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將軍藍袍
謝冰媛思來想去也拿不定主意,眼瞅着太京城快要步入深冬,便乾脆自己動手,為沈清爵做一件較厚的衣袍。
“穿或不穿……是她的事。”謝冰媛搞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擔心一個錦衣玉食的人的冷暖。
她自小心靈手巧,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是她想要認真學卻學不會的,所以做衣裳的手藝也很不錯,儘管比不上像沈清爵的定製白蟒袍一樣精美華貴,但是她手下的普通布料變成了成衣也很有一番大氣的味道。
接下來的三四天,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與鍛鍊形體,謝冰媛都在自己的房間裏專註地做這件衣裳,她用了衣川閣的料子,用了玉紡居的線,用了精緻的金絲,就差做衣服時撫琴為其演奏一段了。
成衣是深藍色的衣袍,保暖而不顯得臃腫累贅,沒有多餘的裝飾品故而一眼望去盡顯樸素大氣,只有袍邊上翻卷而出的金線內斂,顯示着低調貴氣。
謝冰媛帶着衣袍到將軍府上拜訪的時候,沈清爵正穿着白蟒袍四處晃悠,見謝冰媛來了,忙把她請到了會客大廳。
“冰媛前些日子被官府帶走,多虧將軍出手相助,備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將軍笑納。”謝冰媛不卑不亢,拿過包裹好的衣袍一層一層打開。
“謝老闆客氣,你我之間無需多……如此,清爵恭敬不如從命。”看到從謝冰媛手中出現的深藍長袍,沈清爵徒然畫風一轉。
不等謝冰媛抖開衣袍,沈將軍自己就十分自然地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攤開,哇!簡直是天衣無縫!
上將軍大人不露聲色,面無表情接過,伸手解了白蟒袍隨意甩到身後的椅子上。
?一言不合就脫衣?!
將軍大人只是想試試新衣。
“這是冰媛親手製作,如有不便之處,將軍便不必再穿了。”
看到沈清爵白蟒袍下的裏衣已經露了出來,謝老闆下意識背過身去,像是再刻意躲避什麼。而即便是身份有別,但同位女子,也不該反應如此激烈。
沈清爵暗自好笑,她的媛媛還是這麼害羞。
她有些急地穿好藍袍,衣袍十分合身而舒適,很保暖又不顯得重,穿起來比她的定製白蟒袍還要舒適許多。謝老闆可沒偷偷量過沈清爵的衣袍尺寸,但也許是她眼力見兒極好的緣故,衣袍簡直是量身定做,分毫不差。
謝冰媛剛轉過身來,就看見沈清爵笑盈盈地正對着她。
“……”
怕是古往今來的詩詞大家都沒有見過如沈清爵這樣的女子,否則定當多不少後世傳頌的詩章。說她閑靜時如嬌花照水太柔,回眸一笑百媚生太媚,花容月貌又太小家子氣。
謝老闆被她的笑晃了眼睛,只覺得胸口重重一跳,勉強定住心神細細打量這位將軍,發現她和自己這身藍衣完美契合。
室內很暖,故而沈清爵穿的並不多,藍袍穿的有點快,所以衣領略微不整,露了半邊精緻的鎖骨出來。
謝冰媛上前一步,本着一絲不苟的做事態度,鬼使神差地用手撫上沈清爵的領口幫她捋順了衣領。
沈清爵低頭認真看着她的動作,彷彿要把身邊人一分一毫都刻進上斜眼中。畫面看起來“和諧美滿”“珠聯璧合”極了。
而謝冰媛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和她站的十分近的時候,她似乎能感受到謝冰媛身上的香味襲人,而每一分對她都是充滿誘惑的毒-葯。
所以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就把面前的溫香軟玉攬進了懷中。
兩人的身體俱是一抖。
謝冰媛只是攬個衣袍,怎麼就被抱了?
沈清爵只是被攬個衣袍,怎麼就把人抱了?
沈將軍還沒來得及感受到謝老闆柔軟風華的身量,就被一把推開了,謝冰媛面有一抹淺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惱的。
沈清爵後退一步,神色恢復如常地看着她,似乎剛剛的失控的懷抱並不存在。
“冰媛先行告退。”謝冰媛說了這句話,有些慌亂地轉身出門,也不管沈清爵的反應。
她平時走路,動作,都受過嚴格訓練,一步一步頗有氣質,經常是踩着鼓點伴着音樂走路,此刻卻章法全無,頗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沈清爵坐到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不言語,自己是把她嚇壞了么?上將軍有些失落。前世謝老闆多番表明心意被她視若無睹,如今她想抱一下都是不能。
風水輪流轉,急不得,急不得啊。
謝冰媛一路出了將軍府,心續才漸漸緩和下來,她是紅塵中孑然一身的浮萍,所以才格外貪戀溫柔與安定,而沈清爵似乎快要有讓她丟盔棄甲的本事,這才短短几天?
