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番外花好月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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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卻戳中陳家蜜因為方才的自省正兀自脆弱的內心,仔細研讀那些材料只是讓她表面上看起來冷靜,其實心中卻有一方深不見底的泥潭在把她往下拽,陳媽的這句“幫不上忙”讓她突然觸底,驟然被砸得生疼起來。
她可以無視別人嘴裏的“幫不上忙”,但當這句話來自父母口中,陳家蜜則被戳中了最弱處,帶來的是不假思索的反彈。
“誰說我幫不上忙?!難道我姓陳,這事情還能跟我毫無關係?”陳家蜜臉漲得通紅,不僅是氣憤更是羞愧,“我上學讀書一路考到海市工作,莫非是為了把你們留在這兒什麼都不告訴我,讓我自以為是地過安逸生活?我這次急着回來,還不是因為擔心家裏出了事,結果真出事了我人也回來了,你們還是什麼都不告訴我!”
陳家蜜猛然住口,她意識到自己太激動,這不是在家裏,還有個韓強在場。而且陳家蜜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句,就要忍不住哽咽出聲了。
陳媽又何嘗忍心呢,但天底下做父母子女的,彼此報喜不報憂也都是出自善意。
“這麼大人了,你看你都要哭出來了。”陳媽嘴裏抱怨,其實心裏捨不得,拿了張紙巾塞給陳家蜜,“別讓小韓看笑話。”
韓強連忙圓場:“陳小姐也是擔心家裏,這是人之常情嘛!”
陳媽沒有忘記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對着韓強熟稔地玩笑道:“什麼陳小姐?都聊了好一會兒了,至少也該稱呼一聲小陳吧,不然多生分。”
親媽竟然還沒忘撮合他們倆,看來問題真的不是太嚴重,陳家蜜輕輕吸了吸鼻子,極力把剛才的失態忘在腦後,因着第一次見面就發生這事,比起初見的磊落,她後知後覺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韓強,見對方識趣地在翻看手邊的店內雜誌,好像根本沒瞧見她紅了眼圈,心裏就給韓強加了幾分,嘴上對陳媽說:“媽,我要去玫瑰園瞧瞧。”
陳媽有點為難:“這個時候?馬上飯點了,而且我們又沒車。”
韓強立刻表態:“我車就停在外邊。”
見陳家蜜一臉期待,陳媽只好謝過韓強:“小韓啊,今天麻煩你了。”
“哪裏是麻煩?原本還想和小陳散散步的,”韓強確定自己對陳家蜜是真有好感,比起先前落落大方的疏離感,剛才陳家蜜微微紅臉的尷尬讓他更添了一分興趣和體諒,比起有些只想着自己的年輕人,陳家蜜一個年紀輕輕女孩子卻是對家裏父母十分關心體諒而且有擔當,她能不能幫上忙另說,至少韓強是欣賞她這份決心的:“車就停在外面,我們現在就走吧。”
之後他直接去了櫃枱買單。
看來這個男孩是對家蜜有意思的,陳媽心裏放下一塊大石頭,她今天是來提請貸款延期不假,但是上頭批准基本也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現在見女兒相親還算順利,雀躍之情一下子壓過了對於花田的擔心。
陳家蜜卻還是心事重重,先前她不知道問題的癥結,如今在車上坐了十多分鐘,她前後思量發現即便知道了癥結,她也拿不出解決方案來,既沒有關於花卉的知識也沒有人脈去消化虧損,那番激動的表態現下看來越發可笑。
車子又開了五分鐘,停在一處白色塑料大棚起伏綿延的田地邊。
