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風在林蕭鳥在叫

116 風在林蕭鳥在叫

很複雜,也很奇特。

董毅給董慈提了兩句兩門弟子們各自爭論的話。

墨家弟子說:力,刑之所以奮也。

公輸門弟子說:馬力既竭,輈猶能一取也。

這兩句話董慈都知道。

前一句出自墨經,刑通形,物體的意思。

力,刑之所以奮也,意思就是力是使物體由靜止到運動、動而愈速、由下而上的原因,力是改變物體運動狀態的作用。

馬力既竭,輈猶能一取也,出自《考工記》,翻譯過來便是馬沒力氣拉不動車了,但馬車還能在往前行走一截,然後慢慢停止。

董慈聽了心裏有點激動,腳下生風的上了馬車。

董毅苦笑道,“也不知道他們每日都爭執些什麼,就為了兩句話爭得面紅耳赤好幾日不得消停,工事都耽擱了,原本還以為這個月能清場收工,交付宅子呢。”

董慈搖頭示意說無妨,董毅聽不懂,但後世任何一個合格的不合格的中學生都知道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上過物理課的人必定都背過這麼一句話:

物體在不受外力的情況下,靜止或做勻速直線運動。

這是牛頓定律,卻和墨子說的這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剩下一句‘馬力即竭,輈猶能一取也。’歸納起來就五個字,慣性力作用。

牛頓定律對世界產生的影響不可估量。

截止董慈過來這邊為止,牛頓定律也只有四五百年的歷史,很難想像大天[朝在兩千四百多年前的先哲們就研究過這些東西了,但歷史事實就是如此。

這還只是《墨子》中隨手拎出來的一小部分。

很多人都沒想到先哲們曾經在這些方面有過如此巨大的成就,除了因為後來的歷朝歷代罷黜百家的打壓排擠,和墨家的平民思想也有一些關係。

墨家主張尚質,反對文采,《墨子》這本書在先秦哲理散文中以質樸著稱,墨家弟子著書立說所用的都是記錄編著時所用的口語,董慈在戰國待了十幾年,墨子這本書的文風在她看來平易近人娓娓道來,但對千年以後的後世人來說,就十分的晦澀難懂,乃至於很多後人都不清楚《墨經》這本書里都記載了些什麼東西。

董慈因着整理文獻工作的緣故,對這本書還稍微了解一些,《墨子》一書只記載着墨學研究中的萬分之一,但已經足夠後人震撼拜服的了。

“力,重之謂下,舉重奮也。”

“合與一,或復,否,說在拒。”

“施力於物體,必有其反力。”

光從這些隻言片語,就能看出當時當代墨子已經意識到了重力的存在,並且對一力與合力、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力的平衡都做過透徹的研究和總結。

除了這些,墨子還用實驗定性定量認證了浮力、彈力的作用原理,並且將這些原理都用在造船業,機械設計,武器設計上,而且碩果非凡。

如果肯花點時間好好看看《墨子》這本書,你就會發現方才說的這些只是墨家絕學裏的千分之一。

在那個條件匱乏的年代,墨子前輩在幾何學上對方正矩圓點線平直中交倍等術語做出了明確科學的定義,研究力、動、止的平衡關係后引出了槓桿原理、重量與力的關係定理,物質均勻狀態的破壞面實驗推斷,光學上指出了光沿直線傳播,進而衍生出小孔成像、影、重影、反射、鏡像、鏡面不平成多像的現象和概念,還實驗論證了凹面反射鏡與凸面反射鏡成像的共性和特性,他受水井對聲音有擴散作用的啟發發明了擴音器,看着天上的飛鷹製造出了可飛翔的巨大飛鳶……

宇宙空間、生理學、心裏學、認知論,邏輯學,墨子在這些學科方面都有不菲的研究成果,他對科學研究的涉獵範圍之廣,廣到吸引了後世所有中華人乃至全世界人的目光,墨子號量子衛星的發射就是證明。

而且墨家不是到墨子就結束了。

墨子之後墨家至少還延續到了戰國末期秦始皇一統天下。

幾百年的時間裏,墨家弟子們不但繼承了墨子精湛的技藝和研究,還突破了墨子經驗式的研究方法,摒棄了墨子的鬼神思想,用嚴謹的實驗手段、嚴密的邏輯思維,第一次開闢了大天[朝以自然界為獨立研究對象的認知領域。

這是一個蓬勃發展生生不息的學派,至少在漢朝以前是這樣。

墨家現在還蓬勃的發展着,墨門弟子無數,認領着手工藝工事各行各業的頂尖水平。

如果能完整的將這個學派保留下來,董慈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總之,前途不可限量。

董慈深吸了一口氣,心說後世人對着遺失過半的《墨子》殘卷震撼拜服,甚至很多學者認為墨家的學說超過或者等於一整個古希臘時代,這樣看似翻天覆地的論調,學者們不是亂說,而是有根據有事實的。

