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0信任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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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手醉紅塵之晉江獨家發表“他是我在木嶺鎮認識的朋友。”鹿塵說,“昨晚酒會上又遇到了。剛才就是他送我回來的,還有,您吃的早點也是他買的。”

“昨晚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徐昕嵐意味深長地看着女兒,“你們在交往?”

鹿塵連連擺手否認:“不,媽媽,您想多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木嶺鎮同齡人少,所以我和他可能比其他人走得近一些。”

“我聽他說等了你一個小時,等你做什麼?”

“媽媽,是我穿不慣高跟鞋崴了腳,他想帶我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骨頭有沒有事。”

“孩子,你右腳小時候可是摔骨裂過。我真是犯迷糊,光顧着問不相干的——”徐昕嵐拉過鹿塵,“讓我瞧瞧!”

鹿塵撒嬌地依偎着母親,笑說:“媽,您放寬心,這次真的沒事,我身體棒棒的!”

“伯母,您別聽小鹿的,她總愛逞強——”蕭雲溪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們母女身後,“下車的時候她站都站不穩,我扶她進的電梯。”

徐昕嵐蹙起眉,問:“聽小鹿說,你們是朋友,我還不知道您貴姓?”

“伯母,我姓蕭,蕭蕭梧葉送寒聲那個蕭。哦,您稍等——”蕭雲溪忽然想到一個好點子,走到桌旁拿起紙筆,數十筆勾勒描繪,一幅速寫誕生,他在右下角一筆一劃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雙手將畫作遞給徐昕嵐,“晚輩蕭雲溪,初次見面,送您一份薄禮,請笑納!”

鹿塵僅僅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視線了:畫中的母女倆,無論是樣貌身姿,還是動作表情,與她們本人極為相似,尤其是母親眉間的一點輕愁,自己只在母親身邊才流露的嬌憨之態,都被蕭雲溪的“神筆”百分之百地還原於紙上。

“畫得……真不錯!”徐昕嵐讚歎道,“小蕭,你是個畫家?”

“不敢當。您喜歡就好。”蕭雲溪畢恭畢敬地微微欠身,“伯母,咱們不是外人,您以後稱呼我雲溪吧!”

徐昕嵐讚許地應道:“現在像你這樣有禮有節的年輕人很是稀有。”

“伯母,您誇得我開始自我膨脹了。”蕭雲溪爽朗地笑道,“小鹿要是也經常誇誇我,我肯定能飄飄然飛上天。”

“是嗎?小鹿對你那麼重要?”

“不瞞您說,伯母,我每天都在盼着小鹿表揚我一句半句。今天見到您覺得特別親切,我終於明白我為什麼喜歡小鹿了,那是因為您把她養育地這麼好——”

聽母親和蕭雲溪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絡,鹿塵呆立一旁直冒冷汗,完全插不上話。

蕭雲溪看看時間,說:“Q市中心醫院七點半開始挂號,我們該出發了。”他低下頭,貼着鹿塵耳邊說:“換雙舒服的鞋,咱們下樓。”又轉向徐昕嵐,“伯母,您還有什麼囑咐嗎?”

徐昕嵐瞧瞧鹿塵,又瞅瞅蕭雲溪,會意地笑了:“沒有了,我相信你能照顧好我女兒。”

“謝謝您——”蕭雲溪忽然鼓起勇氣,問,“伯母,如果我向小鹿求婚,您會支持我嗎?”

“年輕人的自由我不干涉,你們自己來決定。”

鹿塵怔怔地立於原地,百口莫辯:“媽媽,您……”她想說媽媽您怎能被一幅畫打動,問都不問攔都不攔,直接送女兒羊入虎口啊!然而話到嘴邊又語塞了。

蕭雲溪不給鹿塵任何反應的時間,已然攬過她肩膀,禮貌地向徐昕嵐告辭:“伯母,我先帶小鹿去醫院,稍後送她回來。午飯您不用準備,一切交給我來辦。”

“去吧,我等你們回來。”

徐昕嵐目送他們出門,慢慢踱到窗邊,看着汽車開走,忽然之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釋然。

對於女兒鹿塵,徐昕嵐一直有所虧欠,即便嘴上很少提及,心裏卻萬分內疚。鹿塵年幼時,夫妻倆各自只顧忙工作,女兒從小便已學會獨立生活。有時遇上難得的假期,她去學校接鹿塵回家,看見女兒小小的身影朝校門口走來,她竟會莫名地流下眼淚。自從丈夫海難離世,她更是主動要求加班,借高強度的工作來麻木自己。

