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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拒絕相愛

一彎新月，墜落在西邊的山頭，涼風輕拂，蛙鳴蟲嘶，天時已經是半夜過後了。醜女子忙完了事情，關好楊么姑的院門，回到後邊來，伸懶腰，打開家門。一個人閃身進屋，看，是朱雲貴。喊她一聲：“醜女子。”

“你！回來了？”

朱雲貴小聲說：“我看見你從前邊過來，不敢叫你，就跟在你後面過來了。你關上門啊。”

“你？——”醜女子聽話的關上門，說：“你不去睡覺嗎？”

朱雲貴奇怪了，說：“我怎麼不睡覺呢？我就是來睡覺的啊。”

醜女子很累了，很困了。脫衣服，說：“那你到前邊去睡啊，跑到後面來幹什麼？”

朱雲貴扭捏的說：“醜女子，我想就在後面睡。”

醜女子看着朱雲貴，像看一個什麼怪物。問：“為什麽呢？”

前面，楊么姑的床又乾淨又暖和。醜女子自己的床鋪又硬又臟，她太忙了，沒有時間，也沒有習慣把自己的床鋪整理乾淨。

朱雲貴也開始脫衣服，說：“醜女子，你知道，楊么姑懷孕了，身子不方便，所以，我就到後面來睡覺。”

醜女子想想，也是。么姑身子不方便，一次二次的起床來，給朱雲貴開門關門，很累很麻煩。就閃開身，讓朱雲貴坐在自己的床上。穿起衣服，說：“好吧，小心一點，別把老大吵醒了。這幾天他很淘氣。”

“淘氣，他怎麼淘氣了？”朱雲貴驚問。

醜女子搖搖頭。家裏的事情，楊么姑叮嚀過，不要給朱雲貴說，再苦再難，都是楊么姑自己承擔。楊么姑說他在外面闖蕩，已經很難了，不能再讓家裏的事情，叫他煩惱。特別是他現在這個身份，知道家裏的事情，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着急。說：“也沒有什麼，孩子嘛，哪有不淘氣的呢？”穿好衣服，臨出門，說：“睡吧，我早晨起來煮雞蛋，就叫你起床。”

“嗨，醜女子，你要到哪裏去？”朱雲貴見醜女子要走，連忙叫道。

“你在這裏睡，我在外面給你守着。”醜女子說。

朱雲貴起來，抓住醜女子的手臂，就像怕她跑掉一樣。說：“醜女子，你是真不懂呢，還是故意裝傻，不理睬我？你是我老婆，我就是要和你睡覺啊。”

醜女子不掙扎，也不吭聲，渾身戰抖。幾年前，嫁給朱雲貴時那天晚上的痛苦，又在心裏跳出來，尖銳的刺痛她的神經。

“睡！”已經下半夜了，朱雲貴一刻也不能，不願意等待。朝不保夕，他每時每刻都面臨著挑戰，面臨著危險死亡。他沒有安全感，因為，不知道下一刻會遇到什麼人，出現什麼事。現在，想要他命，能夠要他性命的人太多了。他只有回家來，只有在自己妻妾的身子上，才能找到一點自信，感覺安全。他必須把握現在，此刻。

醜女子膽怯的問：“我，我不和你睡，行嗎？”

“不行！”朱雲貴肯定、堅決的說。他回家裏來，就是要做這個的。從他們常住的爛桃溝，回家，來回要走三百里路，花兩三天時間啊。

醜女子很無奈，說：“你知道嗎？外面的人，都說楊么姑偷了黃狗兒，下了一窩小狗兒又一窩，說得難聽得不得了。我們老大氣憤，就每天和那些說他的人打架。經常都是，他一個人，和人家一群小孩子打，天天回來都是鼻青臉腫，滿身傷痕的。”

“哦，居然有這種事情？誰，打他的是誰呀？”朱雲貴追問。想：惹急了，老子就殺掉他滿門，敢打老子的兒子，他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醜女子說：“老大回家來，就和楊么姑慪氣，昨天晚上，把他媽媽罵了一頓，氣得楊么姑傷心痛哭了半夜。好慘啊，她懷着孩子，要是氣出個好歹來，我們一家人怎麼辦呢？孩子還小，我嘴又笨，勸說不了楊么姑啊。”

