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贗作常生

第八幕 贗作常生

“我聽到世界在哭泣。”

繆斯倚靠在窗邊,見着窗外的雪。

喜馬拉雅之巔,珠穆朗瑪峰,這世界最外側的地方。千年白庭這座大鹽宮飛落在此,隱於雪中。

“不是一句虛言,而是真正的確實的事情。他們都死了。愛色利亞,你已經預見了我的結局,所以才會那麼對我說嘛?而思,你究竟又是什麼?我什麼都不懂了。”

鹽具有神性。

“我只是信使,而你是皇后,我只負責通知你。而你想做什麼由你自己決定。是否想要再次見到,讓他回到人間也由你決定。”

繆斯轉身一隻手掐住了艾裴莉的脖子。

艾裴莉長得確實漂亮,瘦而不弱,反倒襯出她豐滿的曲線,穿着藍灰色的衣服,雍容淡雅,但是臉上不見血色,像是一個在林間尋覓豐草的受馴養小牛,絕沒有任何能與野獸沾到的性質。她看上去久病初愈,被繆斯掐住,嫣紅的血色從脖子蔓延向上,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唯有那那精緻的秀鼻和低而窄的額頭讓她看上去有些刻薄,看着冷冰冰的樣子。

她狹長的眼睛看着繆斯,她掙扎,卻不慌張。

“在假聖死後,你的力量就流失殆盡了,才讓人驚覺你竟是無能力者。世間的真相總是掩埋在層層帷幕之下。繆斯你認得我嗎?現在可是沙龍的時間了。”

繆斯放開了手,居高臨下自然生出氣勢。她說道:

“假聖?無能力者?真是世事難料。輿論全掌握在你們手裏,兩年前,你們就已經說什麼是什麼?你們也正當普通人是傻子嗎?當他們是受你們操控的人偶?你們是遲早會吃到苦頭的。”

兩道影子在白庭的陰暗處徘徊。艾裴莉觀測到這一點,心中大定。

她告退了繆斯,也不再多說什麼。

只是她走的時候,那雙眼睛又望了望繆斯,讓繆斯很不暢意。

“死國?那又與我何關。我很想見到他,可我並非是想以那種醜惡的玷污死者的形式,而是以更為光明正大的——作為一個英雄去上天堂與他相會。到時候,他就會和我說你真不愧是我的姐姐繆斯,把我想做的事情和願望都貫徹了。而我也會板起臉來去教訓他,說小思你那種犧牲並非是唯一的出路,你還不夠成熟啊,不該那樣激進地做,應該循序漸進,犧牲確實是偉大的聖人的行為,苦難也是對我們的考驗,可我們絕不能為了追求犧牲而去犧牲啊!為了受苦而去受苦啊!不過這樣我還是說服不了他的,他肯定又會和我長篇大論道……”

說著,千年不化的鹽宮好像化了一點,流入白茫茫的風雪裏。

繆斯拿紙巾,清理了一下自己濕潤的臉蛋,走到一個房間中開始重畫那糊了的妝。

畫著,他手中的描眉落到了地上。

她的七個分身失去了聯繫。

力量的進一步急劇流失讓她感到了衰弱。

“這樣子便也就結了。我就還清你們的恩情,不欠你們什麼了。”

她一個人坐在這裏,失去了親情,也失去了友情,更與那眾人追求的愛情絕緣,然後享用了一個完全的自己的世界。

艾裴莉飛行在風雪之間,法術庇護着她的身體不受到風雪的阻礙。她從新人聯被撤職,作為一個自由人行走在這江湖間。但是——

“可你活在這個世界,就要被這個世界裏的眾生驅趕,你落入這塵世里,榮耀與堅持也由不得別人的說。繆斯啊,你與我,皆是要臣服於命運的人。”

她從峰頂墜落,眼見着上空異界的群龍在風雪中的嬉戲。

鱗一隻手斬開了天下白,將艾裴莉接住。

隱匿宇宙到底不凡,居然聽到了艾裴莉在空中雪中的細語,對她說:

“命運嗎?”

“命運。”

艾裴莉深以為信地點了點頭,“你不正是命運的一筆血證,被調色板捕捉同化,落到了與我一般的凄凄慘慘境地。”

鱗微笑,她自然對於她的處境不滿,但徑直道:

“那只是暴力而已。”

“可是這暴力沒有選擇別人,而選擇了你。”

“苦難總會落到一個人身上,而沒有受到的人正是要警醒的,去打倒那使用暴力的。”

艾裴莉從鱗的話中聽出了別的意思。

“林泉致已經死了。”

艾裴莉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她會死。”

“她也是人,怎麼不會死?當然是她自己選擇的‘死’,她當然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前進。”

“我已經不能忍受這份屈辱,我要反抗這一切。那你呢?”

“可我不能。我即便是忍住打倒你這想要反抗的人的心意,就已經痛苦萬分了。”艾裴莉從鱗的懷中下來,說著便流出了眼淚。

“我已經三十多了,過了對愛情做夢的時刻,也不嘗體會過所謂的愛的滋味。在我的人生中,原本的親人、友人也都忘記了。若要說出我現在最愛的人,我竟會說出‘林泉致’這三個字。她在我身上下的詛咒徹底改變了我的意識。我已經是無法離開她了。我……好痛苦。”

艾裴莉有些暈暈的,站着,突然會晃出三個同樣的身影。

“二十六人中那位S的話,我是深深贊同的,假如沒有來訪就好了,假如沒有能力就好了,這一切的超凡不能給我帶來快樂,只會給我痛苦。原本的世界,人類的意識和精神還是不可侵犯的領域……而現在……”