可是歲月不等人,鹿塵悄悄長大的那一天,徐昕嵐發現,自己也年華老去,想給女兒創造最好的條件,卻始終有心無力。

兩年前,與簡毅峰的重逢,給徐昕嵐帶來了不小的驚喜。兩人中學時曾同過班同過桌,少年少女情竇初開,都未來得及和對方表明心跡,簡毅峰就隨父母工作調動轉了學,之後再無聯繫。近三十年沒見,徐昕嵐以為這是上天垂憐,自己可以得到一次重新生活的機會,孰知幸福來得極快卻又短暫,簡毅峰突發急病撒手人寰,給她留下無盡的哀傷。

還好我有女兒陪伴,總好過孤身一人在這世上煎熬……

徐昕嵐默默擦去眼淚,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不覺又露出欣慰的笑容。畢竟有着幾十年的人生閱歷,她能看出蕭雲溪對鹿塵的真情實意,而鹿塵仍然懵懂不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女兒獨自生活了太久,越孤單就越接近自我防禦的狀態,終究是童年缺乏安全感埋下的種子。

作為母親,徐昕嵐雖然明確表態不干涉女兒的終身大事,但內心篤定了要對蕭雲溪進行周密仔細的考察,才能徹底放心。

-

蕭雲溪的辦事效率,與他出類拔萃的才華成正比。

鹿塵遵醫囑去做理療的這段時間,他開車到附近菜市場採購了新鮮的食材,同時打給言至澄,讓這位明星表侄幫忙找頂級大廚來醫院停車場與自己會合。言至澄剛開始沒聽明白,後來意識到事關表叔的結婚大計,二話不說,從自己開的飯館挑了好評率最高的兩位廚師,派給了蕭雲溪。

於是,等鹿塵做完理療取了葯,蕭雲溪和她一起回住處,開門聞到飯菜香味,她整個人更懵了。

徐昕嵐笑着招呼道:“孩子,來,洗洗手就可以開飯了!”

兩位廚師正在廚房裏收拾打掃,蕭雲溪給他們使個眼色,“你們回吧,剩下的活兒交給我。”

“魚是按您說的方法做了清蒸,其他菜也是少鹽少油不放味精。”廚師甲說,“還有,老闆吩咐過,如果需要做晚飯,您直接打到飯館找我們就行!”

蕭雲溪一拱手,頗有江湖氣地說:“兩位大廚的鼎力相助,我銘記在心,改天專程登門道謝。今兒個招呼不周,得先請二位回了。”

“明白。老闆還說,預祝您求婚順利,馬到成功!”

廚師走後,鹿塵進來拿碗筷,被蕭雲溪擋在了廚房門外,“你和伯母先坐,粗活兒都交給我。”

“你又來,我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不用你貼身照顧!”鹿塵忽然生氣了,礙於母親離得很近,她只能小聲抗議,“蕭雲溪,我猜得出你在盤算什麼。待會兒你說話要提前想清楚,我脾氣壞,雖然沒有酒潑,我可以潑西湖牛肉羹。”

“乖,不生氣,氣大傷身。”蕭雲溪仗着身高優勢摸摸鹿塵的頭,“中午十二點整,沒什麼比按時吃飯更重要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說來也怪,鹿塵像是中了魔咒,蕭雲溪一摸她的頭,她心中的火氣立即消了大半。回到餐桌旁,徐昕嵐觀察她的神色,打趣道:“你們說了什麼悄悄話,怎麼臉紅地像蘋果?”

“哎呀,媽媽,您不要添亂……”鹿塵的臉紅得發燙。

“伯母,我不知道您平時愛喝什麼,所以各樣都買了。”蕭雲溪端了滿滿一托盤的杯子,挨個擺到桌上,“橙汁和椰汁常溫,紅茶微微加熱了一下,還有這種保健飲品,不添加蔗糖,您看合不合口味?”

徐昕嵐心生感動,想了想,說:“今天咱們高興,不如喝酒吧!”

