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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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給他倒了杯水,笑了笑:“周警官,我們也算是熟人了,我就有話直說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給你賠禮道歉,讓你誤會實在是不好意思。”

周世文沉住氣:“這沒什麼,不用這樣。”頓了片刻,他還是問出了困擾已久的問題,“不過,為什麼要這樣呢?”

裴瑾一手支頤,一手屈指輕輕敲着桌面:“周警官,世界變化得可真快,現在聲紋識別的技術已經很普遍了,變聲也很容易,只要下一個軟件就可以了。”

周世文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從這裏開頭,但他耐着性子繼續聽。

“對於你們警方而言,只要確認了嫌疑人範圍,採集了他們的聲紋,就能用一個軟件甄別出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除非像這一次,你們既無法判斷範圍,又沒有辦法取得樣本,才會需要我的幫忙。”

裴瑾輕聲笑了起來,“不過,這也不是沒有辦法替代的,小月的案子畢竟不是大案,無法投入太多的警力,如果是重大情況,也只不過是麻煩了一點,我能做的事,以後會越來越少。”

周世文知道他說的是事實,科技越來越發達,指紋、聲紋、虹膜、dna……這些技術已經十分成熟,未來會越來越普及。

“但有些時候,聲音是無法替代的。”

裴瑾換過很多次身份,但偽裝成一個女人,純粹是巧合。

那是一個春季,柳絮飄飛,他戴上口罩去警局協助一起命案調查,嫌疑人一言不發,拒絕交流。

他閱讀過此案的來龍去脈,這是一個悲劇,嫌疑人是大學教師,與妻子十分恩愛,羨煞旁人,然而有一天,妻子參加聚會回來,被一群嗑藥的小混混輪-奸,搶救回來后一語不發,趁人不注意,從醫院一躍而下。

此案證據確鑿,嫌疑人很快被逮捕歸案,然而,一來年齡未滿十八周歲,二來妻子是跳樓自殺而非他殺,在量刑上有頗多斟酌。

幾年後,剛剛出獄的幾個年輕人被發現橫死街頭,身上有數十道傷痕,被過度傷害。

其中有一個人的手機錄下了兇手問他們姓名的聲音,這段錄音也是唯一的證據,指向了這位丈夫。

技術人員原本想用他們夫妻結婚時的錄像帶與錄音匹配,但是人的聲音並非一成不變,錄音帶年代久遠,其判定結果的可靠性會大打折扣。

裴瑾在外面看了許久,又細細聽了那段結婚的錄像帶,推門進去,用嫌疑人愛妻的聲音說:“你好。”

嫌疑人聽得這熟悉的聲音,霍地抬起頭來,裴瑾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淚光,便知道這一招起了效果。

為著這個熟悉的聲音,嫌疑人一反沉默姿態,主動交代,只不過每說一段,便要停下來看着他,裴瑾便會用他愛妻的聲音問:“然後呢?”

短短三個字,已經足夠。

結束時,嫌疑人說:“謝謝你。”他知道愛妻已死,面前的不過是個陌生女人,可那個聲音如此熟悉,彷彿是妻子在自己耳邊絮絮私語,“我想問一下,這是你原本的聲音嗎?”

裴瑾想了想,將原本十分的相似降低到了八分:“這是我原本的聲音。”

“真像。”嫌疑人落下眼淚來。

周世文聽完前因後果,頓時釋然:“原來是這樣。”他也曾奇怪過,為什麼裴瑾要偽裝成一個女人,是不是存心想要戲弄他們,現在知道了緣由,心裏的疙瘩便散了,“我誤會了你,對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事後,我也沒有特地和你們解釋,令你們誤會,是我不好。”

裴瑾一開始不解釋,主要是因為男女性別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妨礙,既然這樣被誤認了,那就這樣吧,反正他也不會頻繁露面,這個身份也總是會被拋棄的。

可是,和周世文接觸后,他能從電話那一頭感覺到他那微妙的情愫,這才覺得不好,這次周世文想要請他幫忙,他就順勢將他請到家裏來,一見面,問題自然解決。

被周世文暗戀覺得噁心嗎?不不,先不說他知道周世文喜歡的是電話那頭溫柔耐心的女人,就算不是,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明清男風盛行,他早就見怪不怪,感情原本就不分性別,他只覺得抱歉。

“周世文,”他把茶水推過去,輕聲道,“我向你道歉,請你原諒。”頓了頓,他不等周世文回答,又輕描淡寫把話題帶開,免得他尷尬,“今天冒昧打斷你的約會,也很對不起。”

周世文笑了起來,大概是嚴肅慣了,他的笑容看起來有點不自然:“你是為我解圍,該我謝謝你,”頓了片刻,又慎重道謝,“小月的案子,多謝你了。”

常青市警力有限,丟失了一個女孩,不可能費時費力挨家挨戶去取證調查,裴瑾的能力雖然有計算機可以代勞,但有時,又非他不可。

“不用客氣,我很高興能幫上忙。”裴瑾微笑起來,“今天也是,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他的態度十分友善,周世文又解了心結,略略透露部分情緒,嘴上卻說:“也沒什麼。”

裴瑾用公筷為他夾了菜:“或許我可以給你提供建議。”

“真沒什麼好說的。”周世文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媽催我結婚。”

“人之常情。”裴瑾溫和地說,“你工作辛苦,更想你回家有熱飯熱菜,你怎麼想?”