“唉——”朱雲貴長嘆一口氣。這些事情，楊么姑都沒有給他說。這些，他都想到過，知道肯定會這樣。他知道和楊么姑做了那事，就會有她懷孕生小孩的事情。但是又忍不住寂寞，忍不住牽挂思念，要回到家裏來，總是忍不住啊。情不自禁，無可奈何！他可以殺了打他兒子的人，殺他們滿門，可以血洗涪城。但是也封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改變不了楊么姑寡婦生兒子的事實，幫不了楊么姑、兒子們渡過災難啊。

醜女子繼續說：“你別怪我們老大，孩子也可憐，難過啊。在他心目中，他媽媽是壞女人了，自己媽媽是壞女人，他能好受嗎？又不敢給他說，他爸爸還活着，怕他說出去了惹來塌天大禍。孩子爸爸媽媽的健在，孩子心目中，自己卻成了孤兒。這不是，今天，謝三爺的兒子氣包娃，要和他結拜弟兄，說他爸爸是碼頭龍頭大爺，自己的爸爸是黃大爺手下的袍哥，要朱悶娃也做他的老大，以後誰再說他什麼，就告訴他，他去收拾人家。老大回家來哭了一夜，剛剛睡着。”

“······”朱雲貴無語的看着醜女子，看着另外一張小床上睡着的兒子，深深的體會到了妻子兒女們心靈遭遇的苦難。這一切，都是自己給他們造成的啊。是自己造的孽啊。——么姑，老大，對不起了。朱雲貴在心裏喊道。

感覺朱雲貴緊抓住自己的手送動了，放開了。醜女子脫掉自己的衣服，赤身**的站在朱雲貴面前，說：“你要做什麼，就來做吧，反正也就是這樣了。你不知道啊，么姑生我們老三的時候，痛得好慘啊，詛咒發誓說她再也不想生孩子了。看了那個情景，我才知道老話說的，兒奔生娘奔死的道理。知道，媽媽養育我們的不容易。”

生我之道死我之門。朱雲貴看見了醜女子豐滿健碩的身體，很衝動，又很為難。他認真的聽着，心裏顫慄。他沒有見過女人生孩子，楊么姑生育幾個孩子，他都在外面。但女人生孩子的痛苦，他是聽說過的。現在，么姑在這樣的環境中生育孩子，那份屈辱，痛苦，又比正常生育，更加深重無數。他完全沒有了**，**被醜女子述說的痛苦給壓垮了，趕走了。拿起醜女子的衣服，給她披在身上，說：“算了，醜女子，你自己睡覺，我走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了。”

醜女子像在說夢話一樣，沒有聽見朱雲貴說什麼，也沒有感覺到朱雲貴神情的變化，自言自語道：“我一直在等你，從幾歲我懂事開始，就一直在等你，但是又不是等你，不是等着現在的這個你，也不是等得那次嫁給你的你。我不知道等的是什麼。你看我是不是瘋了？”

朱雲貴穿好自己的衣服。妻兒的苦難，已經粉碎了他的**。他決定了，至少在他能夠見得天日之前，絕對不再碰醜女子，不再給這個家裏增加苦難。黑暗之中，他仰望醜女子，那是一個黑色的人影，那是一個高大光輝的女人啊！醜女子丑，丑得是那麼完美那麼風光那麼堅強。他拍拍醜女子的肩膀，真誠的說：“醜女子，我懂你，懂得你說的意思。請你好好的幫我守望這個家，請你幫我照顧拉扯幾個孩子，幫我照顧好楊么姑。楊么姑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你也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你們是世界上最好的兩個女人，真的，遇到你們，是我朱雲貴一生的幸福！我給你們帶來了災難，害了你們。我知道，我不應該再傷害你們了，你就是怪我，恨我，那也是應該的。”

醜女子驚醒，也記不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就讓朱雲貴感覺自己怪他恨他了。這可是不可以的。楊么姑說：他回來了，要做什麼就必須讓他做，要不然他就不愛回來，就不回來了。就又要脫衣服，說：“沒有啊，我沒有怪你恨你啊。你要做什麼，我也沒有說肯定不。”醜女子丑，醜女子賤，她自己知道自己就像一棵草一樣，遭人踩了一腳，趴下了，人腳一鬆開，她就會在站立起來。她就是一棵草，還能夠恨人怨怪人嗎？