“好啊!伯母是豪爽之人——”蕭雲溪變魔術似的,拿出兩瓶紅酒,“這是我師兄的珍藏,我討了來咱們嘗嘗。”

鹿塵冷汗都快下來了,生怕蕭雲溪跟母親提起自己在木嶺鎮時嗜酒如命。她一個勁瞪蕭雲溪,但是他並不能領會她的意思,“伯母您有所不知,小鹿特別愛喝這個牌子的紅酒,臨回Q市我還幫她訂了一箱,不過是新產的,年份沒有我手裏這兩瓶好。”

“是嗎?她酒量怎麼樣?”徐昕嵐不看鹿塵,笑着問蕭雲溪,“你們經常一塊兒喝酒?”

“何止是認識?我們快要結婚了。”

蕭雲溪端着酒杯走了過來,鹿塵慌忙後退兩步,撞上了落地窗,再無退路,只得眼睜睜的任由他越走越近。

洛雪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師叔,你說什麼?你和小鹿結婚?”

鹿塵搶先答道:“沒有的事,洛姐姐,全是他發燒說的胡話。”說完,她伸展雙臂擋在自己身前,擋住了幾乎要貼上來的蕭雲溪。

“那天我是在發高燒,不過我腦子沒燒糊塗。”蕭雲溪滿眼含笑,“說過的話,覆水難收,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我已經鐵了心,非你不娶!”

鹿塵拚命地否認:“洛姐姐,你聽聽就好,別當真。他喝了酒,腦子不怎麼清醒。”

“少來,我酒量好得很!”蕭雲溪冷哼一聲,“小雪,你別聽這丫頭轉移話題,她已經答應了我,當著你的面還不好意思了……”

“你們?這唱的哪一出?”洛雪初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好吧,我感覺我是多餘的,你們聊,我去拿杯飲料喝。”

“洛姐姐,別走!”

“站住——”蕭雲溪抓住鹿塵的手臂攔在她面前,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皮膚冰涼的觸感讓他一愣,“你穿太少了!”

鹿塵仰起頭與蕭雲溪對視,“快放開我,不然我用高跟鞋踩扁你!”

蕭雲溪放開手,做了個抱歉的手勢,“這樣不行,等不到酒會結束你就感冒了。我把外套給你吧,稍等。”說著,他脫下禮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謝謝你的好意,我……”

鹿塵還沒說出不需要三個字,蕭雲溪一個側身,將她攬入懷,任她拚命掙扎就是不鬆手。洛雪初遠遠地看到這一幕,不覺一愣,忙扭過頭,心說:唉,沒眼看,這才幾秒鐘就如膠似漆了……感情的事過於複雜,由他倆折騰去吧。

“洛姐姐——”

鹿塵不肯放棄任何一次“求救”的機會,但是洛雪初顯然不想摻合進來,邊走邊和賓客們碰杯,越來越遠離他們所站的位置。鹿塵哪能甘心被蕭雲溪這麼緊緊摟着,她趁他不注意,抬起左腳,對準他的腳背狠狠地跺了下去。

“你這點雕蟲小技,嚇唬不了我。”蕭雲溪穩穩地避開了鹿塵的襲擊,不但杯中的酒一滴沒灑,箍住她肩膀的另一隻手更用力了。

鹿塵威脅道:“放開,當心我搶你的酒往你臉上潑!”

“噓,不鬧——”蕭雲溪轉過頭,厚着臉皮聞了聞她頭髮的香味,“乖乖別動,和我一起踏實地站會兒。”

鹿塵感受到了他那暖暖的鼻息,身體一僵,“大叔……”

“我是小雪的師叔,不是你的。如果我沒記錯,咱倆應該是同歲,叫我名字就好。”

他的名字很好聽,但是鹿塵叫不出口,只得開門見山問最想問的事,“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為什麼離開木嶺鎮的時候跟我連聲招呼都不打?”

蕭雲溪不可置信地鎖緊眉頭,“怎麼?難道你這麼多天都沒發現,我把口信錄進你的電腦里,是個提醒事項,開機應該就能看到。”

鹿塵面色一沉,“你走的當天,我家裏有急事所以回了N市,沒帶電腦。”

“什麼事?方便和我說說么?”蕭雲溪問,“家裏人都好嗎?”

