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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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狹路相逢

回家。

回家的路並不遙遠,一百多里,走一天就能走到家門口。

回家。

回家的路太漫長了,長得,曲折得令人傷心絕望。

轉眼間,朱雲貴當土匪就當了八年,一直就在想辦法,怎麼正大光明的回家去。卻就是沒有辦法,他已經死了;他現在是土匪。他心愛的老婆醜女子,帶着他的四個兒女,在涪城受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給他上演着關於貧窮關於苦難關於堅持關於愛的活劇。每一天,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讓朱雲貴感動。朱四娃可以吃飯了以後,醜女子就沒有再討口了,還是每天早起,賣熱雞蛋,每天賺三二十文錢,買米買菜,供養着孩子們,孩子大了,到了該讀書的年齡,就送孩子去讀書,一個兩個三個,就是堅持讓孩子們讀。二娃要幫她做事,她也不讓,一說不讀書,她就要二娃跪在楊么姑靈位前給他媽說。

醜女子沒有催促朱雲貴回家。但每次回家,醜女子就要給他講他的兒女身體成長學習進步的事情,講孩子們的歡樂與過失。每一句話都揪扯着朱雲貴的心,他要回去,堂堂正正的回到醜女子、孩子們身邊。但是,朱雲貴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怎樣才能回去,怎樣才能改變自己已經死了;現在是土匪,負案累累,遭官府抓住,砍十次頭都不足以抵罪的這樣一個事實。無法改變只要有人知道他還活着,是土匪,醜女子和孩子們就要九死一生這樣一個事實。他是醜女子孩子們的噩夢,是他們苦難的根源啊。

該怎麼辦呢?

朱雲貴問過安禿娃。安禿娃回答很形象也很簡單透徹:“變了泥鰍,就只能在這一塘污泥里滾一輩子。要想跳到清水裏去,就只有餓死,別無二路。”

安禿娃現在已經長成大人,是這一棚土匪名義上的老大。也是膽大心黑手段毒辣的冷血殺手。二十幾個弟兄都很服他,倒是常說朱雲貴這個葉少元葉大爺,是江湖越操越老,膽子越操越小。遇事總是怕這怕那的,想那麼多幹什麼,又不是千秋基業。

其時,民國二十二年二十三年,**紅軍,在川北,以通江南江巴中為中心,建立了川陝工農蘇維埃政權,以徐向前陳昌浩許世友**為首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如紅色狂飆,席捲川北。蔣介石國民黨中央政府的勢力,經過幾年對四川軍閥的滲透融合分化瓦解,已經可以指揮川軍全力圍剿紅軍了。川西北這裏是29軍田軍長的地盤,其北部廣元旺蒼蒼溪青川已經被紅軍赤化,建立了縣鄉蘇維埃政權,江油北川劍閣梓潼是紅軍的游擊區,經常有紅軍部隊在這些地方和29軍交戰。卧榻側畔,豈容他人安眠。29軍受國民黨中央指令,會同23,24,27,28軍及陝西軍閥,對川陝蘇區的紅軍進行了三次大規模的圍剿。29軍是最接近蘇區的,所以每次進剿,他們都是前鋒,馬前卒。

