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七一。長不過執念。

71.七一。長不過執念。

江月清涼半溫酒,生死不過一場休。

星星點點的銀色在黑沉的刀鞘上閃爍,如繁星映襯在夜空之上。商青鯉指尖觸摸上刀鞘,順着刀鞘掠過護手,落在了刀柄上。

她的手略一停頓,握住了刀柄,“噌”的一聲拔刀出鞘。

這柄刀全長一尺九,刀身長一尺三,護手長兩寸,刀柄長四寸。刀的護手被雕刻成了龍頭的樣子,厚三寸,寬兩寸。龍頭雕刻的極精細,龍鬚纖毫畢現。整個龍頭看起來面目猙獰,似是要吞雲吐霧翻江倒海。龍頸連着刀柄,龍頭朝下,龍口大張,從中吐出刀身。刀身頭尖尾寬,銜接龍口的最寬處一寸七,至刀身三分之一,前半段便開始呈漸細漸彎之勢,整個刀身像是從龍嘴裏吐出的一枚獠牙。一指半寬的手柄上用黑色暗綉了銀紋的布密密匝匝纏了起來,只露出刀柄最末出銜接着的一枚極秀氣精巧的圓環。

刀身乍看與刀鞘一樣都是烏壓壓的,看不出材質。但與刀鞘對比便可看出,刀身不像刀鞘在燭光下會閃爍銀芒,甚至刀身顏色比起刀鞘來要更沉一些。細看整柄刀,從刀柄到刀尖,都有暗紅色的紋路半隱半現,透出一股子的妖異來。

商青鯉用來裝刀的刀囊長一尺七,寬兩寸二,長方形。這把刀平日收在刀囊里,只堪堪露出了一截刀柄,看不出形狀。只有從刀囊取出,才能見到它猙獰的龍頭護手,和與刀身一樣頭尖尾窄形似獠牙的刀鞘。這刀不出鞘時已讓人覺得森冷,此時出了鞘,只寒光乍現已讓人覺得殺氣四溢。

若是有旁人在此,只一眼就能看出此刀氣勢洶洶,殺伐之氣過重,透出讓人心驚膽戰的不祥之感,常人難以駕馭。

就着燭光,商青鯉用棉布沾了酒將它細細擦拭了一遍。而後還刀入鞘,把它收進牛皮縫合的刀囊里,只露出一小截刀柄和那枚刀環。

她把刀放在枕下,褪去了外衣,掀開被子在床上躺下。醬油趴在她枕頭旁邊蜷縮成一團睡的正香。

自從四年前從漠北到南詔萬里追捕,終於將何君問的頭顱斬下以後,商青鯉再也沒用過這柄刀。

今夜聽着窗外雨聲,她自己也不知為何突然想要擦刀。

盯着床頂發了一會兒呆,商青鯉忽然抬手滅了燭火,翻了個身,收起心思,緩緩閉上了眼。

第二日清晨,她抱着醬油去了沉香居。

沉香居二樓的雅間裏,她要了一壇梨花白,給自己斟了杯,邊喝邊從腰間袋子裏掏出在漠北時收到的那封傳書。

將信箋攤開,她的目光落在了“枇杷”二字上,眸中有溫柔掠過。

她想起那年在國子監里聽見教書的夫子搖頭晃腦的念道:“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小小年紀的她聽聞此言,想到的卻是流華宮被大火吞噬的那棵枝繁葉茂的泡桐樹。

憶及往事,心中不免有些難過。忽然聽見耳畔有人笑道:“我說怎麼不回我話呢,原來在發獃呀。你盯着這句話作甚?莫不是饞嘴了想吃枇杷了?”

她回過神來,見到身旁那人的明媚笑臉,隨口道:“我只是在想,若有幸得此深情……”

“噗嗤。”那人捂嘴笑道:“死丫頭,這才多大啊,就開始思春了?種棵枇杷樹你就感動了?回去我就讓人把我院子裏的花草全扔出去,給你種一院子的枇杷樹,如何?”

……

“喵。”醬油蹭了蹭商青鯉的腿,她回過神來,把信箋翻了一面,掃了一眼信箋後面“四月二十四,沉香居”八個小字,將它折起來放回了腰間袋子裏。

醬油把兩隻前爪搭在她的膝蓋上,后爪着地,直立着身子沖她又叫了一嗓子。

商青鯉把醬油擰起來抱在懷裏,抬起它一隻腿,捏了捏爪子上粉粉的肉墊。

這一日,她在沉香居從日出坐到沉香居打烊,她等的人,卻沒有如約而至。

出沉香居的時候,已經快到宵禁了。早上出門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這會兒天上又淅淅瀝瀝飄着小雨。街上空蕩蕩的,看不見什麼人。

回到客棧,商青鯉把醬油放在床上,她從包袱里翻出一套夜行衣換上,然後靜靜坐在桌子旁喝茶。

過了一會兒遠遠傳來打更聲,她側耳傾聽,一直到打更聲響了三遍以後,她起身推開窗戶,縱身跳了出去,在空中反手一掌,送出的掌風將窗戶重新掩上。她站在屋頂舉目四顧,想起長安城的格局,在心底計劃好路線,確認了一下方向,趁着夜色往城南而去。