“不方便,我不想說。”鹿塵想起母親,心裏不禁微微作痛。

“說起來咱們各忙各的,都不和對方聯絡。獨立、心寬、坦蕩,這樣相像的性格,簡直是百年不遇。”

“之前家裏事情多,我的確沒顧上給你打電話。”鹿塵說,“不過,昨晚我打了你的手機,打不通,關機。”

蕭雲溪笑笑,“那個手機我落在木嶺鎮你的房子裏了,沒給你致電是因為我腦子太笨,記不住你的號碼。等會兒我把Q市用得這個新號碼告訴你。”

鹿塵和蕭雲溪碰了碰酒杯,“不,沒必要!不聯絡正好,咱們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係。”

“你什麼時候帶我拜訪伯父伯母?說起來,你都見過我姐姐了,我還沒和你的家人見過面。”蕭雲溪話鋒一轉,憧憬道,“如果見過家長,是不是婚期就能提上日程了……”

“夠了!你活得正常一點不好嗎?我很煩你這副賴兮兮的樣子,人生大事可以沒完沒了隨隨便便拿來開玩笑的?你,和木嶺鎮任何一個人沒區別,我把你們當成家人看待,請你也不要往歪處想。我承認,我非常感激你在我生病時對我悉心的照顧,但這代表不了什麼,我從來沒答應要和你結婚,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以後更不可能!”

鹿塵吼完這長長的一段話,心中的鬱悶終於紓解了。趁蕭雲溪發怔,她使勁擺脫了他臂彎的鉗制,提着禮服裙擺,跑向大廳西側。她不在乎出糗,只想趕快從人群中找到洛雪初,澄清誤會,不要耽擱了拜洛明遠為師的人生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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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剋星的含義,在遇見蕭雲溪之前,鹿塵是不能領悟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心裏的猛獸已然覺醒,怎麼會讓她輕易逃脫他的手掌心。在木嶺鎮時發乎情止乎禮,是因為當時她還病着,而現在,在他的地盤上,她想都別想!

未及鹿塵走遠,蕭雲溪追上來,當著眾人的面,再一次緊緊抱住了她。看熱鬧的不怕事大,立刻有人起鬨似的鼓起了掌,幾秒工夫,掌聲響徹整間大廳。

洛雪初黑了臉,兩年多不見這位年齡最小的師叔,他模樣變化不大,捅亂子的本領倒是比從前更勝一籌了。她想不出接下來有什麼好法子來分散眾人的注意力,正愁得頭痛,已有人高聲喊道:“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蕭雲溪緊緊箍住鹿塵,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嘴唇。她不斷掙扎反抗,但是沒有用,他不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雙臂越勒越緊,恨不得將她骨節勒斷一般地用力。

漸漸的,周圍起鬨的喊聲鹿塵已經聽不清了,蕭雲溪讓她無法呼吸,然而隨着時間推移,他手臂上的力氣有增無減。她捶打他後背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微弱,幾乎快要融化在他這猛烈的攻勢之下,將要窒息之前,她狠狠地咬了他的嘴唇。

蕭雲溪吃痛放開了手,不解地看向鹿塵,誰知她揚手就是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房間裏,眾人被這場景嚇到,都噤了聲。鹿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裏隱隱作痛,她虛弱極了,只想迅速逃離這個地方。越急越亂,裙擺太長,她腳下一絆,腳踝崴了。

洛雪初連忙上前,“小鹿,沒事吧?”

鹿塵搖搖頭,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她撥開人群,忍着痛趔趄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蕭雲溪箭步衝過來,眾目睽睽之下,沒等鹿塵抗議將她橫抱在懷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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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來!”鹿塵怒目圓睜,“你再這樣得寸進尺,信不信我殺了你?”

“不信。”蕭雲溪不為所動,抱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混蛋!”鹿塵拚命掙扎,“你不放開我喊臭流氓了!”

“你隨意,想喊什麼都可以。這裏很偏僻,即使你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像這樣喊——破喉嚨破喉嚨——然後有個叫‘沒有人’的人就說我來救你了——”

如此不合時宜的傢伙,真是天下獨一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情逸緻講冷笑話?鹿塵凝視蕭雲溪,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她安靜下來,不再亂打亂踢。走到車旁,他才放她下來,“你最好聽話,我開車帶你去買止痛噴劑先緩解一下。腳崴了可不是小事,咱們還得去醫院拍X光,看看骨頭有沒有事。”

“我不想去醫院。”

“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待會兒開到荒郊野外扔你下車!”蕭雲溪目露凶光,見鹿塵發懵的樣子不禁新生愛憐,他摸摸她的頭,“嚇唬你的,還不快坐好繫上安全帶?”