剿霉老二。霉老二,是四川軍閥對紅軍侮辱性的稱呼,土匪在四川,叫棒老二。

這天,下山打探消息的小嘍啰,回來報告說,有一夥29軍的兵,三十來個人,押解着幾十枝步槍,一路向北,今天晚上可能要歇石牛鋪。

安禿娃一聽來了精神,說下山,去搶了。老子就是缺槍啊。

兵有三十來個,他們只有二十六人就要去搶別人。這是胡鬧嗎?不是,和紅軍交戰,29軍的雙槍兵,早就成了驚弓之鳥。解釋一下,雙槍兵,並不是說29軍士兵有耍雙槍的。沒有,29軍士兵,有很多連一支槍都沒有,裝備很差。是29軍士兵,十個九個都燒鴉片,都有一支煙槍,戰鬥力很差,煙癮發了,就是廢人。所以大家都覺得可以出手搶劫,連一向做事穩妥的朱雲貴也沒有反對,跟着下山,在石牛鋪鎮外的山路上和那三十來個官兵交火,一次衝鋒,那些官軍就舉手投降了。沒想到的是,剛好有一個營的軍隊,從涪城北上,聽見槍聲,趕來增援,和駐守梓潼縣城的部隊,對他們形成了包圍,數百人鳴槍放炮,一路搜索,打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還好,安禿娃手下的土匪,也不是什麼訓練有數的,一聽見四周都有槍聲,就散夥了,躲藏的躲藏,逃跑的逃跑,誰也不管顧誰。朱雲貴就是第一個逃跑的,在一個草堆子裏躲過了大兵的搜索,跑了一夜,跑到了米吉橋壩子裏。他當然還不知道這裏是米吉橋,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根本就不辨東南西北。跑到這裏,太累了,肚子也餓了。就在一條小河邊,坐下歇氣。

是春深三月時節,泡桐樹花開爛漫,田地里菜花謝了麥子抽穗,田野一片寧靜。天剛亮,太陽還沒有出來,田壩上漂浮着一縷縷輕紗似的流嵐。朱雲貴坐在小河邊,不覺就在衣袋裏摸出了一個東西,是他殺人用的剃刀。他當了八年的土匪,還是不習慣用槍,殺人,還是習慣於把人腦袋砸爛,或者用剃刀抹脖子。摸出剃刀,順手就在河邊的石頭上磨,好多年了,沒有磨這剃刀,殺人,這刀足夠鋒利,沒有必要磨。磨了一會兒,就手在臉上刮刮,鬍子應手飄落。他也是八年了,沒有刮臉上的鬍子。這樣一刮,就一刀一刀,把臉上的鬍子刮乾淨了。習慣動作,他過去當船老闆時,每天都要刮鬍子的,。刮過鬍子,再澆水把頭髮弄濕,以手指梳理一下,對着河水照看,連他自己也是大吃一驚——這不是朱雲貴了嗎?

對呀,這就是朱雲貴嗎。沒有疑問。

可是,朱雲貴是不能見天不能見人的啊。認識朱雲貴現在這個樣子的人太多了。要是遭人家認出來,他就是朱雲貴,是那個殺人無數,負案累累,官兵警察一直要剿滅的土匪頭子,那就太糟糕了。

都是習慣使然,他過去就是愛刮鬍子。他船上的夥計都說他們老闆是:一天兩刮絡腮鬍,你不讓他露臉,他就不讓你冒頭。但是,現在他不想露臉啊,怎麼就刮掉鬍子了?怎麼辦?鬍子刮掉了,也不能再粘回去呀。他後悔不迭。站起身,順河往下遊走。跑是跑不動了,也不能就站在這裏。到處都有官兵搜索,遇見了就只有死路一條。就是因為他已經跟好幾個搜索的兵打過照面,所以,才下意識的刮掉了絡腮鬍子吧。現在,他肚子餓,又非常疲倦。

彩霞滿天,太陽就要出來了。朱雲貴沿河邊的田埂走着,驚起宿鳥,撲稜稜的驚叫飛起。

河裏,撐過來兩條打漁船。撐船的是四個二十餘歲的漢子,走攏一些,見朱雲貴鮮衣華服,像一個有錢人家的老闆,一大早在河邊轉悠,就認定這是來買魚的。問道:“老闆,是要買魚嗎?”

朱雲貴順口反問:“有嗎?”

那人說:“有一條大鯰魚,怕有十幾斤重呢。”就從船艙提溜起一條大嘴巴鯰魚,果然活蹦亂跳的,有十三四斤。

“火喲,這麼大的鯰魚,那就很好吃了。”朱雲貴從小在船上長大,吃魚吃得很多,也最愛吃魚。最愛吃的就是這種鯰魚了。這魚肉質細嫩爽滑,鮮美可口,沒有小刺。

提溜着魚的那人,歲數比較大,顯然是四個人的頭兒,說:“老闆,你誠心要買,就給我們四元錢,要嗎?”