周世文挺認真地回答:“我還是想情投意合,結婚又不是找保姆。”

“言之有理,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周世文平日裏在警局裏也有幾個關係不錯的同事,結了案大家會勾肩搭背去大排檔里吃夜宵,也會聊起婚姻大事,年紀大的說對不住老婆,也有的說老婆要和他離婚,又有說孩子上小學了,可想不起來是讀幾年級。

年紀小一點兒的剛剛畢業沒多久,空下來打一把遊戲最重要,還有的是在學校里就交好了女朋友,一有空閑就亡羊補牢,帶着去看電影逛街。

最尷尬的就是他這樣的,已過而立,家裏催婚催得厲害,可有空不如回家補覺,哪有時間去結識女孩子?

他喜歡什麼樣的呢?

“我不知道。”最終,周世文這麼說。

裴瑾又笑:“那麼,就再等一等。”

周世文一愣:“我以為你要給我介紹對象。”

“我以為,到你這一代,早就不覺得結婚是必然步驟。”裴瑾微笑起來,“可你這麼問我,我就知道,除卻你母親催你,你也渴望遇到喜歡的人吧。”

這一句話叫周世文猶如變回少年人,耳朵微微發燙,他強自鎮定:“你不會笑我吧?”已經三十多歲的男人,還像是中學生一樣嚮往愛情,這念頭自己想都不敢想,別提表露出來了。

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叫裴瑾看出來了。

“就算七十歲遇見她也是佳話。”裴瑾溫和地說,“渴望有人作伴,有什麼錯?”頓了片刻,他悵惘道,“我也是。”

誰不想有一個情投意合的伴侶,可以一起看朝雲與晚霞,只不過那樣相伴的時光最多不過幾十年,便要留他一人神傷。

吃夠了教訓,他現在只求片刻歡愉,再也不去想什麼朝朝暮暮。

因為這句話,周世文突然與他拉近距離,他笑問:“裴教授也沒有女朋友?”

“一時的容易找,一世的找不到。”裴瑾笑着說,“你可別學我。”

周世文也跟着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們彷彿已經是朋友了。

下一個話題便不再圍繞着私生活,談起馬欣兒的事情來,周世文聽完前因後果,忍不住嘆氣:“怪不得徐貞這兩天魂不守舍的,旁敲側擊打聽猥褻案的事,原來是這樣。”

“徐警官年輕,路見不平。”裴瑾摩挲着杯沿,沉聲道,“我已經請人幫忙,只不過……”

周世文微微頷首,他與董菡意見一致:“不好處理,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你給我電話。”

裴瑾不由為馬欣兒感到高興,一個兩個,一聽聞此事,沒有推脫,二話不說應承下來,人間仍有俠義之士。

他想了想,促狹心起:“周世文,我有一個約會邀請你去。”

周世文嚇了一跳:“什麼?”

“下周公司周年紀念。”裴瑾慢悠悠地說出真相,“內部活動,你或許不知道吧,我公司里一班娘子軍。”

周世文:“……”

“應該是自助餐,也請徐警官一塊兒去吧,散散心。”裴瑾把電子邀請卡發到他的手機上,“祝你好運。”

周世文知曉他是好意,若不然,一天到晚待在警局裏頭,除卻相親,什麼時候能認得女孩子?

可是,他也遲疑:“不大好吧?”

“周世文,我不是在邀請一個警察,我是在邀請我朋友。”裴瑾眉毛一挑,“你頂頭上司若是有異議,叫他同我來說。”

周世文只得答應下來:“有空才能來。”

等到了日子,他還沒有想好去不去,徐貞便去找他:“師父,裴教授催你吶。”

“催我什麼?”周世文面無表情地看着弟子,“叫你查的事都查清楚了?”

“早查清楚了,今天能不能準時下班?”徐貞笑嘻嘻地說,“我已經和裴教授說了,今天咱們有空,宴會七點開始,現在還早呢。”

周世文氣結,徒弟和外人勾結出賣他這個師父,他故意道:“誰說沒事了?你和我去查一查銀行的案子。”

“不是吧?”徐貞哀嚎,“裴教授說請到了晏嵐。”

周世文自覺有責任關心弟子的終身:“那是誰?”

“我偶像。”徐貞給他看相片,是個相當嫵媚的女郎,“雖然現在還不火,只演過幾個女配角,但是人家低調有內涵,遲早會出頭。”

周世文:“……走吧,幹活去。”

徐貞哭喪着臉跟他走。

周世文把車停在了舉辦宴會的酒店門口,門口停滿了車,還沒有進去,幾乎就能感覺到那紅塵煙火。

徐貞和周世文結伴進去,第一眼就張大了嘴巴:“哇哦。”

周世文也想,裴瑾說他手下是一班娘子軍,所言非虛,廳里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盛裝打扮的女性,有四五十歲穿着黑色禮服的成熟女子,亦有穿着粉紅小禮服的畢業大學生,人人打扮妥當,笑如銀鈴。

少數男性也西裝革履,哪怕外表普通,亦收拾妥帖,叫人產生好感。

徐貞看到一個懷着七八個月身孕的女人走過來:“周先生、徐小姐?”

“小心。”徐貞一把扶住孕婦,那孕婦笑着說:“沒事,穩着呢,我是公司的人事經理。”她給他們一人一朵玫瑰,“祝你們玩的開心。”

遠處有個人叫:“李經理,你過來看一下。”

“來了。”李經理挺着一個大肚子匆匆趕過去。

徐貞端了杯橙汁,滿懷擔憂:“怎麼讓一個孕婦這樣跑來跑去?”

“已經很好了。”旁邊一個取點心吃的女孩子說,“我畢業收到了三份offer,流光工資不是開得最高的,但是是唯一一家承諾不會因為女人生產哺乳就調職的公司,現在就業歧視那麼嚴重,多少大公司都不樂意招女性,就算招了,休完產假回去,哪裏還有立足之地?”

她抹抹嘴,補了一下口紅,“老闆有魄力,大家當然要拚死效力了,好叫那些男人知道,就算我們要生孩子餵奶,也不會比他們差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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