“我、真的、不去醫院!”鹿塵大聲吼道,“你知道嗎?離開木嶺鎮的一個多月,我天天待在醫院裏,照顧我的繼父,他沒能熬住去世了。然後是我的媽媽病倒,還好她捨不得我,我真怕她也……你別跟我提醫院,再聞見消毒水味我會發瘋!”

蕭雲溪愣了,僅僅一月未見,她家裏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難怪從一開始她的情緒就不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太過唐突了……他手扶着車門,半晌沒有下一步動作。鹿塵轉頭看他,“走嗎?”

“小鹿……對不起。”

“唔?沒什麼對不起,我送你一句沒關係,咱倆扯平。現在,除了醫院,你想帶我去哪裏都行!”

鹿塵忽如其來的轉變,讓蕭雲溪措手不及,他甚至認為自己聽錯了,又重新問道:“你確定我帶你去哪兒都可以?”

“對!”

蕭雲溪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好去處,“有個通宵暢飲的地方,我今天捨命陪君子,陪你好好喝個痛快!”

洛雪初無奈地搖搖頭,告誡蕭雲溪:“師叔,你先換身衣服吧!小嬸嬸出院不到一天,身體弱,你別把裏面的晦氣染到她身上了。”

“你說什麼?”蕭雲溪既驚又喜地睜大眼睛,“小雪,我是不是聽錯了?你再說一遍好么?”

鹿塵摸了摸他的胡茬,聲音如清風拂面般溫和輕柔:“你沒聽錯,換衣服吧。”

蕭雲溪聽話地照做,從裏到外換上了嶄新的衣服。鹿塵放下幫他防走光遮擋身體的浴巾,連同穿過的衣服一起裝進了袋子,貼心地拿出電動剃鬚刀和化妝鏡,盯着他一點一點恢復容光煥發的模樣。

洛雪初冷不丁冒出一句:“師叔,你知道嗎?小嬸嬸一大早水米未進就來這裏等你了——”

“我知道。”蕭雲溪低下頭,一個吻印上鹿塵的側臉,“她做什麼我都知道。”

洛雪初啞然失笑:“你吹吧,牛都能被你吹上天!”

“牛上不上天與我何干?”蕭雲溪也笑,“我現在倒是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鹿塵凝視蕭雲溪清瘦的臉頰,想他這些天吃不好睡不着過得無比煎熬,心中不禁暗暗傷感。接下來,為了他不再捲入爭權奪位的暗戰,她答應了甄誠提出的交換條件,也恰恰意味着,她將離開他一段時間,而且這一切,必須瞞着他……鹿塵稍稍平復了情緒,“洛姐姐幫忙買了不少好吃的,冰箱和櫥櫃都塞滿了。待會兒回到家,挑你最想吃的,我來做。”

“還叫洛姐姐?”蕭雲溪故作嚴肅,“既然當了小嬸嬸,就和我一樣叫她小雪。”

“她改口是她的事。”鹿塵面頰飛紅,卻極有原則地說,“等真到了那一天,我再改口不遲。”

蕭雲溪不再堅持,“好吧,都聽你的。”

“小嬸嬸把你照顧得這麼好,雲蕾姐肯定放心。你們親密得好像連體人,我看了都很羨慕。”路口倒計時60秒的紅燈亮起,洛雪初掛上空檔,轉過頭說,“昨天我爸跟我念叨,不想讓小嬸嬸拜他為師,到時候亂了輩分,彼此稱呼起來太怪。”

鹿塵一愣,莫非洛明遠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了嗎?憑空取消早定好的計劃,為什麼要經由洛雪初非正式地通知她?她坐直了身體,掌心不知不覺滲滿了冷汗。

“笑話!師兄怎麼可能在意這些世俗的東西?”蕭雲溪先於鹿塵反應過來,“你又想詐我們吧,小雪?”

洛雪初綳不住了,一瞬間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收住笑,變綠燈了。她一邊開車,一邊感慨:“師叔,我爸常說你是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我還不信,今天我徹底服了!”洛雪初從後視鏡望望鹿塵,抱歉地笑笑,“小嬸嬸,我本意是想活躍氣氛,但是搞砸了……要是惹你不高興,千萬別忍着,要打要罵隨你選!”