朱雲貴很想要。這魚真是好東西啊。鯰魚,一般很小,上一斤的,就少了。這樣大的鯰魚,還是活的,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雞要吃得叫魚要吃得跳。吃,就是要吃這鮮活勁兒。但是買下這魚,怎麼,在哪裏弄熟了來吃呢?他無奈的搖搖頭,咽了一口口水。

那人見狀,忙說:“怎麼回事,只要你想要,還個價錢嘛,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這不會一文不值吧?”

朱雲貴笑着搖頭說:“很想買了,我就是愛吃魚,特別愛吃鯰魚。只可惜,出門在外,買了也沒有地方弄熟了。可惜了,沒有這個口福啊。”

那人大笑,豪爽地說:“老闆你早說啊。喏,那裏就是我們家,我老婆就最會燒魚。說實話,打到這樣的好魚,我們也不想賣掉。只是因為沒有道理,自己就弄來吃了。這樣,我們打平伙,(四川話:AA制吃飯。)你給一元錢,魚值四圓,半圓錢調料油鹽,再拿一元錢賣酒。我們,連我老婆六個人,吃它個酒醉飯飽,耍一天,好不好?”

“不行!”朱雲貴說。

“怎麼就不行呢?”那人很失望。他只是給自己找一個吃掉這難逢難遇的魚的理由,他們真的是很想吃掉這魚啊。沒有理由,就不能吃,老婆不讓,得拿去賣錢。

朱雲貴說:“依着你,我不是吃白食嗎?要麼,我給你六元錢,這魚我就吃了,我們六個人吃一天喝一天樂呵一天。要麼,魚你還是拿去賣了吧。”

錢,對於朱雲貴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他要的東西,拿錢一樣也買不來。他抓一把銀元,數了六個,遞給那漢子。想,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吃點飯喝點酒,再好好睡一覺。六元錢,買這麼多,太便宜了。

那漢子猶豫一下,豪爽地說:“好吧,就這樣說定了。六元錢,我們樂呵一天。只是就不要再說錢給錢了,老闆你有錢,我們也是要臉面的。”

朱雲貴知道,他找到了吃飯睡覺的地方了。很高興,說:“當然。都是外面跑的人,這點都懂不起嗎?”

那人靠岸,問:“老闆貴姓啊?”

朱雲貴猶豫一下,說:“姓朱。請問,這裏是什麼地界?”

“米吉橋。”

朱雲貴才知道,已經跑回涪城地界了。米吉橋的人家,都是姓米的。笑問:“那麼大哥就是姓米了。”

另一個漢子,把船拖上岸來,插話說:“姓米的人才不會做打漁摸蝦這樣的營生呢。他們說:打漁摸蝦,誤了莊稼,莊家不做,討口無路。”

那漢子告訴朱雲貴,他們是兄弟四個,姓賀,常年在涪江、芙蓉溪、黃龍河打漁為生。剛才插話拖船上岸那個是老三,收拾漁網的是二弟,裝魚的是四弟。他家裏還有一個老婆,他們一家五口人,租住在上面米先生家的房子裏。說:“聽老闆口音,就是涪城的人嘛。”

朱雲貴跟着幾兄弟走,說自己是涪城城裏的人,這麼多年,一直在外面幫人,跟你們一樣也是在水裏討生活,放船。現在要回家,走了十幾天路,累了困了餓了,寂寞難言。所以想和幾位哥兒弟兄好好喝一頓酒,睡一覺。

賀老三說:“老闆,你還不如把魚拿回去,和家裏人一起吃。這裏離涪城,也就是六十幾里路,趕回去吃中午飯,正好。”

“這——”朱雲貴語塞。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照常理,的確應該這樣。他清楚的知道,醜女子和孩子們,在城裏過着怎樣清貧艱難的生活。屋裏有錢,他們要吃什麼,都有錢買,可是醜女子不買。她賣熱雞蛋賺來的錢,要養活四個孩子,供養他們讀書,當然不夠,但是,她只是拿錢補足那不夠的部分,比如要交學費買書本筆墨了,給孩子們換季縫製衣服了,孩子病了,等等,就用朱雲貴拿回去的錢。生活費用,絕不用那錢。所以,很多年了,城裏人都覺得,是醜女子買熱雞蛋在供養孩子生活讀書。沒有人注意到還有朱雲貴存在。醜女子說:吃什麼,穿什麼,適合才行,過分了,人家問起來,我錢從哪兒來。我怎麼說?