城南多是朝廷官員的府邸,丞相府、將軍府、公主府等等都建在這方。雕梁繡戶,層台累榭,沿途隔三差五便可見到巡邏的皇城禁衛軍。

商青鯉踩着屋頂來去無聲,很快便在屋頂上見到了對面一座高大的府邸,屋檐下的匾額上寫的不是丞相府也不是公主府,而是“玉府”。

玉為北楚國皇姓,除了北楚皇族,放眼天下,能以“玉”為姓的,便只有護國將軍府了。護國將軍玉千絕,原姓杜,杜氏一門,從北楚開國至今,戰死疆場者不知有幾,到了杜千絕這一代,兄弟皆故去,只剩下了他一人。後來皇帝感動於杜氏一族忠烈,特賜了皇姓,改杜為玉,並且封了玉千絕並肩王。

蹲在屋頂上等一隊巡邏的禁衛軍走遠,商青鯉從屋頂跳下來,落到玉府院牆下,她繞着院牆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腳尖一點地,便躍上了牆頭。

跳到院子裏,就着廊上的燈籠,四下看了一眼,滿地奇花異草,身邊右側是一座白色的小拱橋,拱橋架在池子上,池子裏種了些蓮花,蓮葉鋪了滿池。商青鯉認出這是玉府後花園,她站在原地從腦海里搜出十年前在玉府的一些片段,循着記憶上了拱橋。

下了拱橋沿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穿過一道拱門,又走出長長一條小路,抬眼便見一個獨立的院子。院門上掛的匾額上寫着“長樂居”三字,院門左右種了兩棵枇杷樹,大而長的葉子裏點綴着黃澄澄的枇杷果。

商青鯉彎了下唇。

她躍上枇杷樹,從濃密的葉子裏探出頭向長樂居裏面看去,見院子裏黑漆漆一片,她凝神聽了一會兒,除了沙沙雨聲以外,院子裏只有一個人的氣息。

眉頭一皺,商青鯉正想跳到院子裏去看個究竟,便見院子正中的一間房突然打開了門,從門裏走出來個人。那人關好房門,掏出火摺子把手裏的燈籠點燃,然後撐開一把傘,緩緩向外走去。

商青鯉一頓,看身形……是個男人。藉著他手上的燈籠照出來的微弱紅光,商青鯉看清他穿的是玉府下人的服飾,順着衣服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

等到那人出了院子,轉身正準備將院門關上的時候,商青鯉從樹上跳下去落在了他身後,伸手一指頭點在他的穴道上,將他定住。

那人開口剛要嚷出聲,商青鯉又一指將他啞穴也點了。他手上的燈籠“啪”的摔在了地上,浸了地上的積水,燈籠很快便熄滅了,撐着的傘也一併落在了地上。

“不許出聲,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感覺到他的緊張,商青鯉一提他的衣領,將他的身子轉過來面對她,道:“你們家小姐去哪裏了?”

她說完就伸手解開了那人的啞穴。

那人聽見是把女聲,心中的緊張之感不由稍褪,聞言嘆了口氣,道:“小姐?……小姐三年前就去世了啊。”

如晴天空中劈過一道驚雷炸響在耳畔,商青鯉頓時僵在原地。

過了很久,她聽見自己澀聲問道:“去世了?”

“唉。”那人又嘆了一口氣,道:“三年前……病故的。”

她冷笑了一聲,道:“不可能!你敢騙我?”

“姑娘你若是不信,可以去祠堂看看,小姐的牌位都在那裏立着呢,唉……”

直到商青鯉真的在祠堂見到了寫着“愛女玉落溪之靈位”的牌位時,她才恍過神來。

她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那枚裝着那封信箋的銀色袋子因為換了夜行衣的緣故,沒有扣在腰帶上。

但她絕對不會認錯,那張信箋上的字是玉落溪寫的。可是空無一人的長樂居,還有這擺在祠堂的牌位又該如何解釋?

商青鯉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桃花眼裏窺不見一絲風浪。她盯着那塊牌位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祠堂。

她回到長樂居門口,水珠順着被淋濕的頭髮淌到臉上,她站在枇杷樹下,抹了一把臉,伸手從樹上摘下一棵枇杷。

剝了皮,她塞進嘴裏。

真甜。

快要五更天的時候,商青鯉回到了客棧。她翻進窗戶的剎那,天邊劃過一道閃電。

雨勢驟然變大。

“不必。”商青鯉抽出刀囊里的鴻雁刀,抬步上了弔橋,她比較喜歡自己動手解決麻煩。

“……”江溫酒眨了眨眼,把驚蟄背上的醬油抱到懷裏,捏了下醬油的耳朵,看着商青鯉漸漸走到弔橋中間,笑了下,自言自語道:“這種事…不應該男人來做么。”

“喵~”醬油歪着頭回了他一聲貓叫。

商青鯉走到弔橋中間,沒有等橋下埋伏的人發難便率先抬掌向水面拍去。水下的人見她有意先發制人,自是不敢怠慢,幾道身影從河中躍起,翻身落在弔橋上,個個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領頭的人清了下嗓子想要說什麼,卻見商青鯉舉刀便向他砍來。他忙拔刀相格,與商青鯉交上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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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郎腰瘦不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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