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物化虛空
那光從天上降下,與地上的黑月擁在一起,顛倒虛空。
“LapisLuna,我在二十六人間最好的朋友。他的名字中的Lapis便是指那哲人石青金,也就是萬有溶劑,正如其名,即所有物質之融解者。因為溶解了一切物質,故無事物可承載之。
解化萬物便意味着物質的時間性的否定,只剩下最終的緘默之虛空——第一層的無來容納這非物質的神跡。
立於物質與非物質之間曖昧的存在,作為宇宙連續譜中不可或缺的一種。
此即虛空之巢、荒蕪之月,也是大梵金胎、創世之質其中一種。”
V穩穩說著。
“真是不可思議。”
阿奇伯德感嘆道。
“如果擁有這種等級的法術力的話,征服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他這樣說道,眼神看向V,充滿了揶揄與樂趣。
覺有情在一邊無話,他在戒備。
V瞥了一眼,突然臉色有變,隨即佇立,手中捏印,身形神聖。
正是何塔法。
覺有情卻搖頭,一指點落V的手背,一手拍在阿奇伯德的肩上,然後對V說道:“少用為妙。接下來還請以自活。”然後五指相扣,手腕中的尺骨竟然破體而出。他臉上卻一片祥和,渾然不覺痛苦。
被列為南亞秘技之一,【燃一以替】。
能夠無痛苦地抽出身體之中的任意部分用來作為現界之影,將自身作為一個事態隔離出物質宇宙,而把這個部分作為自身在現實的映射來承擔所有影響的秘密的魔法。修鍊過程艱辛異常,更要徹底領悟宇宙形分、影物通聯的道理。如今以無限接近魔神的覺有情用來,更稱得上化腐朽為神奇,不可思議。
而自活與屬靈術類似,皆被開發用來使得生靈保持自我和思考能力,抑制甚至消除肉體需求的法術。說來簡單,實際也難。可在座兩位到底也是一流術者,甚至足以媲美【賢人】位格。
洶湧光潮壓倒了樹林,衝擊過來,易變了大半地形。
虛空沉浮,有青金流射,使得天地一片混沌,重演宇宙原初之景。
地球開裂了。
並非是誇張的形容,而是對現實的真實陳述。
無數灑落的青金順着重力,融分地球。甚至連引力本身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都在被消除,送返虛空。
物質與引力之間的規律被徹底粉碎。此處的影響甚至以該宇宙的極限速度擴散開來。只在七分之一秒間,地球便有解體的傾向。唯有慣性定律還在苦苦掙扎。
是的,非生物的一種客觀的規律本來是不可能有所謂的“掙扎”的,可現在它正在搖搖欲墜。
一切皆融,一切歸虛。
那幾個被外典擄來的地球的准魔神們感到了無望。
他們想要離開,可只要他們不解放,就無法離開,突破外典的封鎖。即便突破了,也無法在稠密的宇宙中找出道路。
終於有一位解放了其姿態——但祂什麼都沒做,便離開了塵世。
其餘人一陣驚愕,但也明白祂也不會為他們打開通路——畢竟他們仍是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其意識形態與立場決然不同。
十輪飛翔,壓制這種種變化。可是這到底不是當初以不死和六獸分體作為根本源泉而成的永動機,只是用來制導凶兵天親的偽物。
天親雖強,可到底只是來訪后一時的奇迹。
而青金卻是在無數又無數的世界間渡過了漫長之又漫長的歲月,從而能夠短暫高飛之物——
“地上萬國【虛空巢間】,青金的月神,到底是這樣啊。”
D既不貶斥,也不誇耀,平平淡淡,如此說來。
天淵旋轉,穿梭虛空。不死適應了這從未見到的哲人之石的嘴上等級,爆發出更強的力量。所有光輝由實入虛,不可捉摸。
L馮虛御宇,在青金與不死的交錯間傳達自己的意見。
“我並不想這樣與你們紛爭。”
他很彷徨,也很猶豫。
他的人格尚且以L作為全部。虛空巢間也並不是他原來的在地上萬國的名字。自從被那個鬼母攫取一切過去之後,他便徹底只是L了。如今覺醒只不過是領會自身全部能力從而解放罷了。
於是順着指引前來,化解V的危機。
而V命他追捕I,他想道這不害性命,便從了。
然而現在與D的衝突讓他很難過。他只是追求着V的引導。可在最開始,D確實是引導了二十六人全部的人。這些情緒也隨着境界流溢而不斷發散。
“明明擁有這種力量,為何還要牽挂區區凡人?”D問道。
“你不也一樣嗎?牽挂着區區地球上的一些人們。”
D岔開話題,只是說道:
“紛爭是崇高的。”
他握住天淵,將其拔出哲人石海,運力將其投出。瞬時洞穿三界,剎那間彷彿稠密宇宙大海瞬間淹沒此處。此物俄頃已至,逼得虛空巢變。
那恐怖穢物裹起無限哲人石,在地球廢墟的環繞中顯出他真正的模樣。
那是不定形的巨大的沸騰的液球。它沒有顏色,也沒有可明確指出的形狀。
之所以稱之為球,只是因為它在這個世界的引力是向四面八方均勻分佈,正如同球形的天體,有類星體一般的特徵,甚至像是一種黑洞。
所有物質皆在其邊緣灰滅,萬物被其捲入永無未來的終點。一切安寧破碎,一切心靈融匯。
即便是宏偉如外典,彷彿也發出一陣悲鳴。
宇宙極限速度的限制也在被那萬有溶劑粉碎,不斷開拓,彷彿要直入那比天親更深沉的無之境界,連最原始的物質範疇本身也被溶盡的緘默之暗間。
居住於【三】與【四】的夾縫,過去的地上萬國,現在的二十六人。
青金之月,荒蕪之所,永暗之行者,匍匐於無限之外的虛空,高歌着無物永存於萬物無知之幕邊的吹笛之人。
這就是【虛空巢間】,世上最接近無限的生靈之一。
於彼處,L現身於V面前。
骨頭已經燃燒殆盡。而生命卻仍在頑強堅持。
“V,我把你們送回去吧。”
“不必,我們仍要留在這裏解決那群准魔神們,防止他們回去干擾我的大計。”
V拒絕了。阿奇伯德卻趕忙請求道:
“請讓我回去吧!”