“那也只是你的幻覺而已,會導致成yin的藥品、以及各種***從來不曾離開過你們,權威和教導也矯正你們的觀念,使得你們的人格處處都是他們的痕迹。你要去面對這一切啊!林泉致已經死了,她對你下的詛咒也不是精心設計過的,你要去對抗,何以如此軟弱?自由與夢想只掌握你的手中,選擇自由而死,那也是問心無愧的。接受支配而活,那只是一具屍體。”

艾裴莉不自覺蹲了下來,內心多種痛苦交織,渾然見不得之前直面繆斯的樣子。雪慢慢積在她的身上。

“你說的我都懂,我可以但我不想反駁,可我只想這樣度過餘生了。請不要逼我,鱗!你是調色板的受害者,難道你也不理解我的痛苦嗎?求求你,不要讓我直面去思考這一些,只需要讓我接受這一切即可,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我,請你放棄吧。”

可她從鱗的眼神中只看到了冰冷和無情的憤怒。

於是風雪暴起,人體的熱量迅速從艾裴莉身上流失。她的嘴唇翕動,身體的顫動中露出了對求生強烈的渴望,但是她什麼都做不了了。

然後她就在雪中永眠,處在永遠的冰冷的地獄裏。

“這可太暴力了呢,居然這樣就無情地奪走一個人的生命。”

蝴蝶飛舞,好似沒有五官的女人走來。她的五官都像是在她光潔的臉上隨意的繪畫。

“既然說服不了活着的她,死着的她對我也有用,也省得她繼續為那死人跑事情。我也想不到艾裴莉居然只是個精緻的玻璃玩具,放着就還好,但一旦碰碰,也就碎掉了。但我不在乎這人究竟如何,只要解出林泉致法術的奧秘,如何都是值得的。”

“那可與你的情況無關啊,你怎麼這麼熱心。”

“喬喬桑,我不需要將蒼的能力消滅,我只需要讓她和我站在一邊。”

鱗冷靜地說。

她正要將艾裴莉的身體封印了起來。

“等一下,鱗小姐,你且仔細看。”喬喬桑臉上那形似嘴唇的一畫彎了起來。

“怎麼可能?”

隱匿宇宙足以發現這個事實。

艾裴莉身上的所有魔量居然在急劇的變化,憑空消失了。

不是流失,而是消失。

“你的打算可落空了啊,隱匿宇宙,地上萬國?這可不如你願呵。”

喬喬桑用手遮住她滑稽的臉,側過身子笑。

鱗倒不很在意這些譏諷,她自然有她的驕傲,但她從不在她失敗的時候展露這無所謂的驕傲。

“死國眾生。林泉致她要做什麼,而你也是二十六人之一,你知道嗎?”

她恨切切地說。

這時,喬喬桑卻突然起了興緻。

“你也曉得死國眾生嗎?它和地上萬國有關嗎?”

她們走在荒蕪的路上。雪早就到不了這裏。衰老的青色在這裏鋪展。

突然鱗頓住了。

“我不得不說你很敏銳。”

“哦?”喬喬桑饒有興緻地應了一聲。

“在地上萬國中,按照加入的順序,每位成員都會給予一個數字。這個數字到我這裏已經在數千了。雖然這個編號只和加入順序有關,但是……死國,死國眾生來源應該就是最上一十七柱!這十七個是不同的……涉及到常神與魔神之辯,超越了時間的影子,難以捉摸的領域——”

她還沒說完,地隨聲動,響徹千里。

兩人身後的喜馬拉雅山脈大崩塌。

鱗分明發現那崩塌的實質是物質被解離為了能量。

“氣候和環境將會劇變呢。”喬喬桑不無壞意地說道。

“什麼氣候……什麼環境啊?說得好像你們人類還需要在乎這些東西一樣。”

隱匿宇宙不乏諷刺地說。正在她們說話時候,從那被解離為能量的綿延的山脈里,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從中飛出,直入瓊霄,眨眼間便脫離了大氣層。

劇烈的沸騰的能量一併將宇宙側面的受造的星光界引爆。

從地球彼端的歐洲大陸之上某個偏僻的角落裏黑暗的神器飛起。

喬喬桑一眼就認出了那神器的名字——

【結星旋轉軸對群集】。

“那是——”

喬喬桑終於露出了驚駭欲絕的表情,喃喃:

“G!只有他,他會,怎麼可能……【究魔演繹·假想天國創造】。”

“人類,你們要摧毀地球嗎?”

幾乎一瞬間,鱗就消失了,她必須要去保護蒼,防止調色板的同生共死免得自己也去了性命。

“你在哀鳴嗎?”

喬喬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撫摸大地的心跳,傾聽世界精神的聲音,再也不復平時的肆意張揚。

“我聽到你很痛苦。這是第三次讓我感受到你的痛苦。第一次是移動星星的日子,我要跟着二十五個混蛋,第二次是魔神解放的日子,我還在休養沒辦法行動……而第三次就是現在,這一次我絕不會不管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一直陪伴着我並且守護着我,而我也絕不會背叛你,我向我的能力起誓。但請先允許我觀察一下。對不起,我也是有期待別人先出手的想法的,我也不想輕易的逝去。”

天空上到處是縱橫交錯的網狀。那是用以限制會毀滅世界的魔法的裝置——曾經的外界機關所佈置的。

結星旋轉軸對群集以非同一般的速度繞着地球旋轉,向著大氣層外進發。

無數的法術落到它身上,可什麼用也沒有。

太陽照亮了地球的一邊,魔法照亮了地球的另一邊,這讓人想起了來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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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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