這魚,無疑是醜女子孩子們的美味佳肴。當然也不適合醜女子孩子們吃。

見朱雲貴遲疑,賀老大想想,會意說:“老三,你沒有娶老婆,不知道老婆的厲害別瞎說。朱大哥他一直在外面幫人。這個幫人的事情,可是很有說道。幫工,做什麼,要聽老闆的,叫你往東就不能往西,叫你捉鴨子就不能攆雞;吃什麼,要聽老闆娘的,你往菜碗多看伸一下筷子,朝酒壺多看一眼,老闆娘就一百個不滿意一千個不順心。好容易掙幾個錢,現在回家了,一到家,卻又要遭老婆管着。她收起你的錢,可能連一杯酒錢都不給你留下。她還不會說捨不得,也不會說你不該喝酒。她說是怕你就喝醉了誤事,傷身子。是為了你好,你能說什麼?是不是這麼回事?朱大哥?”

朱雲貴笑笑。不說是,因為楊么姑醜女子都不是,她們管錢,但是就還是讓朱雲貴喝酒喝好的,也不會管朱雲貴怎麼用錢;也不說不是,天下的女人,可能都那樣吧,摳門,楊么姑醜女子也很摳門啊。幾個人說著話,就到了一院房子前。賀老大大聲叫門:“三兒,三兒,趕緊的,給弄一點兒吃的。”

院子裏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看樣子是正在梳頭,髮髻綰好,網子釵簪沒戴,一手捂着後腦勺,過來打開門,說:“飯在鍋里。吃了趕緊賣魚去,今天魚多嗎?”

賀老大說:“今天沒有打多少魚,都賣了。”

女人,叫三兒吧,倚門框阻擋着進屋的道兒,攤開另一隻手掌說:“賣了?就拿錢來吧。”

賀老大拿出朱雲貴剛剛給的錢,說:“六元。”

“六元!!?”三兒喜出望外,眼睛都笑得眯縫着了。每天,四兄弟打漁,能賣一元多錢就不錯了,今天居然賣了六元錢,他還說不多。但是她笑了一霎那,就陰沉了臉,說:“就只有六元錢嗎?老二你說,究竟賣了多少錢?”

因為,賣魚總是會有整有零,不會剛好只賣六元錢。

老二誠實,笨嘴拙舌。他知道大哥的意思,鯰魚賣給朱大哥了,是六元錢,吃一天喝一天,剩下的雜魚,就收拾了,讓朱大哥帶回去給家裏人吃。這是一件相當複雜的事情,老二結巴說:“六元,是啊,不過,還有這個,這些。”

三兒陰笑,說:“我就說嘛,還有就拿出來。”

“什麼?”

“錢!”

賀老大愁眉苦臉,覺得很沒有面子。說:“哪裏還有錢啊。這不是,買魚的朱大哥還在這裏,給六元錢買了我們的魚,說是叫你幫着把今天打的魚,弄出來,我們幾兄弟喝一天酒。”

這種事是經常發生的。他們幾兄弟,打一夜魚一早買了,藏起一些錢,就偷着去喝酒。喝醉了,就不打漁了。

三兒這才看見跟在幾弟兄身後的朱雲貴,很不好意思的解釋說朱大哥請進,別見怪,不是我一定要把他們身上的錢擠干,自己要攢私房錢。主要是害怕他們拿着錢就去喝酒,喝醉了就不幹正事,把他們浪蕩壞了。

三兒帶着大家進屋,麻利的別好簪釵髮網,給朱雲貴舀一大碗綠豆稀飯過來,說:“他兄弟幾個,就不能有錢,男人有錢就變壞,真是一點不假,有了錢就燒煙喝酒,賭錢嫖婆娘,你說,不管着他們怎麼得了?好了,朱大哥,你先吃飯,我這就去給你弄魚。”