L並沒有理會他的大喊大叫。他只是對V說道:
“我不關心這些,可我認為我有必要向你陳述一些事實。雖然佯裝,可現在掌權的I對不是I本人,從我剛才從D與第三個林泉致的對話中,似乎真正的I已經自殺了,是一個‘人偶’在主持大局。而那個傢伙可以稱得上是隨心所欲、肆意妄為。她現在背離原本的戰略方針,而是同時三面開戰,與整個世界為敵。”
V只是說道:
“仍在被許可的範圍內。”
V的眼神很淡然。他顯然並不因此慌張,對此也有所應對。甚至是他所希望看到的進展之一也說不定。
——我終究沒能理解你們啊。理解真是困難的事情。
突然間,L心裏這樣想到,感到非常難過,又有點高興。難過的原因,他很清楚,他已經無法與V一起了。但高興的原因,他仍不解。
他想,或許找到原因的那一刻,他才能作為一個健全的生命而存在。
但是在這一切,還要為過去的一切行徑付出應有的代價。
這是被D所決定的。
“那麼我就不得不破開這裏離去了。我在這裏太久,會將這裏滅絕的。希望日後能在地球上再相遇。”
他說了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覺有情和V卻也點頭默認了。
阿奇伯德仍在喊叫,最後抓住了V的領子,怒髮衝冠。
L在這裏的顯形消散了。
不死被那巨大的引力吸去。D心念一轉,便化作無數虛實光鳥,突破自己的身形。狂亂的光的揮舞,簡直像是無可名狀的邪惡的像章魚似的觸手,其中卻包含一種凜然獨立的神聖——拒絕變化而渴求靜止並確實抵達了不死之彼岸,在所有特異能力之中,也是最高位格的能力。
“這種規模,簡直接近當初的水的主人。”
D忍不住嘆道。
水之主,於過去D所戰鬥,最終為魔神解放后的歐米伽在浮出如來大寂滅海時候所殺的常神。其力量人所難敵,足以撕碎宇宙,暫時地粉碎多宇宙地稠密性,甚至是於虛空中造出萬有,將遂古幻想化作現實,是稱得上威能無限的存在。然而此時面對這萬有溶劑的思念聚集體,恐怕也不能輕易取勝。
但他並不恐懼。絕大的光流並不被青金化解,乘着情景引發的力場,直擊其心。
荒蕪之月是對虛空之巢的外形與意境的稱述。L破開無明之霧,乘着零知之風,將一切捲入了稠密宇宙大海之中,甚至驚動了那些長久不顯於人前的常神們,還有……
那魔神之觸的少女。
於是所有常神驚恐地離去。一切感覺瞬間消弭不見。不被一切關注,絕然的恐怖的寂寞在這裏降臨。
那少女就是那曾經與D在外典時候見面,併發起了攻擊的怪人,最後死於自身對D不死性的絕望而掀起的認知潮汐對現實的影響。她說的話,D並不在乎,也因此引發了更大的憤怒。
她的“死亡”似乎並不徹底,或者說,確實死了但藉助魔神在這個世界的那一縷思念而再生了。
D猜測。
難以盡的巨大的存在在這裏浮現,其意志的涌動以至於稠密的宇宙間應聲擴散,生成了一個新的宇宙。
時空間從各個維度上開始奔流。萬物洪荒。於這原始的沸騰中,無數的物質開始肇始,因着她的意志而開始成型。
D與虛空巢間皆被捲入,得見其容。
她仍然以人形現身,但與以前不同的是,綁着馬尾的小繩子不見了,長發凌亂地飄着。那眼神充滿了憤怒。
那位新的‘I’見到后震驚,但隨後便是一種瞭然。她被裹在D不死的光流中,受着這份力量而生存了下來。其情緒波動也被D知曉了。
於是D問:
“你知道些什麼?這人是誰?”
“你不早知道了嗎,那魔神是你當初於槲寄生中所窺見的迷夢。與G的孩子相遇並相愛,來自異界的‘雌性’,最終解放的魔神。”
但D有些在意的是——
“我是問這人是誰?”
於是I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卻又感到無比的悲哀,就像她一樣的悲哀。
她說:
“原來你也忘記了啊,果然二十六人都忘記了她。果然和我想得一樣,二十六人真是一群骯髒的傢伙,人類的殘渣,靠着吸吮你的血肉,和她的認知而獲取自我的髒東西……她就是作為你們在短短數個月之間獲取驚人的知識與能力的祭品之一——R啊!”
於是一切的記憶像潮水一樣回到心岸,帶來的歡樂之中全都刻着兩個字——
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