但縱使有一百次,她還是會像剛剛一樣毫不猶豫地推開。
因為怕再晚一瞬息就推不開了。
而那時起,她於同為女子的異姓王而言是什麼身份?
謝老闆十分冷靜地開始極有條理的胡思亂想了,從“我怕是相似於那畫中女子”到“將軍拈花惹草風流成性”都想了一遍,也沒有敢往那處十分簡單的“將軍心悅你”處想。
沈清爵脫下白蟒袍,穿着藍袍在暖閣里坐着看書,不一會兒額頭上就隱隱出了一層薄汗。她拿起手帕擦了額頭,繼續看書。看書之餘餘光瞅見身上的衣袍覺得十分舒適,便換個姿勢,好似怕把衣袍壓壞了的。
進來送茶的十靈發現了不對。
她把參茶汩汩地倒進沈清爵手邊茶盞中,思忖再三還是小心翼翼探頭問了句:“將軍,您不熱么?”
話音剛落就看到將軍大人又抄起手帕來擦了擦額頭的汗。
十靈:“……”賊尷尬了。
“你先下去吧”沈清爵抬起眼來沖她輕輕一笑,十靈木然地轉過身走出房去。將軍這是怎麼了?
可是魏國女帝退位了?
沈清爵再次把手帕放在桌上,看向窗外,似乎真的有點熱?而窗外大雪飛揚,不知不覺間已經一片雪白。
冷風從滿武州吹來,順道把風雪也牽扯到了太京城來。然後雪滿皇都。
沈清爵自己撐着傘穿着深藍色長袍出了門,在府里轉悠了一圈,從浮香山到雪中的聽雨亭,一路上見了下人的問候都不同於往日的直接忽視,而是點頭示意,把府里的下人們都嚇了個遍。
而惶恐驚懼之下,下人們不免有個問題:這麼大的風雪裏,您穿着這長袍負手而行,披風都不帶,真的不冷么?
沈清爵神色自如,沒有一絲不自然的味道,一人一傘心情大好,在風雪中愈行愈遠。下人們看着這個深藍色的挺拔背影,最後得出一致結論:將軍實非常人。
第二天是新帝登基頭次早朝,蕭泰涼應臣子之邀追封謝瓊為沐文帝,而自己稱為沐武帝,當天大赦天下,減免三成稅收,開倉派糧賑濟飢荒,太京城在深冬中一片祥和氣象。
而只有沈清爵魏裳楚等皇權頂尖的人知道,這不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跡的片刻平靜罷了。
沈清爵於一派“吾皇萬歲萬萬歲”中也跟着行了禮,文武百官立在兩側,她站在最靠近沐武帝的右手邊,對議論她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
本朝第一位異姓王,見皇帝不用行禮,可便服上朝,可話雖這麼說,誰也沒曾想到她真的會就這樣上朝。她以女子隻身獨攬軍權,早就見慣了迂腐的文人墨客對她口誅筆伐,她不去計較是因為,這些人現在的通天膽量,怕是禁不住她一拍桌子。
蕭泰涼自然沒有計較,手一揮讓臣子們彙報各自境況,偶爾做決定之前會與沈清爵眼神交流,得到後者肯定之後,他再御筆一勾選擇通過或者否決臣子們的提議。
後世史書記載:沐國十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武帝頭次早朝,群臣衣冠整齊一絲不苟,惟有上將軍沈清爵不着朝服不穿御賜白蟒袍,一襲藍袍斗篷立於大殿之上。
後世史官猜測,是否意味着此年此月,師徒二人已經離心?這正是日後逼宮的伏筆?
也有野史說道,將軍何曾有過反叛之心,藍袍上殿只因衣袍是夫人所賜罷了。
多年後聽到說書人長篇大論的兩人相視一笑。
退朝之後為時尚早,因下了雪的緣故天陰沉沉的,蕭泰涼先從偏門趕道去了御書房,群臣這才從正門退下。
沈清爵率先走出正殿,外面是染了雪的五十四層石階,因為沒有宮人打掃不少文臣步履維艱,可沈清爵如履平地,走的格外輕鬆。
她一步一步走下石階,身後是自然而然跟着的文武百官。
縱然平日裏有部分臣子不服,但終究是沒人敢逾越過她走在最前面。
五十四層台階之下,有宮人站的筆直為公主撐着傘。
蕭離央一身粉色長裙左右踱步踏着雪,像是在等什麼人,左顧右盼似乎很無聊,再一抬頭就看見了款款走來的沈清爵。
十七歲的玉央公主像道人看見了神仙,把手中暖爐推到宮人懷裏就撲了過去。
“清爵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