這是一個很潑辣的少婦,二十齣頭,嬌小身子,豐滿柔媚,卻行動如風,來了,去了。

朱雲貴吃飯,一邊打量這個院子。他習慣了,不管走到哪裏,都要先了解這裏的環境,什麼地方可以進退逃跑躲避。土匪,驚弓之鳥,逃跑是第一要務。這是一個不大的院子,有五間坐北朝南的正房,肯定是住着房子的主人。東西各有三間廂房,賀家租住的是東廂房,朱雲貴現在在東邊三間廂房中間的一間裏。西邊三間,是廚房,廁所。

三兒拿着鯰魚,進了廚房。老二跟着嫂子進去,可能是幫她燒火吧。

賀老大陪朱雲貴,講:他老婆姓鍾。像今天這種客人買了他們的魚,拿到家裏來做熟吃,和他們兄弟打平伙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老婆做魚的手藝很不錯,客人吃了都說很好。

賀老三在院子裏收拾雜魚,接口說就是,昨天,進山來剿匪的一夥大兵,有一個還是當官的,就買了我們的魚,拿來叫嫂子做了吃,說真比得上城裏的麻婆娘燒魚的手藝。麻婆娘,朱大哥你認識嗎?

說另外的人,朱雲貴也許不認識,麻婆娘他可是很熟。麻婆娘燒魚,豆瓣魚燒得很好,回鍋肉炒得很好。說:“你說的是菜根香的老闆娘麻婆娘,是嗎?”

朱雲貴這樣說,有兩個目的。一,證明自己確實是涪城的人;二,證明自己確實很久沒有回涪城了。因為麻婆娘已經不是菜根香的老闆娘,飯館賣給別人經營好幾年了。

賀老三笑說:“就是啊。那個當官的說,辦完了事,還要來買我們的魚,好好吃一頓。”

朱雲貴笑笑,裝着很感興趣。吃完飯,把碗放在桌子上,眼睛半閉着,就要睡覺了。

房東米先生起床來,進了廁所。他就是祠堂家學的老夫子米百宏。上完廁所出來,賀老三熱情招呼:“米先生,吃了嗎?”

這是四川人見面招呼的常用語,不管何時何地,見面都問吃了沒有。米百宏剛剛從廁所出來,沒吃,那裏的東西,他一般不吃。唔唔一聲。

賀老三又問:“米先生今天不到學堂里去嗎?”

賀老三23歲,高大英俊,看上了米百宏的女兒米秀兒,珍愛憐惜。可是米百宏看不起打漁的賀家,秀兒也沒有給賀老三一句完整的實話。所以,賀老三一直很巴結米百宏。

米百宏說:“要去,吃點飯就去。”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去呢。”賀老三說。

“有什麼事嗎?”米百宏問道。他知道這個賀老三想和女兒米秀兒好,他給賀老大說過,秀兒不會嫁到賀家去。

賀老三說:“今天我們打了一條大鯰魚,十幾斤重,弄了自己吃,想請你老人家喝酒。”

“哦,謝謝了。我中午早點回來。”米百宏愉快的接受了賀老三的邀請。賀家幾弟兄,人很不錯。熱情豪爽,勤快能幹。他說過米秀兒不會嫁到賀家去,但是,讓賀老三入贅米家,卻是可以的。

賀老三說:“好啊,一言為定,我們等你喲。”

屋裏,賀老大和朱雲貴繼續擺龍門陣。雖說不是同行,但都是在水裏撈食的人,也有很多可以講的。朱雲貴聽着,迷迷糊糊地要睡覺了。

半晌午,有人在外面叫門:“賀老大,賀老大在家嗎?”

朱雲貴驚醒,看見賀老大出去開門,迎接進來一個軍官和三個背長槍的大兵。“哎喲,是洪連長啊,快請進,進來坐。”

官兵四個,徑直走進朱雲貴坐的這間屋裏。

朱雲貴恐懼驚慌,想跑,卻來不及了。想想真是怪得稀奇,一個是土匪頭子,一個是帶兵進山剿匪的軍隊連長。兩個人站在一間屋裏,相距不過一丈。狹路相逢,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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