千頭萬緒湧上心頭,鹿塵笑不出來,勉強做出一個嘴角上翹的表情,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洛雪初還想為自己辯解一番,蕭雲溪適時地打斷她:“好了,玩笑而已,小鹿不會介意的。等下你把我們送到,不用陪我們上樓,早點回家,別讓師兄擔心。”末了他補充道,“小雪,幫我給師兄帶個話,我得收拾利索了再去看他。你也勸勸他,有什麼事別急着做決定,我和他見面詳談。”

“行,師叔。”洛雪初說,“放心吧,你的話,我一定帶到!”

-

按照事先約定,鹿塵準時來到機場與甄誠會合。離開前,蕭雲溪睡得正香,她留下字條,謊稱要趕回N市照顧生病的母親,匆匆淺吻他一下,便跑下樓坐上訂好的出租車走了。

辦好登機牌,鹿塵心慌氣短的癥狀才有所緩和。見時間尚早,她買了熱牛奶和三明治做早餐,平心靜氣地吃完,才去過安檢。坐到登機口的等候區,她取出手機里的舊卡裝進書包夾層,換上甄誠給她的新卡。一切準備停當,提示登機的廣播響起,她隨人群排到隊伍里緩緩前行。

一位身材高挑的工作人員走過來,“請問您是鹿塵小姐嗎?”

“我是。”鹿塵微怔,“有什麼事?”

“有位先生讓我把這個轉交給您。”工作人員核對了登機牌的身份信息,遞上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他還讓我轉告您,他乘今天最早的航班先走了,請您記好信里的聯繫方式,到了之後立即與他取得聯繫。”

鹿塵道了謝,接過信封一直攥在手裏,走進機艙對號入座才打開查看:一張名片,五千元現金,L市的交通地圖,酒店的地址做了一個紅圈標記。

她重新裝好信封,望向舷窗外,寬大的機翼在初升太陽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銀白色。看來這趟行程已安排妥當,只需按計劃進行即可。說一點不怕是假的,但心中的不安越強烈,她不服輸的勁頭也就越大,除了見機行事,暫時沒有其他辦法……

近四小時的航程,鹿塵始終保持着閉目養神的狀態。她強迫自己以這種方式來應對焦慮和恐慌,效果卻並不顯著。下機時,她雙腿如灌鉛一般,每邁一步都異常沉重。就這樣,好半天才挪到出口,已經有人在那裏舉着牌子接站了。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當地男人。鹿塵走過去,沉默地舉起登機牌在男人眼前晃了晃,他迅速做出了反應:“對,就是你!”說完,他熱情地接過鹿塵的手提包,指着南邊,“我的車停在外面,跟我走吧!”

一路無話。酒店坐落在L市最有名的古城區雪山腳下,周邊風景秀美食肆林立,即使是初來乍到無心旅遊的鹿塵,也為這濃濃的本地風情打動了。

男人領着鹿塵到前台辦好入住,就回車裏等待。鹿塵換上一身方便出行的運動衫,簡單洗了洗臉,鎖好房門下樓,重又上了這輛車。

“甄先生的電話無人接聽,我沒法和他聯繫。”鹿塵說,“我不知道現在應該去什麼地方找他……”

“離歌酒吧,他們都安排好了。”男人發動了汽車,“那地方我熟得很,我送你過去。”

鹿塵點點頭,“好,謝謝!”

車行駛在路上,不一會兒便將滿目繁華的城市拋在了後面。先是寬闊的八車道,而後變為蜿蜒曲折的單行線,直到汽車拐上一條坡度略陡的小道,鹿塵忽然意識到不對,連忙打開手機導航查看周圍情況,同時心裏盤算着該不該報警。

“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男人拖長了聲音說,“這間酒吧其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酒吧,等你到了那兒就明白了。甄先生吩咐過我,一定跟你解釋清楚,但有些話我不方便明說,到了那裏你自己多加註意吧。”

話音才落,目的地也到了。鹿塵猶疑幾秒,惴惴然下了車,還未站穩腳跟,送她來的車逃也似的一溜煙開走了。

既然來了,沒有走回頭路的可能。鹿塵咬咬牙,硬着頭皮走進酒吧。一進門,迎面的牌匾上書寫着店名的兩個大字“離歌”,牌匾下是一方火塘,木炭靜靜地燃燒着,偶爾有幾點碳灰飄起來,又很快落了下去。

酒吧里只有三五個零星散客,他們的目光在鹿塵身上掠過,很快便生出幾分好奇。只有一個人,靠窗而坐穩如泰山,沒有抬頭,直勾勾地瞪着桌上的酒杯。屋外雖是正午時分,屋裏的光線卻十分昏暗,那張遮擋在陰影中的臉,猶如戴了一張面具,辨認不出任何錶情。

鹿塵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走過去,“我來了。”

“來了就好。”甄誠應聲笑了笑,將桌上這隻酒杯推到鹿塵面前,“過過眼,看這是不是明成化鬥彩雞缸杯?”