朱雲貴心平氣和了，說：“醜女子，你該怪該恨，有這權利也有這理由。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個男人女人之間的事情，第一不是你嫁給我那天晚上那樣的，那樣的痛苦只有第一次才有，過了第一次就好了，沒有了；第二這也不是什麼醜事壞事，更不是什麼骯髒的事情，而是一件人人都離不開，能使男女雙方都興奮愉快的，很美妙事情。生兒育女，繁衍後代，延續香火，開枝散葉。我們人，能夠生生不息，就是靠的這事。你知道嗎？”

“······”醜女子不知道，完全不懂。

“我給你說這些，並不是要說服你，逼迫你做什麼，我是為了讓你明白，你以後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完美的女人，成為一個讓我，讓你的兒女們一說起你，一想到你，就驕傲自豪，外人一提起你，就誇獎你的女人。你明白了嗎？”

醜女子搖搖頭，說：“你說的就是楊么姑嘛，我這一輩子肯定別想了。我丑，我命賤，我自己知道我。”

“你一點也不醜。”

“那我還是叫醜女子嗎？”

“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話呢？”朱雲貴急了，說。

“是，因為我笨嘛。”

朱雲貴嘆一口氣，知道沒有辦法讓醜女子明白自己的意思。就給她拿了一些錢，一大把，幾十元吧。知道沒有用，楊么姑醜女子沒有用他拿給屋裏的錢，家裏現在生活的費用，都是醜女子賣熱雞蛋賺來的錢。但是他又只有給屋裏拿錢，沒有別的辦法幫助楊么姑醜女子。一個男人，除了給自己的妻子兒女帶來苦難，就只有一點錢可以給家裏了，悲哀無能，莫過於此。他無言的和醜女子對視一陣，走了。

望着朱雲貴漸行漸遠，最終看不見了。醜女子才回來，見時間已經不早了，就點燃火，煮雞蛋。她不敢再睡覺了，怕一覺睡著了，誤了做生意，賣熱雞蛋。

現在，這個屋裏，有朱雲貴隔三差五的往家裏一大筆一大筆的拿錢，根本就不缺錢用。醜女子還是堅持每天早晨去賣熱雞蛋，能賣掉兩百個，賺四五十文錢。她有她的道理：這一屋子孤兒寡母，什麼都不做，卻有錢花，那不是叫人家懷疑嗎？問起來你們錢是從哪裏來的，怎麼給人家說呢？朱雲貴給家裏拿的錢，十成有九成九，都被楊么姑收起來，藏在她床底下的大罈子裏了，平時生活的費用，就是醜女子賣熱雞蛋賺來的幾十文錢。

人，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醜女子在楊么姑不讓她賣熱雞蛋時，這樣說。

楊么姑就說醜女子說傻話。誰願意吃苦啊，有福不會享，那不是傻子嗎？

醜女子也不和楊么姑爭論。她丑，她傻。有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也沒有去想，沒有時間沒有精力想。她很忙，忙着做生意，接送孩子上學放學，忙着給孩子煮飯洗衣服，忙着照顧楊么姑，還要忙着給自己那片沙地澆水施肥栽種收穫。忙碌，也是一種活法一種滿足一種幸福。醜女子就是這樣，讓忙碌佔滿自己的全部空閑，使每天的日子，沒有一點空虛沒有一點閑暇。沒有時間去品味生活賜予自己的這一份，裏面有什麼苦澀滋味，苦也罷、酸也罷、悲也罷、愁也罷，在忙忙碌碌中醒了做事累了睡覺，眼睜眼閉就是一天，什麼都感覺不到，總是使自己不覺得空虛無聊就是了。自己是朝着好的，朝着幸福，朝着別人以為是正確的應該的事情，在做，而且一直做着，沒有停止。這就是醜女子的生活。

賣完了雞蛋，回家來一邊煮飯，醜女子就給楊么姑講了昨天晚上朱雲貴回來了，沒有到前邊來打擾楊么姑，就在後邊睡了。楊么姑心裏就不高興，酸酸的。醜女子說她沒有和朱雲貴做什麼，就是講了半夜話。楊么姑不相信，夜半三更，孤男寡女，正經的夫妻，能什麼都不做嗎？鬼才會相信她的瞎話。