相比其他人家開放簡陋的設施,陳家人的地頭非常好認。因為陳家八畝地四個大棚是被圍牆圍起來的,朝向田埂處的方向開着一扇鐵門,貼門上還掛着牌子,上面寫着:陳官村二組陳永強承包。陳家蜜的爸爸叫陳永強,大伯則叫陳永明。
雖然是大白天,陳家蜜還是吃了一驚,因為她看到靠近大門的左右圍牆頂上各裝着一個大功率的探照燈和監控,陳家雇傭的工人剛剛在簡易的小廚房下了麵條,兩男一女這會兒正端着碗坐在田間的小板凳上吃午飯。
見陳媽來了,三人都放下碗圍了過來。
他們坐着的時候看不出來,這會兒陳家蜜覺得三人中的那兩個男的特別人高馬大,反正光看外形你會覺得他們和嬌嫩嫩的花完全沾不上邊。陳媽介紹這是自己的女兒陳家蜜,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工人是他們同村五組的陳玉仙,兩個男性工人是經交易中心介紹來工作的,個高的那個叫李磊,皮膚比較黑的那人叫唐常陽。
因為人多又陌生,陳家蜜把到嘴的問題咽了下去。
這和她想像中的玫瑰園完全不一樣,反而有種門禁森森的壓抑感。
照着陳媽的介紹,陳家蜜一一叫人,雖然她是老闆的女兒,還是一口一個玉仙嬸,對李磊和唐常陽也是直接叫哥。陳媽告訴陳家蜜,玉仙嬸是主管這處玫瑰花田的,另外還有三個女工幫忙,李磊和唐常陽打打下手,還有另外兩個男的和他倆輪班。
陳家蜜這時候把四周圍牆上的監控數完了,發現一共有十五個之多,而且照陳媽的口氣,園裏最能擔事的是玉仙嬸和幾個女工,這兩個壯漢不是主要人員,總數卻有四個之多還得輪班,雖然雲市的人力成本要比海市便宜許多而且多是體力活,但是陳家蜜也知道這對於剛剛起步的陳家玫瑰園,每月會是一筆巨大的支出。
如果少招幾個人,經濟壓力就會少上許多。
怕就怕父母礙於情面,不同意辭退多餘的人。
陳家蜜暗自計劃起來要怎樣才能讓父母同意精簡人員,那邊玉仙嬸已經勾着她的胳膊,掀起塑料大棚的入口,帶着她走了進去。陳家蜜一看到大棚內的景象,瞬間就把方才心裏正在打着的小算盤忘在了腦後。
她萬分確定,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這裏會美得如同仙境一樣。
少數還得以完好的紅拂俏生生倚在枝頭,它們比陳家蜜在咖啡店看到的那朵卡羅拉要碩大飽滿得多,抵得上陳家蜜的一個拳頭大小。呈現花苞狀的花瓣也更加豐厚緊實,陳家蜜不敢去碰觸,雖然它艷麗滑嫩得彷彿絲緞一樣。它美麗得驚人,同時也具備了一樣程度的脆弱。
是誰曾經說過,鮮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也最為脆弱的生物。
韓強不失時機地告訴她,這就是紅拂比卡羅拉高級的原因,不但花型的大小更顯貴氣,它55-75片的花瓣也比卡羅拉多出三分之一左右,所以這款花在引入之後立即進入了市場面更小但是獲利更大的高端用戶群,在歐洲甚至可以賣到六歐一朵,國內售價略有降低,但是通常也在二十元左右,逢年過節更會大幅飆升。
然而在枝頭那些倖存玫瑰的映襯下,大棚里的景象卻稱得上是滿目瘡痍。這不僅僅是個案,雲市因為持續的酷寒天氣導致了鮮花大面積減產。極端氣溫甚至下降到了零下三度,足足下了兩天兩夜的雪,對四季如春的雲市來說號稱十年不遇,即使玫瑰有喜光喜陽耐寒耐旱的特性,也經不起這樣極端持久的低溫摧折。
當地的花農基本不具備昂貴的溫控條件,只能對大棚進行簡易保暖,簡陋的手段跟下地種菜沒有什麼區別。馬上進入收穫期的玫瑰發生大量花瓣受寒發黑的現象,品相大打折扣,根本無法進入正規市場拍賣,即便低價出售也可能不夠倒貼人工和物流。冬季溫室玫瑰收穫周期一般在兩個月,但是植株有將近三成面臨凍死,無法再循環開花,還有超過一半的數量經歷了嚴重凍傷,沒法保證下一期花朵的質量。
