瓊被尊稱為國父,而他無兒無女,建立了沐國沒幾年,還沒來得及稱帝,就因為前些年殫精竭慮舊病複發撒手而去,把沐國交到了蕭泰涼的手裏。
前朝太后自命為天鳳,按照鳳凰棲於梧桐的說法,在半個皇宮中種滿了梧桐樹,每到下雨時節,總有士子大夫在殿前聆聽雨滴梧桐聲。
沈清爵陪着浣蓉走在宮中石板路上,事隔多年再進皇宮,難免想起以前的許多事來。前朝後來落到到老太後手裏,子嗣方面已經非常衰落涼薄,況且老太后不喜歡皇子世子,反而最喜歡幾個親王的郡主,晚年也只有年幼的沈清爵和另外一個叫東珍的小郡主陪着。
十幾年前東珍被她父王當作禮物送到魏國示好,多年來音訊全無,沈清爵也試着尋找過這位兒時故友,卻發現魏國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沒有一位叫薄東珍的人物。
“清爵,來了舊宮,可有什麼想法”浣蓉慢慢走着,這一番不曾多變的景象,讓已經中年的她感慨頗多。
上一世浣蓉因為沈清爵效力前朝而心有不滿,母女兩人也沒有及時溝通,再加上丈夫也去了別國,索性一人搬去了滿武州,後來沈靖從中作梗聯繫仇家害死了養母,從此母女二人天各一方。
也許是重來的緣故,沈清爵這一次對什麼都看得通透。
“清爵覺得,有些想念皇奶奶和小時候的日子。”沈清爵知道浣蓉不滿意她跟着顛覆了前朝的勢力做事,浣蓉認為自家女兒生性涼薄,其實並非如此。
“你皇奶奶要是知道沈將軍能這麼說,怕是要高興地又聽一下午的戲。”
“母妃教訓得是。”
兩人談話之間已經穿過長長的梧桐道,來到蕭泰涼住的昆廳宮。
昆廳宮前廣場之上,是一眾文武百官,說著是請母女二人過來敘舊,其實今天是蕭泰涼的繼位儀式,蕭泰涼穿一身明黃龍袍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君臨天下的氣勢撲面而來。
見她們出現,蕭泰涼起身快步走過來,浣蓉臉上劃過一剎那的不自然很快被她掩飾過去,臉上浮起笑容迎上去。
“蓉兒,多年不見,你的風姿更甚。”
“妾身見過陛下”浣蓉嘴上說著見過,其實身體根本沒有任何行禮的動作,早就被蕭泰涼扶住了,“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見了你師傅也不行禮。”
沈清爵輕笑,拱了拱手:“見過皇上”
蕭泰涼哈哈大笑。
地上跪着的一眾文武官此刻內心十分複雜,繼任大典如此隨便就算了,尚且視為吾皇不喜大興土木,新皇站在殿前等大將軍,大將軍帶了老夫人來,這兩個女子皆不行禮,他們這些七尺男兒卻要跪在地上!
罷了,誰讓對方是沈將軍呢。吾等跪便跪吧。
“朕繼位之前出征北伐,多憑沈將軍帶兵攻城拔寨,諸位愛卿及天下人都清楚的很,清爵是我沐國肱骨之臣,我為元帥,她為上將軍,現在朕承蒙眾卿抬愛皇袍加身,封沈清爵為正一品異姓王,沈將軍身份不同於男王爺,朕特定製了五蟒白蟒袍。”
沈清爵這才提袍跪下:“臣領旨。”
一些大臣左顧右盼,似乎隱隱有話要說,幾個年長文臣思語了幾句,不再猶豫,鼓起勇氣開口:
“陛下,自春秋後秦以來九百年間,可沒有女子穿過蟒袍,這可是大逆不道啊。”
靜默了一會兒,沈清爵八風不動,武官們不樂意了。
“嘖嘖嘖,上下一千年你能再找一個沈將軍出來?真是老儒生,酸的很。”
“行,改日魏國舉兵南下,你去打那女帝。”
開口的文臣自知理虧,但想了想也正是這個道理,於是垂直袖子灰頭土臉說不出話。
“放肆,爭吵什麼,朕還沒聾。”蕭泰涼麵有不悅,“如今不同於以往各朝,退一萬步,這些東西,清爵擔得起。”
百官重新跪了下去:“陛下英明。”
沐國唯一的異姓王垂了眼,附身行禮:“謝主隆恩。”
如此尊貴的榮譽身份,都加給了她,多半是因為她是女子之身。文武百官也或多或少有冊封,只是沒有如她這般的。
