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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溫淺予這樣的畢業生,在公司里從事的多屬於打雜的工作,雖然他的主要任務是為成熟設計師收集資歷,配合布料選擇與監督裁剪制衣,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主動地把作品投給總監指點過目。

大概平時勤奮混了些好感度,日理萬機的總監倒是每次都會邊走邊看,發表些刻薄的評價。

沒料這回翻到淺淺在羅浮宮街邊設計的兩件風衣,倒是停住腳步,用法語說道:“金色,用得很大膽,叫我印象深刻。”

“是我在香榭麗舍大道上畫的,每個設計師路過那裏,都會有自己的靈感吧?”溫淺予小心翼翼地回答。

總監是個五十餘歲的女人,履歷豐富到可怕,雖有皺紋但妝容精緻的臉露出嘲弄之意:“你是設計師嗎?”

溫淺予愣了下,而後信心十足:“是的。”

“你只是個學徒。”可惜總監並不吃年輕人這一套。

溫淺予鬱悶地低下了頭。

梁希曾給他的信心,到了這個高奢成衣的聖地,已快被打擊到什麼都不剩下。

“不過這次的作品不錯,作為備選方案進入秋季新款的選擇吧。”總監踩着高跟鞋轉身離去:“我下午兩點準時回來開會,將剛剛提到過的所有布料樣品準備齊全。”

“好的。”溫淺予莫名其妙地承擔了很多助理工作。

他目送着上司遠去的背影,又忍不住側頭看向玻璃走廊中掛着的巨大海報。

這個品牌有上百年的歷史,在服裝線方面幾乎不會請頂級模特之外的明星代言,唯一的例外,大概便是亞洲區那多年不變的熟悉身影吧?

溫淺予走到屬於父親的那張海報下,望着溫慕在梧桐樹下高挑優雅的身影,真不知道自己離他究竟有多遠,故而喃喃自語道:“爸,你是怎麼做到那些了不起的事的呢?”

照片里的溫慕當然不會回答。

溫淺予握了握拳頭,轉而就往辦公室走去,準備腳踏實地的忙碌了。

——

分隔兩地但是相互鼓勵着努力奮鬥,在左煜和溫淺予的愛情經歷中,應該是非常特別的經歷了。

不得不承認,賀雲的資金注入讓新公司的起步變得容易了許多。

在食品貿易方面,左煜本就積累了幾年經驗和人脈,雖然因為上次強制倒閉而損失不少客戶,但再開展起來也總比白手起家容易些。

從夏天忙到秋末,隨着第一筆單子的完成,情況終於穩定下來。

北京恍然又到了最美的季節。

因為左鵬程在獄中表現良好,順利地申請到會見家屬的機會。

那天左煜很早就把媽媽接到監獄外面,等待着辦完手續,才心跳如鼓地走進探監室。

爸爸已經六十歲了,大半輩子都錦衣玉食、為人且心高氣傲,不知道在這裏能不能熬下去。

而且眼看着冬天將至……萬一這裏暖氣不足,凍壞身子可怎麼得了?

如亂麻般的念頭擾亂着左煜身為兒子的心,可忽然看到面色平靜的左鵬程被獄警帶出來,他又莫名其妙地隨之平靜了下去。

無論如何,左鵬程的衣服都很乾凈,也沒有瘦削地過分,坐下后甚至扶了扶老花鏡微笑:“你這個老太太,又換髮型了啊。”

楊蓉為了見他,精心打扮了好久,結果還是瞬間哭起來。

“媽,不是說好要淡定的嗎?王律師告訴我,以後每周都可以申請來看爸爸。”左煜拉着母親的手說:“今天就能聊半小時,你這一哭時間又過去了。”

楊蓉哽咽地擦眼睛:“老頭子,你身體怎麼樣啊?有什麼難處都告訴我。”

“這不是挺好?以前總抱怨沒時間看書,現在終於能把想讀的都讀一讀了。”左鵬程彷彿失去了以往的嚴肅和戾氣,回答道:“他們安排我做圖書室管理員,每天過得挺輕鬆。”

左煜不想顯得太失控,努力壓抑着喉嚨里的哽咽:“爸,你叫我帶的古籍複印件我都帶來了,還有你喜歡的茶葉。”

“別浪費那個錢了,這裏面好東西留不住。”左鵬程囑咐道:“平時多陪陪你媽媽,她一個人沒多大意思。”