目前國內最大的鮮花交易市場就落戶在雲市,每四支交易的花朵中就有三支產自雲市。所有進入拍賣中心的鮮花都要經過拍賣師的等級評定,經歷過凍傷的鮮花連參加拍賣的資格都不具有,最後只能流入路邊花店賤價出售。就算下一期凍傷的植株都夠僥倖結出符合條件的花苞,但是一旦出現花瓣變小、花枝彎曲的問題,就會被歸類到末等的C類,一樣賣不出好價錢還可能虧錢。
況且眼下種苗的質量出現問題,根據引進合同的嚴苛規定,必須更換成育種公司生產的當季的健康種苗。
牽頭的交易中心也已經殫盡竭力,鎮上的宣傳文件已經進入“該搶救的搶救,該換種的換種”這種口徑,所以大家已經有了承擔損失並盡一切努力挽回的自覺。
陳家蜜聽着玉仙嬸的介紹心裏默默算了一本賬,因為紅拂個頭很大,每平米陳家只栽培了四株(也可以有六株和八株,總產量上去,但是單位產量會下降,陳家剛剛起步所以栽種不很密集),一個大棚里四千株,四個大棚統共八畝就是一萬六千株,這期每株原該平均收穫五枝玫瑰,產量就該是八萬枝。即便紅拂在高端市場上獨佔鰲頭,日常批發價達到三元每朵,但是雪災之後這批玫瑰存數不過六千多枝,就算批發價已經翻了個跟頭,陳家這季的虧損也達到了非常巨大的程度。
非但聖誕節這波行情沒有趕上,因為大部分花株都已經凍壞,註定連兩個月後的新一年情人節行情也要錯過,如果不能及時補種止損在明年五月收穫新的一茬玫瑰,陳家的虧損會像漸漸堆積的雪花,到最後承受不住徹底崩塌。
陳家蜜這番話很有用,范尼只是需要一個台階罷了。見陳家蜜關注到了自己,范尼邊在心裏責怪克魯克山的冷硬心腸,一邊慢慢止住了哭聲,紅着鼻子應了聲:“我們回家吧。”
她看了看陳家蜜的腿:“你能走嗎?”
意外於范尼竟然還記得這事,看來這小姑娘的良心還在,陳家蜜流了一襪子的血,看起來嚇人,其實傷口並不太嚴重,只是一陣陣的刺痛讓她很困擾,這讓陳家蜜的口氣也不太好:“不能走的話,要不要讓克魯克山背我回家?”
范尼眼看又要哭出來。
克魯克山終於出聲制止了范尼:“別再哭了,再哭我就把兩家連通的後花園封起來,”他指指暖房角落裏的一個推車,示意范尼去把那輛推培土用的小推車弄過來,他自己則整理了下衣服,“我去和屋主人打聲招呼。”
范尼嚇得打了個嗝兒,再也不敢哭,乖乖把車推了過來。陳家蜜猜到自己可能要坐在車斗里被人推回家,她悄悄瞄了一眼這車還挺乾淨的,於是好奇地問范尼:“克魯克山認識這家人?”
范尼白了她一眼:“是所有人都認識克魯克山。”
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陳家蜜無語,就算所有人都認識他,這也不能緩解他半夜翻人家院牆帶來的尷尬啊,難道不是越有名氣的人越沒法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嗎?不過按照范尼的說法,克魯克山似乎大大小小算得上個名人,陳家蜜想起這精彩紛呈的一天,不但亨特拉爾的辦事員愛瑪認識克魯克山,就連他們隨便翻了一家人的院子,院子主人也認識克魯克山?
陳家蜜有點兒好奇起來。
克魯克山回來得很快,而屋子裏的阿爾曼德一家人抱着一種詭異的熱情歡迎了他們一行三人不速之客。克魯克山和屋主人阿爾曼德先生正熱烈討論着什麼,而范尼一改初時的拘謹,和阿爾曼德家的兩個孩子一邊看電視一邊大把大把地吃着奶酪棒配牛肉乾,看得陳家蜜心驚膽戰,好像這麼吃不會胖一樣。
阿爾曼德太太則抱來家庭醫藥箱,給陳家蜜簡單地清潔傷口之後抹上藥貼了紗布,並且用口音很重的英語安慰她:“你的傷不嚴重,最多兩天就可以拆掉紗布了。”
陳家蜜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阿爾曼德太太說得沒錯,她的腳沒有大礙,就是看起來特別嚇人罷了。阿爾曼德先生這時抬頭看看時間,很是為難地看向克魯克山:“這時間可太晚了些,但不巧我的車送修去了,小城裏也沒有出租車也沒有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