百官都明白,如果是個男異姓王,男鎮國將軍,那要這恐怕皇帝也沒什麼用了,封建王朝世襲罔替,權力一輪一輪的少,總共就那麼多,都分給別人了,最上頭的人怎麼甘心。但即便她是女子之身,沈將軍以後怕是也難以嫁人有後代了。
沈清爵不怪師傅要她斷子絕孫,這亘古無二的榮耀加在她身上,她甚至有些高興。
冊封完畢,沈將軍穿着白蟒袍頭次上宮席,百官都差點兒瞪掉了眼珠子。而風姿震煞眾人的沈將軍幽幽坐到帝席旁邊,招了招手,從宮外趕過來的十靈立馬走過來等着吩咐。
“十靈,你說異姓王和鎮國上將軍的封號,娶起人來是不是挺氣派的。”
十靈瞪大了眼,一臉震驚:“這……將軍,這僅次於皇上封后了吧。”
這麼娶人很氣派,真的很氣派。
沈清爵點點頭,似乎對這個回答頗為滿意,唇角浮起一層淡笑,以後娶媛媛的時候,她一定很高興。
多年後,周遊天下的沈清爵和謝冰媛提起這件事,謝冰媛說:“你呀,總給自己身上攬擔子,真是不嫌棄累的慌。”
“我才不管什麼異姓王上將軍的,是你的話,只要拜個天地,我們就是一世夫妻。”
“……太京城裏公子們多紈絝小白臉,怎麼配的上將軍您?”十靈想了想,又頓了頓,才終於抓住重點“不對,將軍您要娶誰。”
沈清爵腦海里閃過謝老闆的風華絕代的臉,薄唇上笑意更甚:“逗你玩兒的,下去吧。”
十靈鬆了口氣,退到身後侯着。郡主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鬆笑過了呢,前些日子以來,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樣了,雖然十靈說不上那有不一樣來。
“只要郡主高興,誰娶她,她娶誰,都無所謂的吧。”十靈看着沈清爵清瘦挺拔的背影,垂着頭悄悄盯着她,用力藏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小心思。
“那便不撐。”油麵紙傘被放在亭子一角,孤零零地獨自立在柱子旁。
“真是好景緻。”謝冰媛喟嘆。
“這裏名叫聽雨亭,雨季時候獨坐於此聽雨聲,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湖裏養着緋色鯉魚,乘船撒下魚餌時,鯉魚會爭相躍出水面,有趣極了。”說完又補充了句,“夏季我便帶你來。”
其實是想四季都帶你來,春夏秋冬,每一季,每一個時節,都同你在一起。
“若有機會,冰媛一定前來拜訪。”
沈清爵牽了謝冰媛,出了亭子向前園走去。沈將軍怕謝老闆掙脫了她的手,謝老闆怕沈將軍主導了自己,故而兩個人手上都下着勁,沈清爵今非昔比,除了牽着謝老闆不讓其掙脫,還要格外小心怕捏疼了她。
不過她倒是不知道,在上次皇宮中箭之後是把誰把謝老闆的手捏出淤青的。
前園有房屋,之前堂會的時候,謝冰媛和沐有韻到過這裏,還在亭上彈奏了一曲。
不過是數十日光景,這裏便白雪皚皚了。
“將軍肩上的傷?”其實真的不是她願意提起,實在是……她憂國憂民,怕沈將軍落下病根,以後國之棟樑折了怎麼辦,嗯,沒毛病。
不說還好,一說起來,她肩頭就有隱隱的痛,鐵箭穿身見了白骨怎能說好就好,入了冬吹了風便會開始痛,如若有什麼劇烈的運動,還是能從傷口往外頭滲出血來。
謝冰媛何等聰明,只見她猶豫了一下,就已經猜出情況,她從小學戲,眼睛裏有花有水還有神韻,她偏過頭,用這雙眼睛大大地白了沈清爵一眼。
沈清爵被她這七分怨氣三分嬌嗔的眼神一瞪,腿一軟,到嘴邊的“無大礙”活生生又咽了回去。
謝冰媛被沈清爵這麼牽手看着,手心裏已經出了層水,對方的手卻還依舊溫涼如玉,而沈清爵每一次輕微的移動和改變牽着她的力道,都會給謝冰媛帶來幾分異樣的麻癢。她很貪戀這種被牽着的感覺,但同時也很慌亂。
就算她於將軍而言不過是漂亮的欣賞物,那與她攜手游湖,在太京城裏自己也是獨一份兒吧,還有何不滿足?