“真的啊。”醜女子說。就忙着給朱二娃穿衣服。

楊么姑說：“你不給他，把他氣跑了，是不是？”

醜女子想想，朱雲貴沒有生氣啊，就搖頭說沒有。

楊么姑說我看得見的，他如果不回來了，就是你惹他生氣了，你就是死路一條！

醜女子把孩子們衣服穿好，弄飯給他們吃飽，抱着真真，帶着二娃，跟朱悶娃出門，一路進城來，送朱悶娃上學。

走到北門外，就聽見麻婆娘大聲叫罵的聲音了。這都已經罵了十幾天，每天都是這樣，習慣了，都沒有人再去聽她罵什麼了。今天，卻是花樣翻新，麻婆娘還是搬一根長板凳，坐在馬路中間，嘴裏銜着一根銀牙籤，嘚吧嘚吧的大罵；街的另一邊，媒婆牛婆婆，帶着三個四十多五十歲的太婆大娘，一人一碗蓋碗茶，一把金燦燦的銅水煙袋，喝茶的喝茶，吹水煙的吹水煙，等着麻婆娘罵，滿臉堆笑。因為這就不是罵她們嘛，她們不難過也不生氣。麻婆娘能夠罵什麼呢？無非就是黃狗兒怎麼了楊么姑，楊么姑不要臉，賣了什麼。麻婆娘罵了十幾天，也實在是沒有什麼新鮮的話了。終於罵累了，要喘一口氣了。

一個太婆站起來，慢言細語的開罵：“麻婆娘啊，我看你就是，看見人家楊么姑賣X你就眼紅，你這是有X不賣自受窮；人家賣X你心痛，自己的麻x不得空；看人家搞事心裏慌，自己的男人舉不起槍；看人家搞事心裏也想，自己的男人止不住癢；看人家偷人生娃娃，自己生了一臉的麻。癢了沒有辦法，我送你一樣東西，給你一個玉米核核，癢得不行，就伸進去插幾下。”就把一個干玉米芯兒丟給麻婆娘。

本來已經沒有人再看再聽麻婆娘罵架的街坊鄰居，見今天有新鮮花樣，就圍過來聽熱鬧。聽了，哄堂大笑。

麻婆娘不防黃狗兒會來這樣一招啊，一點準備都沒有，被那老婆子合轍押韻的一通臭罵，又被街坊鄰居的一陣笑話，早就三屍神暴跳，怒從心頭起，卻又想不起該怎樣和這些老婆子們罵架。她罵黃狗兒，和這些老婆子有關係嗎？沒有啊。

另外一個老婆子，見麻婆娘無言以對，站起來要說什麼。牛婆婆拉住那人，說：“等一下，現在該人家麻婆娘罵了，我們也不能以多欺少啊。罵架，還是要依規矩，一人一句才好聽。老闆娘，該你了，請啊。”

麻婆娘張口結舌，她罵架，第一次遇到現在這樣理屈詞窮，欲罵不能的時候。

醜女子和朱悶娃他們，低着頭，急匆匆的走過罵架的地方。太難堪了。走過了，在學校門口，朱悶娃突然扭頭，對醜女子說：“丑嬢，你說，我媽為什麼要那樣呢？”

醜女子一愣，反問：“哪樣，你媽哪樣了？”

“我媽為什麼要和黃狗兒那樣？”

醜女子呵斥朱悶娃，說：“你一個小孩子，你知道什麼呀？你知道不知道，前天晚上，你的那幾句話，把你媽差一點氣死。你就不能好好的聽話一些嗎？給你說了無數次，人家要罵要說，由人家說去，不理睬就是了。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哼，我是小孩子，她楊么姑總是不要等我長大。”朱悶娃冷冷的說。

“朱悶娃，楊么姑是你可以叫的嗎？她是你媽媽呀！你記住了我的這句話，你媽媽是好女人，是最好的媽媽。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事情。不管別人怎麼說，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相信你媽媽！”

“我都看見了，丑嬢，算了，我懶得跟你們這些女人家說。”朱悶娃不屑的看一眼醜女子，轉身進學校了。

醜女子呆了，感覺要出事，朱悶娃要出大事。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