什麼?這樣的傳世奇珍他怎麼得到的……鹿塵心中一凜,視線落在酒杯上,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據傳雞缸杯是成化皇帝為寵妃萬貴妃專門定製,杯上一面繪有雌雞小雞啄食在後,雄雞昂首闊步在前,前方一棵棕櫚樹,有帶子歸宗之意;另一面雌雞小雞啄食,雄雞引頸回望,搭配牡丹和山石,有花開富貴之意,寓意美好。目前全球存世的成化雞缸杯僅十幾件,其中大部分被台北故宮博物院、倫敦大英博物館等機構收藏。屬私人收藏、能在市面上流通的,量已經非常稀少。

而眼前這隻酒杯,無論從瓷質、器型、色彩還是畫面的美感,都像極了真品。鹿塵反覆看了幾遍,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經驗有限,沒法輕易下結論。”

甄誠沒有開口說話,不是因為他無話可說,而是酒吧門口的突髮狀況,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鹿塵循着進門的方向望去,不由得發了慌。

一個黑衣男人出現在酒吧門口,背光而立。他手中那把刀倒是相當引人注目,刀面反着光,刀刃處有幾處暗色的斑點,看不清是銹跡還是乾結的血跡。

之前那些坐着喝酒的散客,見勢不妙,紛紛掏出零錢放於桌上,繞後門逃掉了。

持刀的男人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把刀往甄誠眼皮下一橫,說:“喂!你還沒走?正好咱們談談——我爸老眼昏花不識貨,把真東西低價賣給了你,我是來討公道的!”

甄誠不動聲色,一抬手,快速推開離自己只有幾厘米距離的刀,“這行你父親做了大半輩子,難道他沒教給你規矩?出了貨就不能反悔,換誰都是一樣的。”

“我把你給我爸的錢都帶來了,贖回我家的東西總可以吧?”持刀的男人直愣愣地吼道,“別忘了這是誰的地盤——想跟我耍花招,沒得商量!”

九層樓分為十八段台階,每段台階十二級,一共要走二百一十六級!

“天哪,還不等見到諮詢師,我的腿就已經折了。”鹿塵哀怨地看向母親,“媽,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更不能遭這罪。等我打給前台改一下預約時間……”

徐昕嵐倒是泰然自若,“好女兒,不怕。既來之則安之,我這些年在醫院大樓里跑上跑下習慣了,外科住院部十六層都爬過,跟我走!”說完,她已經走過好幾級台階。

母親大人既然做出了表率,鹿塵當然也不能拖後腿。母女二人一前一後,爬一層樓休息半分鐘,終於看到了諮詢中心的金字招牌。

徐昕嵐拍拍鹿塵的肩膀,沖她豎起大拇指,“我女兒最棒了!”

諮詢中心的前台見有人來,禮貌地詢問:“兩位女士,請問您有預約嗎?”

鹿塵調整好呼吸,報上了姓名,同時問道:“我想知道待會兒是哪位老師為我媽媽諮詢?”她側過臉察看公告欄里當天出診心理師的照片和簡介,看到了之前預約到的那個人名,不覺一愣,“這位醫生的年紀……”

前台工作人員有些驚訝,“沒錯,您之前預約的的確是段教授,他老人家經驗豐富,治癒的來訪者遍佈全國。很多人慕名而來,您對他有什麼疑問嗎?”

“來訪者?這個稱呼體現了人文關懷啊——”鹿塵說,“我感覺我媽媽現在狀態不錯,可否請您換一位年輕的諮詢師和她聊一聊?”

“我們這裏不能擅自幫來訪者換諮詢師。”前台工作人員犯了難,“而且大家的工作日程提前排好了,沒法臨時變動,請您諒解。”

“怕什麼?段老師不會介意的。”一個爽利清朗的女聲於鹿塵身後傳來,“相請不如偶遇,這兩位來訪者和我有緣,就讓我來接待吧!”說著,來者已到了鹿塵的面前,兩人對視,鹿塵忽然笑着說:“我知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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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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