冷不丁有風拂過,帶起一片柔軟雪花掛在她眼角,謝冰媛睫毛卷翹,雪花很快融化,把幾根睫毛打濕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含着淚。
沈清爵只看了一眼,就彷彿覺得天地,梅花,落雪,湖水,青松都黯然失色。
得虧她不是帝王,否則謝冰媛只要嬌嗔一眼,要星星月亮她都要給她摘下來。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穿過堆積山,來到了屋殿這邊。
“將軍!”十靈從遠處趕來,遠遠地喊了一聲。
謝冰媛衣袖一動,十分快地把手從沈清爵手中抽了出來。
沈清爵微微一笑也不惱,迎着十靈走了上去。
“何事?”
“沐姑姑的信,說是要找您。”說著遞過來一個信封,又垂手退下。
“將軍去忙吧,不勞煩您送我了。”
“是我失言了,我讓王叔送你。”
沈清爵站在原地,看着謝冰媛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多謝,冰媛今天……很開心。”
沈清爵抬起手沖她擺了擺,意思是不用客氣。
她快步走到書房,拆開信封,以為魏裳楚終於開始了什麼大動作,而等到她把信大致瀏覽了一次,卻發現沐有韻只是向她討要一種藥膏。
“姑姑要祛疤活血的藥膏做什麼?”沈清爵不明所以,卻不敢怠慢,把之前蕭泰涼賜給她的珍貴藥膏找出來,差暗衛送了過去。
沐有韻坐在書房擺弄着書,有侍女帶了茶壺進來,給她手邊的空茶盞里注滿了熱氣騰騰的水,侍女轉身出門,茶盞邊便多了一個剔透的青花小瓶。
沐有韻小心翼翼地捏起來打開瓶塞,沁人心脾的葯香味撲鼻而來,裏面青白色的藥膏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藥材,她趕忙把瓶塞重新塞上,怕慢了一會兒就導致了藥性的揮發。
從沈清爵收信,到找葯再暗中送過來,耗費了半天的時間,此刻已經是晚上了。
這半天裏她心裏忐忑,生怕沈清爵告訴她的法子聯繫不上她,現在她的擔憂終於落地。
魏裳楚每天早出晚歸不知道幹什麼,先前也只是回來陪她吃過晚飯,便又回到自己的書房不知道處理什麼事情去了。
沐有韻手裏攥了小瓶,披着衣袍,敲響了魏裳楚的門。
依舊是一聲不怒自威的“進”,接着不怒自威的聲音立馬變成了欣喜“韻兒,你怎麼來了。”
沐有韻沒跟她廢話,拿出小瓶拍到了她書桌上,“活血祛疤痕的,你待會兒自個兒抹了。”
魏裳楚覷着她,表情莫名。
沐有韻想了想,又說:“你若是覺得不便,把衣袍脫了,我替你塗。”
魏裳楚一愣,旋即有些媚地笑了:“我塗了這個,你不怕漂亮姑娘們撕我衣服?”
沐有韻皺起眉頭,“魏皇爺愛塗不塗!”,說罷轉身出門,臨走了手一甩,又把房門重重一磕。
魏裳楚噗嗤一聲笑了。她哪兒敢讓沐有韻塗,就是上次脫個褲子檢查傷口,要不是她的“得力手下”突然闖入,她還能叫沐有韻離得了房?
更別提沐有韻替她塗藥膏了,就是她的手碰她一下,她也想把人立刻拉過來,沐有韻還能下的了床?
話雖如此,魏皇爺還是輕輕捏起瓶子,踱步到銅鏡邊,衣帶輕解,萬人求而不得的親王服褪下之後,銅鏡里的身體上一片縱橫交錯的疤痕。
自從皇姐登基之後,魏裳楚就源源不斷收到靈丹妙藥,魏千羌猜到她有一身疤痕,所以千雪城的這種“祛疤靈藥”都在她身上試過了。
但是由於她的傷疤實在非同一般,不僅不會自然脫落,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會做痛,就算她忍痛塗了那麼多葯依舊是沒好,所以魏千羌這幾年也沒再送葯給她。
而現在塗這瓶葯,無非是叫她再痛一遍罷了。魏裳楚把最後的遮擋物也扯去,銅鏡里的人現在一絲不掛,她兩根手指彈去瓶塞,把藥膏倒進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