“我可不用他陪,我還得陪我爸呢。”楊蓉哼道,明明兩鬢都花白,卻流露出年輕時的情態。

左煜失笑:“我知道。”

“別說兒子了,他現在也不容易,我們一家人都不容易,但我們會好的。”楊蓉揉揉眼睛說:“你可得好好表現,好申請減刑,別在裏面惹是生非的。”

“我又不是左煜,惹什麼事?”左鵬程哼了聲。

“喂,好話怎麼不記得捎帶上我?”左煜立刻反駁。

說完,他們三個就瞧瞧彼此,心酸又幸福地笑做一團。

探監室窗外的銀杏樹已然泛黃,風吹過,便飄飄然然地落了滿地碎金。

——

獨自遠在巴黎的溫淺予已經完全適應了這裏的生活,他勤奮刻苦又富有天分,越發得到上司的親近,不僅被口頭答應年底轉為正式員工,而且常常被帶去參加活動,以至於無所適從的生活也變得充實起來。

某個周日傍晚,他從倫敦的一場秀展中趕回巴黎的公寓,將獲贈的紀念品收好,而後便開始像往常一樣整理房間,真不知道左煜什麼時候才能獲得出國的批准,如果兩個人可以在這裏相聚,不好好讓房子保持漂漂亮亮的樣子可不行。

可是正忙碌的時候,永遠安靜的門鈴卻被按響。

溫淺予並沒有時間結交什麼新朋友,所以瞬間就猜出來者,跑過去匆匆開門問:“你怎麼知道我在家?”

“在你公司找個眼線還是挺容易的。”林齊抱着個紙袋,笑容間露出整齊的白牙:“帶了中餐,很久沒吃到了吧?”

把人家堵在門口也不像回事,溫淺予猶豫了片刻終於讓出路,態度卻不怎麼熱情,撒謊道:“我晚上不吃東西的。”

“陪我吃可以嗎?”林齊走進屋裏,脫下禦寒的皮衣后,就在廚房裏把剛打包的食物擺出來。

這人的確是天生做模特的好材料,肩寬腿長,氣質出眾。

可惜溫淺予並沒有心情欣賞,還站在門口阻撓道:“你為什麼老來找我,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做模特,而且平時挺忙的……”

“是不是張了漂亮的臉,就總覺得所有人都對你圖謀不軌?”林齊猛地轉身。

溫淺予語結。

“不過這麼想也有道理,就不能跟我交個朋友嗎?”但林齊轉而又微笑,伸手摸了下淺淺因為及肩而紮起的頭髮:“真可愛。”

溫淺予立刻後退一步:“哪種朋友?我有男朋友了,而且跟你也聊不來。”

“你都沒跟我聊過什麼吧?”林齊反問。

“因為你並沒有想跟我做普通朋友。”溫淺予從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他,就無法適應他饒有興緻的眼神。

“那又怎樣?”林齊聳了下肩:“雖然當初你的男友不錯,但現在他已經照顧不了你了。”

因為梁希的緣故,溫淺予對這個男人非常客氣,但聽到此話卻忽然變臉:“你講的話什麼意思?我和左煜彼此照顧,用不着你費心!請別再來打擾我,別逼我說出難聽的話。”

原本林齊這日來找他,心態挺輕鬆,沒想到氣氛竟然變成如此,不由微露尷尬之色:“我講的事實。”

“希姐跟我說你的遭遇時,我還以為你是個很長情的人,因為同理心而接受你的好意。”溫淺予年輕的臉龐露出嚴肅的神色:“但你現在是要怎樣,你了解我嗎?因為我也留過長發、因為我也做服裝設計師,就把對死人的感情轉移到我身上嗎?你這樣你對你愛過的人的侮辱。”

“我沒有轉移,他是個天使。”林齊淡淡地回答:“但你像只刺蝟。”

說完,他就放下手裏的飯盒,拿起皮衣不高興地離開了這個房子。

溫淺予聽到汽車離去的隱約之聲,不曉得自己是否反應過度,可一件事但凡有半絲叫左煜傷心的可能,他都討厭去做,想要持續一生的初戀,在小美人心裏就像完美的玫瑰,無論現實風雨怎樣殘酷而醜陋,也沒資格在那無暇的花瓣上留下殘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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