庄園裏工事的事情董毅一路上給董慈說了個七七八八,下了馬車兩人還沒進去便能聽見裏面能掀翻房頂的爭吵聲。

董毅引着董慈走得腳下生風,無奈道,“手藝好的工匠脾氣似乎都很大,勸了他們兩句還異口同聲讓我站一邊別管閑事,工錢他們不要了要白給我幹活……”

兩種理論本就沒有對錯之分,只是研究方向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罷了,慣性力和摩擦力這種東西本來就抽象,再接着研究是不是摩擦方式都出來了,說不定就會發現摩擦生電……

這太荒謬了。

董慈忙搖搖頭將這些逆天的設想趕出腦袋,董毅邊走邊朝董慈低聲問,“要不要報到衛戍那邊?”

“別驚動官將,滋事鬧事動輒就是大罪。”董慈搖頭道,“若是當真動起手來,讓我們莊子上的人攔下,再勸和便是。”

“吩咐人看着的。”董毅知曉輕重,這宅子是巴蜀富商家的,嶄新的宅院快建成了,別說是出人命,就算只是見點血,一樣不吉利。

臨近庭院,嘈雜吵鬧聲從密密麻麻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傳出來,殺了他殺了他憤怒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董慈心下只覺不好,和董毅對視了一眼便疾步走了進去。

一個正往這邊不斷張望僕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三兩步迎上來,擦着額頭上的汗急急朝董毅道,“掌事您可回來了!出人命了!”

董慈心沉到了谷底,董毅臉色也是一白,揚聲喝了一聲道,“諸位,諸位聽鄙人一言!”

董毅這些年在外面跑生意,沉穩練達不少,又把莊子裏的事管理得井井有條,匠人們還賣他兩分薄面,當下便有人給讓了一條道,是個渠水亭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

這一面粗布草鞋的一看就是墨家弟子,墨家弟子們的情緒激憤,領頭一人劍都拔[出來了,“殺人償命!傷人者刑!還我師弟的命來!”

對面抱臂而立臉色鐵青的七八人,大抵就是公輸門的弟子了。

董慈隨董毅擠進去便見地上躺了一人,渾身濕透周身都是水漬,臉部已經成灰紫色,董慈臉色一變,顧不得其他幾步走上去,探了心跳呼吸全無,查看了他的口鼻無堵塞,立馬開始做心肺復蘇。

董慈緊繃著心神規律的重複着按壓的動作,好在不到三十下董慈便察覺到男子頸部動脈博開始跳動了,董慈知道他這是恢復自主心跳,便停止了動作,地上的男子慢慢恢復了意識,睜開眼睛悶咳了兩聲,口裏吐出些水來,活過來了。

周圍都是驚訝的轟然聲,墨家弟子們紛紛圍了上來師弟師兄的叫着,關切聲一片,推搡間董慈被擠到了一邊,畢竟是一條人命,董慈心跳砰砰砰的,董毅伸手扶住她問她可還好。

董慈搖頭苦笑,“還真是千鈞一髮,我們再晚來一口氣,人命就沒了。”

那溺水男子無事了,便有人想起董慈這救命恩人來了,十幾人一齊過來朝董慈行禮道謝,董慈擺擺手道,“莫要在莊子裏爭執了,你們兩家都是擅工事的大家,動手有失道義,以後有爭執、覺得有需要辯論的地方可到東臨書舍或者學宮裏來,有諸子百家先賢給各位做公論,是非對錯再議不遲。”

董慈語氣溫和,言語間也毫無偏頗,便是公輸家的弟子們也無話可說,裏面一年輕男子許是公輸門的大弟子,想了想便爽快應了,“董祭酒義薄雲天,學識淵博善利工事,我等方才失禮了,便聽祭酒一言,明日與墨門子弟學宮約見,便請祭酒於我兩家做個論斷,孰對孰錯高下立判!”

先不說她哪裏來的義薄雲天的名頭,就說這兩家本就有陳年舊疾,她哪有那個能耐能做這兩家裁判,董慈心裏怵得慌,只當下也不好直接拒絕,便點頭道,“學宮裏諸子百家皆在,你們各自言論解說便是,服人者人服之。”

墨家子弟也沒有異議,董慈呼了口氣,索性工事也不用做了,讓董毅放了他們兩日假,出了莊子便朝董毅道,“哥哥把他們的住處都分開,對這些匠人們禮待一些,隨時看着點,別處亂子了。”

方才推搡間董慈分明聽見了有人說那溺水的年輕人是六玄子的兒子。

正史里沒有太多記載,但董慈見過一種說法,如果她猜得沒錯,六玄子正是這一界的墨家巨子。

董毅聽的愕然,“他身份這麼高,怎麼還來做匠人了。”

董慈無奈之餘又有些隱隱的敬佩之情,“說不定巨子都還窩在哪裏做工呢。”

作者有話要說:病癆鬼身體有點不舒服,就更得少一些,大家原諒幾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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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秦朝當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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