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番外二。我有千金換一笑。(bl,慎入。)
江月清涼半溫酒,生死不過一場休。院子正中有孤墳一座,墳前無碑,墳旁有一棵泡桐樹,白色的鈴鐺形的泡桐花開了滿樹。站在泡桐樹下的那人一身銹紅色僧袍,光溜溜的頭頂上九個結疤清晰可見。白玉笛子橫在他唇邊,他的手指在笛孔間有規律地點按着。
院門輕磕門檻時,他側頭向門口望來。鷹眸高鼻,眼窩深邃,分明是霸道的長相,但他眉毛微白,下巴上畜了寸長鬍須,還有那比尋常人略深些的法令紋,又使他霸道的五官添了些溫和味道。
站在院門口的紅衣身影映入他眸間的那一刻,白玉笛子脫手墜地,碎成了兩截。
商青鯉伸手關上院門,視線掃過那枚碎在地上的玉笛,落在僧人臉上,輕聲喚道:“了聞師父。”
“…太…”被喚作了聞的僧人眉眼間是不摻半點虛假的驚喜,他張了張嘴,吐出了一個字,似是想到了什麼,又很快轉口,不可置信道:“你…你…”
他語不成句,甚至有幾分哽咽。
“了聞師父。”商青鯉走到他面前,又喚了一聲。她眸中冰霜盡褪,萬般滋味湧上心頭,盡數化為一句:“我還活着。”
“欸!”了聞長嘆一聲,伸手拭去眼角濕意,低聲道:“這些年我一直心存愧疚,總想着若是我當年陪在你身邊沒有回南山,或許如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世事如棋,乾坤莫測。”商青鯉道:“當年…也是沒辦法的事。”
了聞舉目望了眼沉沉天色,又嘆了口氣,道:“是啊,誰能料到…那時你父…父親屍骨未寒,他們竟然就…”
“父…父親。”商青鯉輕聲呢喃了一句,想到昔年疼她入骨的那人,微微紅了眼圈。她低落道:“了聞師父…我…我到底還是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她嗓音不復清冷,有些沙啞,神色間儘是落寞。了聞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她,心中一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傻丫頭…這不怪你…唉…丫頭…我們進屋說。”
“嗯。”商青鯉低低應了一聲。
了聞領着她進屋坐下,又給她倒了盞水,問及她這十一年是怎麼度過的。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十一年。商青鯉把是如何被人以命相換從火海背出,是如何身中劇毒落入人販子手裏流落玉府成為丫鬟,又是如何去了漠北隱居十年的,都簡略說了下。
將號脈的手從商青鯉手腕上挪開,了聞伸手捋了捋鬍鬚,道:“丫頭…你可知道你身上這毒叫什麼名兒…”
商青鯉一垂眼,笑了下,笑意並不達眼底,自嘲道:“…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醉則生,夢則死,世間無解。
“丫頭…”了聞澀聲道:“再過兩年,這毒性只怕…就要抑制不住了。”
“我知道。”商青鯉擱下茶盞,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樹上鬧騰騰綻放的泡桐花把她的思緒拉遠,似是又回到了年幼時,早晨推開窗子,也是這樣一眼就能看見院子裏的泡桐。
這毒在她身體裏蟄伏了十一年,從一年一發作到半年一發作,從半年一發作到四個月一發作。如今…差不多已是一月發作一次。哪裏需要過兩年,再過一年…只怕她都要撐不住了。
了聞走到她身旁,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落在泡桐樹上,又一轉,看着樹下的孤墳,眸光閃爍了下,忽然道:“丫頭,或許,有個法子能解這毒。”
他扔下這句話轉身出了屋子,走到泡桐樹下飛起腳連連踹向那座無名孤墳的墳包,霎時間土屑四濺,一口小小的棺材慢慢顯露出來。
商青鯉皺了下眉,一撐窗沿跳窗而出,飛身落到了聞身邊,盯着棺材道:“這是…”
“…衣冠冢罷了。以為你…”了聞笑了笑,臉上的法令紋在他這一笑間又深了些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俯身將棺材打開,從看起來空蕩蕩的棺材裏取出了一隻小小的金棺。
金棺只有巴掌大,棺蓋上雕刻着一條騰雲駕霧的龍,龍鱗層層,清晰可見。了聞把金棺揭開遞向商青鯉,示意她向金棺內看去。
只稍稍一低頭,商青鯉就見到了躺在金棺里的東西,她一驚,不由道:“了聞師父…這是…”
“這一部秘術,在你族裏世代相傳。你父親信任我將它交到我手上,只可惜,箇中奧妙,我始終不曾參透。”了聞道:“丫頭,這是上部,下部可在你手裏?”
商青鯉伸手從金棺里取出小小的一塊令牌一樣的物件,似金非金,似鐵非鐵,似玉非玉,倒像是一塊石頭。明明薄薄的一片,拿在手裏卻讓人覺得沉甸甸。說是秘術,上面半個刻字也沒有,光可鑒人。
她下意識地從腰間銀色袋子裏掏出一模一樣的一塊薄石,左右手各拿了一塊,二者之間似是有吸力,牽引着她的手彼此靠攏,頃刻間兩塊薄石拼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片。
只半個巴掌大小的薄石片,在商青鯉掌心褪去了光滑,緩緩顯現出兩行字來:“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
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
商青鯉指尖觸摸上這兩行字,長睫一顫,道:“原來…這就是聞命。”
這就是那部世代流傳下來的秘術聞命,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的祖訓猶在耳側,卻原來…她的父…父親早就把它給了她。
了聞也看到了顯現出來的這兩行字,似是猜到了商青鯉的心思,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又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陪着商青鯉在院子裏一站就是數個時辰,直到醞釀了很久的那場雨終於傾盆而下。雨勢來的又急又猛,雨水瞬間便打濕了站在院子裏的兩個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